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定義幻想文學乃至童話丑婿,都是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比如說童話里一定要有仙子嗎没卸?是不是都要有食人魔羹奉、會說話的貓?還是說有個藍胡子那樣體型大于常人的角色就夠了约计?幻想故事得完全在虛構(gòu)領土上演嗎诀拭?角色能否在空想和現(xiàn)實世界之間穿越?幻想世界必須和現(xiàn)實大不一樣病蛉、充滿不可思議的神奇炫加?或者也可以是和我們的世界相似的平行宇宙?幻想之旅的終點能否是我們的過去或未來铺然?某個角色的夢境或幻覺構(gòu)成的世界算不算數(shù)俗孝?鬼故事、超級英雄故事魄健、烏托邦赋铝、諷刺故事怎么算?動物有思想沽瘦、會說話的故事怎么算革骨?概言之,作為一種文學類型析恋,幻想和童話的輪廓飄忽無形良哲,定義模糊不清,邊界很難設定助隧。但能肯定的是筑凫,幻想和童話文學深受孩子的喜愛。在小讀者和評論家看來并村,兩者構(gòu)成兒童文學的核心巍实。但這類假作真、時真亦假的文學在兒童文化中的地位有時并不穩(wěn)固哩牍,還經(jīng)歷了一段復雜的歷史棚潦。
在兒童文學史上存在兩股勢力;一方面是現(xiàn)實主義和說教膝昆,另一方面是幻想和趣味丸边,且雙方一直互相較勁。按文學史家的觀點荚孵,說教式兒童文學統(tǒng)治十八世紀原环,但在十八、十九世紀之交的浪漫主義時期处窥,幻想題材最終占據(jù)上風嘱吗。格林童話1812年在德意志初版,在1823年譯成英語滔驾。安徒生童話問世于19世紀三十年代(1846年首見英譯本)谒麦。劉易斯·卡羅爾(Lewis Carroll)的《愛麗絲夢游奇境記》(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發(fā)表于1865年。這些作品哆致,以及其他各型各色的幻想創(chuàng)作绕德,標志著一個“黃金時代”的開端:例如內(nèi)斯比特(E. Nesbit)《五個孩子和一個怪物》(Five Children and It,1902)摊阀、碧翠絲·波特(Beatrix Potter)《彼得兔》(Tale of Peter
Rabbit耻蛇,1902)踪蹬、詹姆斯·馬修·巴里(J. M. Barrie)《彼得潘》(Peter Pan,1904)臣咖、肯尼思·格雷厄姆(Kenneth Grahame)《柳林風聲》(The Wind in
the Willows跃捣,1908),還有美國作家弗蘭克·鮑姆(L. Frank Baum)的《綠野仙蹤》(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夺蛇,1900)疚漆。這些作品搭成一個舞臺,迎來20世紀幻想文學巨匠的登場刁赦,其中比較突出的有劉易斯(C. S. Lewis)娶聘、托爾金(J.R.R. Tolkien)、菲利帕·皮爾斯(Philippa Pearce)甚脉、露西·波斯頓(Lucy Boston)丸升、阿蘭·加納(Alan Garner)和菲利普·普爾曼(Philip Pullman)。
精靈牺氨、鬼怪和小妖精的故事
但就這樣把幻想和童話发钝、現(xiàn)實和說教硬生生地設成一對冤家還是有點不妥。首先波闹,說教和現(xiàn)實主義兒童文學在十八世紀到底算不算老大都尚無定論酝豪。當然,十八世紀確實有很多教育家不讓孩子接觸怪力亂神精堕。1693年孵淘,哲學家約翰·洛克(John Locke)在《教育漫話》(Some Thoughts Concerning Education)中告誡家長和老師,不要講什么“精怪和小妖精”的故事歹篓,免得嚇到孩子瘫证。但要知道,洛克的初衷并不單純庄撮,他覺得精怪故事是下等人和窮人的娛樂背捌,他的一大目的是不讓中上階級的孩子受下等人的荼毒。我們還得記住洞斯,精怪啦毡庆、小妖精啦、膾炙人口的福圖內(nèi)特斯(擁有不會空的錢袋和魔法帽)和巨人殺手杰克啦烙如,不管是聽人講的么抗,還是從又薄又破的廉價口袋本里看來的,對于18世紀英國的大部分孩子來說都是稀松平常的消遣亚铁。
道德童話
不管怎么說蝇刀,始于十八世紀的“寓教于樂”式兒童文學并沒有拋棄幻想元素。十七世紀九十年代于法國問世徘溢、并于1729年出版了英文版的夏爾·佩羅(Charles Perrault)童話吞琐,受到中上階級家庭好評捆探,這些童話同樣包括了道德說教和怪力亂神的元素。以《小紅帽》(Little Red
Riding Hood)為例站粟,結(jié)尾處警告“含苞待放的姑娘”小心“巧舌如簧黍图、甜言蜜語”,“在街上尾隨年輕淑女”的大灰狼卒蘸。雖然飽受洛克一派的教育家批評,各種童話的新印本在整個十八世紀依然層出不窮翻默,特別是面向兒童的版本缸沃。《一千零一夜》的英譯本在十八世紀初問世后修械,也馬上贏得少年的青睞趾牧。到該世紀末,還出現(xiàn)了添加說教元素的兒童版《一千零一夜》肯污∏痰ィ《東方道德——一千零一夜之美》(The Oriental Moralist or the Beauties of
the Arabian Nights Entertainment,1791)的編寫者理查德·約翰遜(Richard Johnson)承認“在一切情節(jié)允許處蹦渣,添加道德反思”哄芜,且“大做改繕……以強健少年心智,抵御邪氣柬唯∪想”
但幻想和說教的邊界總是很模糊。就算在十八世紀中期锄奢,“新派”兒童文學的先驅(qū)也常常在本應理性的失晴、說教的篇章里添一些幻想的佐料。以約翰·紐伯里(John Newbery)的《小人國雜志》(Lilliputian
Magazine拘央,1751-52)為例涂屁,雜志上刊登一些少男少女的冒險奇譚,去的都是些滿是古怪生物和奇形怪狀的陌生之地灰伟。有一則故事拆又,為我們呈現(xiàn)了名為“安吉利卡”的異大陸,那里的居民體型微小栏账,長了三只眼遏乔,一只長在右手中指的指尖,可以伸到別人的喉嚨里去发笔,探究此人良心幾何盟萨。另一則故事發(fā)生在“佩圖拉”,可憐的霧都孤兒波莉憑美德當上女王了讨,住進“碧玉宮殿捻激,純金鋪滿正墻制轰,珍珠翡翠遍地,珍奇圣史繪畫粉飾天頂胞谭±龋”
這些肯定算是說教故事,但和C·S·劉易斯的納尼亞(Narnia)傳奇丈屹,或眾多二十世紀的其他“平行世界”式幻想也沒有多大差別调俘,核心情節(jié)是相同的:一些尋常孩子穿越到光怪陸離之地,突然得到強大的力量旺垒。十八世紀“道德式幻想”的另一例是《最美童書:幸運島魔法城堡史》(The Prettiest
Book for Children;Being the History of an Enchanted
Castle彩库,1770)∠冉“魔法城堡”的主人是名叫“說教”的巨人骇钦,他用一套新法子教育那些有幸來到城堡的孩子。同樣竞漾,此書和后來的幻想文學殊途同歸眯搭。愛麗絲的奇境和彼得潘的永無島堪稱童年本身的空間再現(xiàn),在那里业岁,大人禁止入內(nèi)鳞仙,孩子卻盡情任性。永無島笔时,島上的海盜繁扎、“印第安人”、仙子和美人魚糊闽,還有他們永不終場的游戲和故事梳玫,代表了巴里心目中的童年在現(xiàn)實中的模樣。類似地右犹,《最美童書》里的“幸運島”則是大人對童年世界的幻想:一片寓教于樂的天地提澎。
進入19世紀
十九世紀的情形和十八世紀差不多,幻想和說教可以在同一本書里相談甚歡念链。十八世紀二十年代期間盼忌,干脆有一批直接標明“道德童話”(Moral Fairy Tales)的作品登場,包括塞爾溫女士(Miss Selwyn)的《瑪麗和簡:誰不勤勞掂墓?》(Mary and
Jane; or, Who Would Not Be Industrious?)和克里斯蒂娜·羅塞蒂(Christina Rossetti)的《相由心生》(Speaking
Likenesses谦纱,1874),后者模仿卡羅爾君编,主人公像愛麗絲那樣進入一個奇怪的世界跨嘉,在那里,孩子的心腸是什么樣吃嘿,長得就是什么樣祠乃。1853年梦重,曾給格林童話配插畫的喬治·克魯克香克(George
Cruikshank)著手改寫童話,添加明顯的戒酒教育內(nèi)容亮瓷。這還惹惱了狄更斯琴拧,他貫徹浪漫主義作家的作風去尊崇這些童話、視它們?yōu)楣糯鷤髡f神圣寶藏的立場嘱支,在1853年的文章《對童話的欺詐》(Frauds on the Fairies)中抨擊這種“糟踐”的行為蚓胸。若要找一本最說教式的童書,大概非查爾斯·金斯利(Charles Kingsley)的《水孩子》(The
Water-Babies: A Fairy Tale for a Land-Baby除师,1863)莫屬沛膳。這本童書的知名度很高,但帶有很多說教成分馍盟。書中抨擊童工掃煙囪的社會現(xiàn)象于置,也算一劑社會現(xiàn)實主義的猛藥茧吊。喬治·麥克唐納(George MacDonald)的《北風背后》(At the Back
of the North Wind贞岭,1871)則是另一種配方的雜燴:童話、社會現(xiàn)實主義再加部分帶有宗教色彩的寓言搓侄。
從特定角度去看瞄桨,就連《愛麗絲》也挺嘮叨。例如有一段是卡羅爾對勸誡故事的戲仿:“因為她讀過一些有用的小故事讶踪,小孩子不是燙傷了芯侥,就是被野獸吃掉,或是碰到別的不好的事乳讥,都是不肯記住朋友教的簡單規(guī)矩柱查。比如,燒紅的撥火棍棒抓久了會燙傷云石;手指頭割得太深會流血……”
但愛麗絲確實通過奇境和鏡中的奇遇學到了什么唉工。從掉進兔子洞(好似出生)開始,經(jīng)歷毛毛蟲“你是誰”的質(zhì)問之后汹忠,她逐漸成長起來淋硝。起初只碰見些可愛的小動物,隨后登場的角色越來越嚇人宽菜,比如紅心國王和紅心王后谣膳。愛麗絲面對的問題也越來越成人般的(憤怒、死亡铅乡、審判)继谚,并學會如何去遵守槌球賽規(guī)一類的古怪規(guī)則。一路上阵幸,她的自我意識不斷增強犬庇,最終在第二本書的結(jié)尾成為棋盤上的王后僧界,也就是真正的自我。很多幻想作品都想學卡羅爾的說教手法臭挽,但學得不像捂襟。這種方法,德國人稱為“Bildung”(形成欢峰、生成)式教育葬荷。例如,在安斯蒂(F. Anstey)的《反之亦然》(Vice Versa纽帖,1882)中宠漩,一個男孩和父親身體互換,不得不接納對方的處境懊直。又可參見奧斯卡·王爾德(Oscar Wilde)的《自私的巨人》(The Selfish
Giant)扒吁,收錄于《快樂王子童話集》(The Happy Prince and Other Tales,1888)室囊,書中的巨人代表大人雕崩,和小孩對等地相互學習,這是維多利亞晚期文學的特征之一融撞。
幻想文學在19世紀如此盛行的緣由還不能確定盼铁,但其成功一定和社會、經(jīng)濟尝偎、智識的高速變化有關饶火。約翰·拉斯金(John Ruskin)和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等社會改革家,也許在滿是中世紀色彩和濃重個人主義風尚的童話傳統(tǒng)中找到了榮譽和“古道”致扯,在他們看來肤寝,這是一劑良藥,可以治療可惡的工業(yè)和城市化發(fā)展所帶來的社會病抖僵。(拉斯金和莫里斯都寫過成名的幻想小說鲤看,分別是《金河之王》(The King of
the Golden River,1851)和《世界盡頭之井》(The Well at the World’s End裆针,1894))刨摩。狄更斯在《對童話的欺詐》一文中寫到,“在一個功利的時代世吨,相比其他時期澡刹,我們更要尊重童話,這是一件嚴峻的大事”(In an utilitarian age, of all other times, it is a matter of
grave importance that Fairy tales should be respected)耘婚。金斯利的《水孩子》受四年前剛出版的達爾文《物種起源》的啟發(fā)罢浇,而內(nèi)斯比特新穎的時空轉(zhuǎn)移式幻想,例如《五個孩子和一個護身符》(The Story of
the Amulet,1906)嚷闭,則有H.G.威爾士《時間機器》(The Time
Machine攒岛,1895)的影子。無論幻想文學緣何興起胞锰,有兩點是顯然的灾锯。第一,到19世紀末嗅榕,童話和兒童幻想文學已有巨大的創(chuàng)作量顺饮;第二,雖然有人認為童話和幻想取代了現(xiàn)實主義的凌那、說教的作品兼雄,但兩者的差別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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