我二叔是個公車司機逆趣。那時侯他開的9路公車剛好連接我家和學校蝶溶,每天我都搭他的公車上學、回家宣渗。二叔人長得比老爸帥多了抖所,大眼睛高鼻梁,我好幾個閨中密友寧愿繞遠路也要跟我蹭二叔的車落包,就是因為她們想多看看二叔。
二叔跟爺爺奶奶住在城西薛家村里摊唇。每月有四層樓十幾間房客的房租咐蝇,按說日子應(yīng)該過得相當滋潤。但二叔打小就沒讓爺爺奶奶省過心巷查。據(jù)奶奶講二叔剛一懂事就學會打架有序,惹得左鄰右舍三天兩頭跑來告狀,為此爺爺沒少教訓過二叔岛请,文的武的全用過旭寿,但二叔就是屢教不改。初中時二叔儼然成了村里一幫同齡孩子的頭兒崇败,平時不大愛說話盅称,一說話就是一呼百應(yīng)肩祥。那幫人里頭現(xiàn)在還有對二叔念念不忘的,說二叔那時特仗義缩膝,特能服人混狠。十七歲那年爺爺送二叔當了兵,一年之后被退了回來疾层,原因是和附近居民打架将饺,嚴重損害了良好的軍民關(guān)系。后來我了解到其實是那個居民首先出言不遜痛黎,說了很多侮辱人的話予弧,二叔身旁一個兵沒能忍得住沖上去和人家打,卻處了下風湖饱,二叔就去幫那個兵掖蛤,可他一出手就讓那個居民住了半個月的醫(yī)院。爺爺氣得大病一場琉历。二叔從此終日無所事事坠七,每天騎著摩托和一幫兄弟飆車、喝酒旗笔。二叔飆車飆出了夢想彪置,想做一名職業(yè)賽車手,跟爺爺說了蝇恶,爺爺堅決不同意拳魁,理由是太危險。二叔就三天兩頭不回家撮弧,爺爺托人給他找的工作也一概置之不理潘懊。爺爺動了氣,大發(fā)一通脾氣贿衍,聲音洪亮地吼著讓二叔滾授舟。二叔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這一走就是杳無音信的五年贸辈。
五年后二叔回來了释树。二叔回來的時候顯得有些憔悴,人也成穩(wěn)了許多擎淤。五年里二叔過著怎樣的生活他從沒說起過奢啥,大家只知道他呆在北京。頭發(fā)花白的爺爺?shù)袅藴I嘴拢,從此再不大訓斥二叔桩盲。二叔也不再騎摩托了,找了間門面席吴,和一哥們合伙開起了飯館赌结±痰埃可是因為房租過高,地段不好姑曙,三個月后就關(guān)了門襟交。之后二叔試圖做了很多事,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都沒能成功伤靠。
我讀高一那年二叔開始開公車捣域。二叔開公車以后更加不大說話了。小時侯二叔很疼我的宴合,常常給我買東西焕梅,帶我逛個公園什麼的,還愛說話給我聽∝郧ⅲ現(xiàn)在變成我說話給二叔聽了贞言。公車上我能絮絮叨叨嘴巴一刻不停地直說到終點,無非是些瑣瑣屑屑的事阀蒂,而二叔總是耐心地微笑著傾聽该窗。我喜歡二叔那樣的笑容。
有人給二叔介紹了個對象蚤霞。是個小學教師酗失,家在外地,長相還算可以昧绣,有點小家碧玉的味道规肴。有時她也搭二叔的車,每次都坐在二叔駕駛座后那塊不知干什麼用的鐵箱子上夜畴,比我還能嘰嘰喳喳拖刃,喧鬧不停地一直說笑到目的地。和她在一起二叔顯得有些冷淡贪绘。但大家說起來都會講二叔就是那樣一個人兑牡。二叔不喜歡小學教師,二叔喜歡另外一個女孩子税灌,我知道均函。
每天下午六點鐘左右二叔的車開到城門外那一站時總會有一個女孩子遠遠的離開人群孤獨的站著,瘦瘦的垄琐,有些蒼白边酒,梳齊耳短發(fā)经柴,背一個牛仔背包狸窘。二叔每次都撇開站牌下那一堆躍躍欲試的人群坯认,穩(wěn)穩(wěn)地把車停在那個女孩身旁翻擒。女孩上了車總愛扶駕駛座后的扶欄站著巩趁,很端正的站著痒玩,面無表情并且從不左顧右盼。挺優(yōu)雅的一個女生议慰,就是給人感覺太冷蠢古。不過她身上有些什麼東西很像二叔。具體是什麼我說不清别凹,但他們確實很像草讶。二叔是喜歡她的,他看她的眼神炉菲,就是證明堕战。
二叔跟小學教師談了一年之后吹了燈。原因是小學教師父母不同意拍霜,認為寶貝女兒嫁給這麼一個文化層次的公車司機絕對屬于下嫁嘱丢。小學教師倒是對二叔難舍難分,在二叔面前顧不得花容會面目全非痛哭流涕的一塌糊涂沉御。二叔不說話屿讽,沒有表情的一張臉看不出他是傷心還是不傷心。那時那個留短發(fā)的女孩子還在坐他的車吠裆,也許那已成為二叔全部的安慰伐谈。
高中畢業(yè)我到城南一所大學去讀書,從此不能再蹭二叔的車了试疙,也極少見他的面诵棵。偶爾從爸爸那里聽到提起二叔,也只是說二叔現(xiàn)在好象干什麼都提不起勁兒祝旷,每年公司進行人事整頓都會被列在黑名單上履澳,每次又都會幸免于難。說完爸爸總會嘆口氣怀跛。
老爸和二叔真不象一個娘胎里生出來的距贷。老爸從小就知道用功讀書,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匾宦纷x大學吻谋、研究生忠蝗、做教授,人生道路可謂走得又穩(wěn)又直漓拾。而二叔一路走下來阁最,歪歪扭扭曲曲折折戒祠,三十出頭還沒有明確的人生定位。
二叔其實是個極好強的人速种。但性格和命運兩方面因素使得他最終不能得志姜盈。二叔不喜歡讀書,一生中唯一鐘愛的書是《天龍八部》配阵,最崇拜的人是里面的喬峰馏颂。也沒什麼愛好,曾經(jīng)狂熱的迷戀過賽車棋傍,大約屢受挫折之后也就不再狂熱了饱亮。短命的當兵生涯里學會彈吉他,彈來彈去就只會彈一首從前的老歌舍沙,《請跟我來》近上。
我大二那年冬天二叔自殺身亡。是跑回老家跳的山崖拂铡,據(jù)說血肉模糊壹无。二叔曾說過他很懷念在鄉(xiāng)下的一段童年時光。幫爺爺奶奶收拾二叔遺物時在他房間抽屜里看到一張報紙感帅,上面有則圖片新聞斗锭,是報道一起交通事故的,一行小字說當事人當場死亡失球。圖片是彩色的岖是,一片耀眼的紅色血泊里躺著的明明就是總在城門外坐二叔公車的那個優(yōu)雅然而冷冷的女孩子。
夜深人靜時我常會懷念二叔实苞。二叔骨子里有一顆驕傲的總是無所適從的孤獨的心豺撑。如同他的人生,如同他的愛情黔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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