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已獲得大劉授權(quán)婆芦,為三體大宇宙觀構(gòu)建計劃的一部分怕磨,請勿轉(zhuǎn)載。故事背景為“大低谷”時期的饑餓大進軍消约。
雪白的世界縮成一條極細的銀絲肠鲫,在無邊的黑暗中飄蕩。
忽然間或粮,這一絲銀線開始蕩漾导饲,迅速擴展成為一片雪花,雪花隨即融化成了一攤雪水氯材,一點墨色將雪水染黑渣锦。李群感覺到了久違的熾熱。
熾熱沒能持續(xù)多久氢哮,隨即而來的是徹骨的寒冷泡挺。李群想大喊,然而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命浴,他一會兒感覺自己是在一片荒無人煙的冰川上飄蕩娄猫,一會兒又像是在泳池里徜徉——泳池的水冰寒刺骨贱除。
一陣奇怪的聲音漸漸充斥了這個小世界。
隨著“嗤”的一陣輕響媳溺,一片白霧籠罩了整個房間月幌。李群的意識開始恢復(fù),那個奇怪的聲音也逐漸清晰了起來悬蔽。
那是一個嚴重扭曲了的電子合成音扯躺,所表達的意思相當(dāng)明確:“意外事件X-19,8-10-A號冬眠艙程序提前終止蝎困,請醫(yī)護人員迅速趕往現(xiàn)場录语。”
這是李群在新時代聽到的第一個聲音禾乘。
(一)
“你去那邊澎埠,糖糖∈寂海”李群示意身后的小姑娘先躲起來蒲稳,確認糖糖已經(jīng)躲好,他把面罩拉了下來伍派,握緊手里的半截鋼管江耀,小心翼翼地向傳出聲音的地方摸了過去。
糖糖是他撿來的一個小女孩诉植,更確切地說祥国,是糖糖撿到了他。
十天前晾腔,李群被發(fā)生故障的冬眠艙“吐”了出來舌稀,這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救了他。她給他找來毯子擦干了身體建车,又給他找來了食物——一種粘稠扩借、滑膩、略帶咸味的膏狀物——和衣物缤至。
李群恢復(fù)說話能力后的第一件事潮罪,是問她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危機歷163年领斥〖档剑”糖糖告訴他。
他沉睡了150年月洛,醒來之后就要面對兩個壞消息:一是他提前蘇醒了許多年何恶;二是眼下是近150年以來最壞的時代,人們都管現(xiàn)在叫“大低谷”嚼黔。饑荒和異常的氣候已經(jīng)在全球肆虐了三年细层,數(shù)以億計的人們死去惜辑。活不下去的人們自發(fā)地組織起來疫赎,沿著公路向著可能有食物的地方進發(fā)盛撑。他目前所處的這座城市剛剛淪為新的犧牲品,整座城市被因饑餓而瘋狂的災(zāi)民席卷一空捧搞,城市中原來的居民一部分加入到了逃荒的隊伍里抵卫,剩下的則留下來等死。
糖糖的父母是冬眠中心的工作人員胎撇,在動亂中不幸遇難介粘。災(zāi)難發(fā)生時糖糖躲進了中央機房的通風(fēng)柜逃過一劫,更幸運的是她還藏了一箱營養(yǎng)液——就是喂給李群的那種膏狀物晚树,極其難吃姻采,但熱量充足。這救了李群的命题涨,然而也讓李群愧意十足偎谁,因為如果不是他的話总滩,糖糖一個人完全可以靠這東西維持兩三個月纲堵。
因此,李群稍稍恢復(fù)體力闰渔,就不顧糖糖的反對外出尋找食物席函,可惜這里已經(jīng)完完全全地變成了一座死城。李群在這個城市游蕩了三天冈涧,整整三天茂附,連一個人都沒見到。
這不現(xiàn)實督弓,他告訴自己营曼,不可能整座城市一個人都沒留下來。而且他心里還有一點疑惑:就算是人都跑光了愚隧,為什么連動物也看不到一只蒂阱?還有,按照糖糖的說法狂塘,外面曾經(jīng)發(fā)生了這么大的騷亂录煤,總會死人吧?為什么連尸體也看不到荞胡?
他心里的疑惑越來越多妈踊,終于在第四天出門的時候,他帶上了糖糖泪漂。他讓糖糖帶他去一趟市中心廊营,看看到底還能不能找到幸存者歪泳。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繞過一座巨大的鋼混建筑的遺骸之后露筒,李群發(fā)現(xiàn)了一縷若有若無的輕煙夹囚。
他讓糖糖找個安全的地方先藏好,然后自己悄悄地摸了過去邀窃。下午的陽光格外熾烈荸哟,這使得他可以從容地把自己隱藏在建筑的陰影之中。繞過一堆不知名的殘骸瞬捕,又穿過一棟失去了所有窗戶的公寓樓以后鞍历,李群在一個窄巷的盡頭發(fā)現(xiàn)了輕煙的來源。
那是一個女人肪虎,衣衫破舊劣砍,但還算整潔。她身后有一口小鍋扇救,正在咕嘟咕嘟地?zé)踔裁礀|西刑枝。
李群猛地跨出陰影,沖著女人打了個招呼:“大姐迅腔!”
女人被嚇了個趔趄装畅,轉(zhuǎn)過身來手里揮舞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發(fā)出威脅的低吼聲:“你別過來沧烈,你別過來掠兄!”
李群走近幾步,發(fā)現(xiàn)她手中的東西是一個洋娃娃锌雀,他放下鋼管蚂夕,向女人舉起了手:“大姐,大姐你好腋逆,我不是壞人婿牍,我和你一樣,也是個幸存者惩歉〉戎”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柬泽!”女人的敵意并沒有減弱慎菲,還在揮舞著手里的洋娃娃。李群慢慢地靠近她锨并,她揮動得更用力了露该。
“大姐,我一天沒吃東西了第煮,你鍋里燉的什么解幼?我跟你換抑党,成不?”李群說完這話撵摆,才想起來自己其實也沒什么可交換的底靠,趕緊又添了一句:“給你干活也成√芈粒”
女人揮舞著洋娃娃的動作停了下來暑中,然后堅定地攔在李群與鍋之間,狠狠地搖了搖頭鲫剿。
“求求你了鳄逾,大姐,我已經(jīng)一天沒吃東西了灵莲!”李群咬了咬牙雕凹,兩只手攥成拳頭又松開,最后抱在胸前作了個揖:“求求你政冻∶兜郑”那女人眼淚流得更急,只是擋在鍋前面連連搖頭明场。
“就一口汽摹!大姐!”李群的眼淚幾乎都要流出來了榕堰,他猛地拉住女人的胳膊竖慧,試圖打動她殘存的一點憐憫之心嫌套。女人竟然被他給一下子拽倒了逆屡,李群愣了一下,一個箭步竄過去踱讨,揭開了鍋蓋魏蔗。
一股水汽從鍋里竄了出來,帶來久違的肉香——可真香氨陨浮莺治!口水在李群的嘴里瘋狂地涌動,他揮了揮手帚稠,趕走四溢的水汽谣旁,終于看清了鍋里的東西。
隨著沸騰的水面上下翻涌的滋早,是一只若隱若現(xiàn)的小孩手臂榄审。
李群忽然明白為什么整座城市里一個人也沒有了,也明白為什么連尸體都看不到了杆麸。一只大手揪住他的胃搁进,讓他一陣干嘔浪感,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發(fā)起抖來,他不敢再去看地上的女人饼问,轉(zhuǎn)身就跑影兽。
被李群從藏身處拽出來的糖糖,并沒有問李群為什么要這么著急地回到冬眠中心莱革,她只是順從地跟在李群的身后峻堰,像個小尾巴一樣,汗水從她的小腦袋上一股股地流下來盅视,在衣服上匯成一片陰影茧妒。李群忽然停了下來,回過頭沖糖糖伸出了手左冬。
“對不起新娜。”李群說道瞻佛。糖糖不滿意地看著李群匕垫,用力在自己身上蹭了蹭手,然后踮起腳除破,把李群臉上的汗水與淚水抹掉牧氮。
“沒關(guān)系呀」宸悖”擦掉汗水之后的糖糖露出一個微笑:“嗯踱葛,這樣好多了」獍樱”
那笑容讓李群剎那間有點恍惚尸诽,他抱了抱糖糖,牽著糖糖的手回到了冬眠中心盯另。
又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天性含,李群下決心要找到那支逃荒隊伍!否則的話鸳惯,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商蕴,以目前的食物儲備量,他們最多只能再堅持十天了芝发。
“你相信我嗎绪商,糖糖?”李群握住糖糖的小手辅鲸,因為緊張而冰涼的雙手讓糖糖感到意外的舒適格郁,她的眼睛清澈透明,看不到一點雜質(zhì)。
“我相信你呀理张『丈撸”糖糖笑著點了點頭。
“好雾叭,我們離開這兒悟耘,去找逃荒的隊伍!”
遠處傳來細碎的悶響织狐,那是絕望的大地被吸走最后一點水分后干裂時發(fā)出的聲音暂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