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水清心寧
似乎從記憶的源頭開始唬格,我們鄉(xiāng)下的孩子就參與了田間的勞作皆看。七八歲的孩子仓坞,就學會了操持鋒利的鐮刀,再小點兒的腰吟,也跟在收割的父母身后无埃,撿拾散落的谷穗。就連還不會走的孩子毛雇,農(nóng)忙時節(jié)嫉称,抱到地頭的田埂上,交給小哥哥小姐姐看著灵疮。一個不小心织阅,連大的帶小的都栽倒在泥田里,忙活的大人聞聲奔來震捣,也早已一身泥水了荔棉。
都說農(nóng)村的孩子是泥土里滾大的,這話不假蒿赢。田埂江耀,對于農(nóng)村的孩子,實在是一個比庭院都值得貪戀的所在诉植。
大人眼里,田埂是自家和人家田地的界限昵观,在我們孩子的眼里晾腔,田埂可是有著太多好玩的神奇地方舌稀。玩是我們永遠都渴望的,可田地里的農(nóng)活永遠都沒有盡頭灼擂。好不容易征得父母的允諾壁查,得到比大人額外的休息,我是絕不會像大人那樣就勢坐在麥捆上或直起身拍打酸痛的腰腿剔应,我們是閑不下來的睡腿,一轉(zhuǎn)身,早就在田埂上和小伙伴們玩開了峻贮。
斗草席怪。看誰在同一時間內(nèi)采到的野草種類多纤控。有時候大家手里的野草數(shù)量都一樣挂捻,那就再提高比賽的標準,看誰采的草上還掛著花兒船万。釣駱駝刻撒。用一種細長柔韌的草莖,輕輕插入田埂上圓溜溜的孔洞里耿导,不一會兒草莖就搖搖擺擺地往上長声怔,眼疾手快的我們迅速地提起草莖,咬著草莖根部的駱駝蟲就被傻頭楞腦地甩了出來舱呻。那是一種背上長有黑色突出的白色的蟲子醋火,因了那背上的突起像駝峰,我們就叫它駱駝蟲狮荔。
斗草勝出了胎撇,未必就能得到獎賞;釣來的駱駝殖氏,也是隨手又扔進了草叢里晚树。這些簡單的游戲,因為在勞作的間隙里雅采,因為機會的難得爵憎,也就橫生出一種別樣的趣味。
至于放呕楣希或看莊稼時宝鼓,在田埂上烤紅薯燒螞蚱煮毛豆,這是哥哥姐姐他們大孩子才會的技術(shù)活巴刻。我們這些小嘍羅愚铡,一邊咽口水一邊心甘情愿地在田埂上尋拾柴草。曾羨慕哥哥掌管著美食的分配大權(quán),說給誰多少就給誰多少沥寥,如有不服碍舍,下次不帶你來了。沒曾想邑雅,當真的到了哥哥姐姐的年紀片橡,也早就和他們一樣,品嘗到父母勞作的艱辛淮野,連田埂上的斗草也不再參加了捧书,只是埋頭彎腰,趁放學后的時間里幫父母多做點兒活骤星。長大的我們漸漸地疏遠了田埂经瓷,也一步步遠離了故鄉(xiāng)的田野。
當我再一次回到家鄉(xiāng)妈踊,不必再急急地勞作了嚎,也可以邁著閑暇的步子,在田野上隨意地走走停停廊营。夏日碧藍的天宇下歪泳,一望無際的是秧田鋪成的青翠的巨毯。我仍能尋察出這毯子的經(jīng)緯露筒,那是一田田秧苗間的田埂呐伞。
當我駐足于漢中的油菜花田,和所有的游覽者一樣慎式,被眼前流金溢彩競相綻放的油菜花震撼伶氢。雖然我不是畫家,也不懂得如何鑒賞美景瘪吏,但我卻分明看出來癣防,是田埂,讓田地里的油菜種植的時間不同而花期有了先后掌眠,眼前一田一田的油菜花的顏色也就有了深淺蕾盯,層次有了變化——淡黃、鵝黃蓝丙、深黃级遭、金黃;是田埂渺尘,是那平日里勞作的農(nóng)人行走的田埂挫鸽,讓這一塊塊深淺不同的油菜花,猶如高明的油畫大師看似隨意的涂抹鸥跟,落筆卻是錯落有致丢郊;是田埂,在這深深淺淺的色彩調(diào)和時,也讓這色塊和色塊之間有了間隙蚂夕,透出一絲綠色迅诬,給觀賞者視覺上得以舒緩。試想婿牍,如果沒有田埂,縱使花兒再艷惩歉,春意再濃等脂,這天地間也只是一整塊金黃色,無邊無界撑蚌,沒有層次的變化上遥,該是多么的單調(diào)和沉悶?
這個時候争涌,我知道田埂還有一個雅致的名字粉楚,阡陌。比起田埂亮垫,這名字多了墨香模软,卻也仍然帶著田埂原有的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對和平安寧的追求饮潦。鄉(xiāng)親們是不關(guān)心這個的燃异,他們認為這些是坐在學堂的孩子們研究的事情。他們關(guān)心的继蜡,是農(nóng)田回俐,是田埂。
記得每年割完麥子田地里準備灌水插秧之前稀并,父母總會一連幾天早起疊田埂仅颇。在臨近水塘的田地邊挖一條溝,方便離水塘遠的人家引水灌溉碘举。正是割麥插秧的兩忙時節(jié)忘瓦,父母卻每年都要擠出時間忙這個,卻只是方便別人家種田殴俱。不光是我父母這樣做政冻,只要田地分在了溝塘的邊兒上,每家都會這樣做线欲。到了來年種麥子時明场,麥子不用水灌,年前才挖的溝渠這一季暫時用不到了李丰,鄉(xiāng)親們就再把溝渠鏟平種上麥子苦锨。費那么大的力氣和功夫,年前疊埂挖溝,年后鏟平舟舒,只是為了多種幾行麥子拉庶。
鄉(xiāng)親們就是這樣,為了多種幾棵莊稼秃励,向來不惜汗水和體力氏仗。兩家的田地只要地勢相平,中間的田埂不是主干路夺鲜,這兩家往往會把長滿雜草的田埂鏟除皆尔,這樣費時耗力也是為了能多種幾行莊稼。我留心過這樣的事情币励,多種的莊稼兩戶人家未必就能平均收割慷蠕。沒了田埂的界限,低頭揮鐮收割的時候食呻,真的一不小心就割倒了另一家的一把麥子流炕。多收幾把或少收幾把,這在鄉(xiāng)親們眼里絕對不是事仅胞,他們不會爭這個每辟,他們只跟土地較真。
樸實的鄉(xiāng)親們饼问,沒有誰去思考他們奉行的處世哲學影兽,但田地這本自然界的大書都記載了下來。田地是寬闊的莱革,是松軟的峻堰,播種著莊稼;田埂卻是狹窄的盅视,堅實的捐名,生長著野草。田地和田埂闹击,迥然不同镶蹋,卻又相依相存。
記得最后一次回來幫老父親收稻子赏半。秋雨連綿贺归,我和父親各執(zhí)一條扁擔,把割倒的稻秧擔回谷場断箫。我本以為大路寬闊拂酣,應(yīng)該好走,也并不比父親走的田埂遠多少步路仲义。一趟下來我險些幾次滑倒婶熬,褲管上濺得像下到抽干了水的池塘里捉魚剛上來一般剑勾。父親說,還是走田埂上吧赵颅。大路車碾牛踏虽另,早就到處都是稀泥了。田埂上頂多也就有牛蹄坑饺谬,但是有草沒泥捂刺,就好走多了。你走不慣募寨,慢些就是了叠萍。
如今,當我再一次行走在這田埂上時绪商,腳上有了鞋,肩上沒了擔辅鲸。我想起父親比較大路和田埂的那番話格郁,我在書本里讀過的教我為人處世的句子里,似乎有好多和父親的話很相似独悴。但書本里的話大多是深奧的例书,抽象的,空洞的刻炒,我回想了好久决采,仍然找不出一句像父親說的話那樣淺顯卻又耐人尋味。
如今的田地坟奥,多是機械耕作了树瞭,田地也整成了一大塊一大塊,田地之間是可以跑拖拉機的硬化路爱谁。我有意尋找那窄窄長長的田埂晒喷,想再看一看那青青蔥蔥的草,搖曳無名的花访敌,圓圓溜溜的駱駝洞口凉敲,哪里還尋得到呢?故鄉(xiāng)的田埂上寺旺,我遺失的爷抓,又何其多啊阻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