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母親節(jié)這天匠璧,我還沒有給媽媽打電話,就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咸这,說夷恍,我的三姨走了。
媽媽先是說自己剛從中醫(yī)那里拿了一堆藥媳维,回去的話這些糊狀的藥可怎么拿酿雪。舅舅也勸慰她別著急回去,畢竟媽媽的身體也不好侄刽,時不時要吃藥指黎。而且,媽媽一輩子坐車都是受酷刑州丹,幾乎每次都要嘔吐醋安,然后臉色發(fā)白杂彭。我先是強(qiáng)作冷靜地勸媽媽先別回去,等出殯的日子定了再說吓揪。
媽媽說亲怠,可是,不回去柠辞,我這心上下不去团秽。你三姨沒走的時候,已經(jīng)大小便不能自理叭首,屋子里嗆的進(jìn)不去人了习勤。人都硬了,就那么生生地走了焙格。
我試著想去安慰媽媽图毕,卻忍不住哭了起來,媽媽也在電話那頭哭眷唉。掛了電話予颤,我怔怔坐在床上,望著足有百米外的對面的樓厢破,想象著那一個個方格窗戶后別人的生活荣瑟,淚一行行流了下來治拿。
姜夔說摩泪,人間別久不成悲。已經(jīng)數(shù)次經(jīng)歷親人的離世了劫谅,可我還是悲傷的心都抽搐见坑。
02
三姨那開朗的大笑,那永遠(yuǎn)沒深沒淺的玩笑捏检,仿佛都仍在眼前荞驴。思量不及,就只剩下一抔塵土了贯城。
我的三姨熊楼,這一輩子,用我們老家的話說能犯,活的好恓惶然鲫骗。
我還記得三姨出嫁的時候,梳著兩根粗粗的麻花辮踩晶,被線絞過汗毛的臉光潔干凈执泰,穿著紅色的嫁衣。三姨本就濃眉大眼渡蜻,生得男兒般英俊灑脫术吝,這么一打扮计济,又多了幾分嫵媚,竟也出奇的和諧排苍。
我隨著送親的人送三姨到村口沦寂,村子里的起哄,要三姨唱歌纪岁。三姨也不扭捏凑队,大大方方大聲唱了起來,唱的是《山丹丹開花紅艷艷》幔翰。唱完漩氨,有人大笑,有人鼓掌遗增,氣氛好不熱烈叫惊。
我的三姨夫那時也是偶像派人物,個子高做修,劍眉星目霍狰,雪白的牙齒。郎才女貌饰及,好生相配蔗坯。
我的三姨夫那時在鋼鐵廠上班,很勤勞燎含,總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宾濒。記得小學(xué)時寫命題作文——《記一個勤勞的人》,我寫的就是三姨夫屏箍。
可是绘梦,就是這樣相配的兩個人,卻怎么也過不好這一生赴魁。
03
他們結(jié)婚后卸奉,首先遭遇到的就是婆媳關(guān)系。三姨的婆婆那時年富力裝颖御,從不饒人榄棵,和三姨廝殺在一起的時候,往往招的村里人都來看潘拱。三姨夫起初的幾年疹鳄,是站在父母那邊,有時和他母親一起打三姨泽铛。等到他明白多是由于自己的母親挑事的時候尚辑,又幫著三姨和他母親爭吵。
三姨夫也看不上三姨盔腔,嫌她沒心沒肺杠茬,嫌她做飯慢月褥、干活慢,嫌三姨的親戚幫襯不上瓢喉,要么就是嫌三姨娘家人又問他借錢宁赤,似乎沒有什么讓他滿意的。而他一不滿意栓票,對三姨動輒惡語相斥决左,甚而動手。
媽媽至今念念不忘走贪,有一年弟弟急需錢佛猛,三姨夫沒有借,語氣很不好坠狡。媽媽和弟弟在月色中從三姨家步行回我們家继找。
我常常覺得,農(nóng)村女子的青春如一朵花逃沿,只盛開一個花季婴渡,就匆匆凋謝了】粒婚后不久的三姨边臼,很快沒了婚前的美貌,穿著也很隨意假消。姥姥的幾個女兒柠并,只有三姨和姥姥一樣抽煙。
三姨的生活過得兵荒馬亂置谦。
每每回到娘家堂鲤,她會笑著指著額頭傷亿傅,說是和婆婆撕扯時留下的媒峡,然后加一句,她也沒討著便宜葵擎。她也會復(fù)述三姨夫罵她那些話谅阿,聽得別人憤憤不已,她卻渾不在意酬滤。
初始签餐,聽到這些,我常常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拳頭盯串。
在我們老家的農(nóng)村氯檐,遇到這樣的問題,以暴制暴体捏,往往是最有效的的手段冠摄。誰家的女兒在婆家受欺負(fù)了糯崎,娘家的兄弟一幫找上門去,直打得對方再也不敢出手河泳∥帜兀可三姨的娘家,只有我一個舅舅拆挥,勢單力薄不說薄霜,舅舅從小就是柔弱的性子,幫三姨出不了這口氣纸兔。
我的媽媽和姨姨們坐在一起的時候惰瓜,常常說落三姨夫『嚎螅可三姨往往是訴說完鸵熟,似乎問題就得到了解決,仍舊回去過她的日子负甸。
04
三姨不僅沒心沒肺流强,而且風(fēng)風(fēng)火火,性子急躁呻待。
那一年打月,老姑去世。媽媽和幾個姨姨送走了老姑蚕捉,都在我家吃飯奏篙。爸爸是個慢性子,薄暮初起迫淹,三姨便一遍遍往廚房跑秘通,催著爸爸動作快點(diǎn)。做完飯敛熬,爸爸捂著胸口肺稀,不出聲,默默地走到床上躺下应民。少頃话原,爸爸呼吸急促,臉色發(fā)青诲锹。
表弟趕緊開車拿了氧氣瓶繁仁,卻于事無補(bǔ)。
那一天归园,我沒有了爸爸黄虱。
爸爸下葬的時候,三姨夫搶先下到了墓坑庸诱,用自己的背生生扛著爸爸的棺材捻浦,安安穩(wěn)穩(wěn)地放了下來盐捷。
05
三姨是去年就病了的,卻沒有住醫(yī)院默勾,其中的隱情不言而喻碉渡。在農(nóng)村里,生生如螻蟻母剥,命如草芥滞诺。
她的病情一直是媽媽轉(zhuǎn)述給我,或者表妹轉(zhuǎn)述給媽媽环疼,媽媽再轉(zhuǎn)述給我习霹。我只知道,她受了很多常人不能忍的肉體的苦痛炫隶。
我總想著淋叶,等什么時候回去了,給你帶點(diǎn)藥伪阶,給你做頓飯煞檩。我的潛意識里,你會纏綿病榻數(shù)年栅贴,我卻沒想到斟湃,你會走的這么決絕。
一切不經(jīng)意便無法覺察的瑣碎紛涌而來檐薯,似乎只為了證明陰陽相隔凝赛,物是人非。
小的時候坛缕,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姥姥家度過墓猎。三姨常對我說,你爸爸在太原上班赚楚,你媽媽一個人帶你們姐弟毙沾,是我把你看大的。
所以直晨,連我都為她痛苦搀军,而她依舊無知無覺的時候膨俐,我說過她幾句勇皇。三姨就罵我沒良心,說從小怎么抱過我焚刺。
小時候敛摘,我們?nèi)ヌ接H。媽媽帶著我和弟弟乳愉,姥姥家便派三姨護(hù)送我們兄淫。從老家坐上汽車屯远,在土路上顛簸著到了侯馬,在候車室的地上鋪上報紙等車捕虽。三姨就牽著我的手慨丐,去買吃的喝的。媽媽累了泄私,三姨就會背弟弟一會房揭。到了太原住下了,三姨又會忙前忙后地幫忙晌端。
我至今仍記得捅暴,姥姥去世那年,三姨正懷著小表弟咧纠。按老家的習(xí)俗蓬痒,她并不能送姥姥到墓地。當(dāng)姥姥的棺材上坡的時候漆羔,我回過頭梧奢,隔著那條結(jié)著冰的小河,三姨身上的孝衣遮不住挺著的肚子演痒,用麻繩胡亂地綁著粹断。冬天的風(fēng)吹得她的孝帽凌亂,三姨哭得跪坐在地上嫡霞,頭頂?shù)奶旎一业摹?/p>
媽媽之前常說瓶埋,八十老太想娘親。那時诊沪,我忽然就懂了這句話背后的傷痛养筒。
那樣的三姨,走了端姚。
06
幾年前晕粪,在廣州,媽媽告訴我渐裸,我那剛烈仗義的小表弟沒了巫湘。我痛哭失聲,他尚未娶妻,就那么走了和敬。
面對無常的命運(yùn)媳溺,我們無法直視死亡,正如我們無法直視驕陽阅嘶。
老舍在回憶母親的文章中最后說到,寫不下去了,心痛讯柔,心痛抡蛙。
一次次面對血脈之親的離去,更能切身體會其中的深哀巨痛魂迄。
更痛的是粗截,在最后的最后,我沒有機(jī)會道別捣炬。
我再也見不到我的三姨了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