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其實我也是個瘋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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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其實我也是個瘋子

? ? ? ?阿賜忽然間庐完,想起了許多年前的舊事。

? ? ? ?其實也不算得是許多年腹侣,因為那時他已記事了谒拴,懂事了。他還記得他的娘親穿著一身雪白的孝衣啸驯,跪在寸草不生的石頭山上客扎,青色的燭火幽幽然,幡旗飄動著罚斗,風把滿地的紙錢卷到空中徙鱼,如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 ? ? ?那是他的父親葬身于風暴后的頭七针姿,墓里卻連一具尸骨都沒能留下袱吆。

? ? ? ?他執(zhí)著娘親的手,那是一雙柔弱卻充滿力量的手距淫,緊緊牽著年幼的他走過黑暗的山崗绞绒。

? ? ? ?天就快亮了。

? ? ? ?下弦月懸掛在遠天之上榕暇,朦朧月色籠罩著海岸邊的茅草屋蓬衡,一艘小船停在河灣內(nèi),風把桅桿上收起的帆旗吹得再次鼓起來狰晚。

? ? ? ?他興奮大叫:“爹爹缴啡!是爹爹回來啦!娘盟猖!你快看!”

? ? ? ?他扯扯身旁娘親的袖子式镐,娘親僵硬地站著,借著月光歹茶,他看到她的臉色被映照得慘白。

? ? ? ?娘親帶著哭腔推著他:“跑惊豺!阿賜,跑揩页!”

? ? ? ?他想帶著娘親一起跑烹俗,可是來不及了,從山脊上滾下去之前幢妄,他看到灘涂上燃起的篝火后方四個男人聞聲而出,他們像潮水一般迅速涌上來蕉鸳,抓住他的娘親,抓住她的頭發(fā)榕吼,把她從山上粗暴地拖了下去衍锚。

? ? ? ?天就快亮了。

? ? ? ?阿賜不顧身上被碎石磨破的皮肉戴质,他掙扎著踢匣,掙扎著翻過這一座山,他要去救他的娘親后专。

? ? ? ?他真的太弱小了,弱小到那四個男人中的隨便一個都能抓著他扔到海里去戚哎。

? ? ? ?阿賜在海水中沉浮著嫂用,冰冷的海水刺激著他的肺泡型凳,他扒著一塊礁石嘱函,大口大口喘息著,盡力地不讓自己沉沒疏唾。

? ? ? ?他躲在礁石背后蓄氧,岸上的篝火在海風里像妖魅一般舞蹈著槐脏,黑色的煙四散開,氤氳一片凄迷的月色堂氯。他的娘親在這片月色底下無助而又絕望地乞求著他們不要傷害自己的孩子露氮,篝火映出她的影子祖灰,似狂風中被折斷的枯草。

? ? ? ?幾個男人獰笑著局扶,餓虎撲食般一片片把女人的衣衫撕落叁扫。

? ? ? ?阿賜背過了眼睛。

? ? ? ?礁石上一滴一滴滲進去的莫绣,是他父親的血,還是他娘親的血对室?

? ? ? ?天就快亮了模燥。

? ? ? ?阿賜提著樸刀掩宜,一步一步向茅草屋里走去蔫骂。


? ? ? ?太陽快要從海平線上升起了牺汤。

? ? ? ?臘月的風刮得白公館門前守衛(wèi)的兩個士兵一個寒戰(zhàn)辽旋,這一夜似乎尤其的漫長,其中一個望望天色补胚,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 ? ? ?黎明就在前方了追迟,他得站好最后一班崗溶其。

? ? ? ?何遲曼如索命的鬼魅般怔匣,正從長街的盡頭一步一步走來握联。


? ? ? ?阿賜帶著一身露水走進屋子,門沒有關(guān)金闽,四個喝得爛醉如泥的大漢橫七豎八躺在床上地上纯露,鼾聲此起彼伏代芜。

? ? ? ?他抓住門口那個男人的頭發(fā)埠褪,像他拖他娘親一樣拖到門外挤庇。這個人他認識钞速,總是鬼鬼祟祟趁他父親不在來輕侮娘親嫡秕。

? ? ? ?就憑你,也敢覬覦我的母親昆咽?

? ? ? ?阿賜雙手握緊樸刀,對準男人的脖子狠狠劈了下去调违。


? ? ? ?天就快亮了。

? ? ? ?何遲曼無言走過長街泻轰,白色的中山裝上有醒目的點點血痕。凌晨的街道上空空蕩蕩沒有行人虚婿,唯有穿廊長風嗚咽泳挥。

? ? ? ?他的右手擎著一把不知從哪搶來的手槍,目光凌然似燃著熊熊地獄之火羡洁。

? ? ? ?里面坐著的那個人爽丹,也配你們這般死心塌地保護他?

? ? ? ?何遲曼將槍上了膛真仲。


? ? ? ?一刀,兩刀秸应。


? ? ? ?一槍,兩槍桑谍。


? ? ? ?濃重的血腥味在四周彌漫開來锣披,一刀斃命贿条,阿賜沒有一點猶豫,這些人對一個十來歲的小孩沒有絲毫的防備胧辽,這是他最好的機會公黑。

? ? ? ?他走到第三個熟睡的賊人身側(cè)帆调,揉了揉震得發(fā)痛的虎口奠骄,再次舉起那把血跡斑斑的樸刀番刊。


? ? ? ?“砰”。

? ? ? ?何遲曼踹開白公館的鐵門芹务,神色同夜色一般冷枣抱,他身后的兩個士兵睜著眼睛慢慢倒下熔吗,太陽穴處的血洞源源不絕的流著鮮血。

? ? ? ?何遲晟坐在大堂內(nèi)的白色皮面沙發(fā)上佳晶,燈沒有開中跌,他被黑暗籠罩著漩符,眼神寒如極夜嗜暴。

? ? ? ?何遲曼數(shù)好最后的兩枚子彈闷沥,緩緩對他舉起了槍狐赡。


? ? ? ?太陽就要從云層之后出來了鸟雏。

? ? ? ?阿賜提起樸刀孝鹊,前三個人連掙扎都沒有掙扎又活,便在睡夢中迅速地死去柳骄,頸動脈噴出的鮮血輪流濺到了屋頂?shù)拿┎萆稀?/p>

? ? ? ?剛才卡在頸骨里的樸刀有些鈍了耐薯,但是不妨礙它結(jié)束下一個人的生命。

? ? ? ?刀尖點地臼婆,殷紅的血順著刀刃滴下來颁褂,似乎劃開了一道神秘的符咒痢虹。


? ? ? ? “砰”。

? ? ? ?這一槍震得何遲曼虎口發(fā)麻丰捷,他的右手顫抖著幾乎握不住槍病往,數(shù)十名訓練有素的士兵舉槍將他團團圍住停巷,何遲曼對著黑洞洞的槍口笑了。

? ? ? ?白公館門口的路燈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血霧庆揪,詭秘的紅色燈光照著每一個人,然后它閃爍幾下内颗,滅了均澳。

? ? ? ?何遲曼用另一只手扶住自己的槍负懦,瞄準了自己的眉心纸厉。


? ? ? ?十多年前,十多年后沃缘,阿賜同何遲曼在黎明中撲通一聲跪下來锄蹂,同一片涼薄的日光溫柔地透過云層,像母親的手輕柔地撫著他們的眼睛得糜。

? ? ? ?他們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啥箭,喃喃著同一句話:“母親,我為您報仇了坏怪。”


? ? ? ?槍聲響起來捉超。

? ? ? ?天已經(jīng)亮了拼岳。


? ? ? ?孫吉利和阿賜相熟十年了惜纸。他心里清楚绝骚,阿賜這個人粪牲,心腸比他更狠。

? ? ? ?孫吉利第一次見到阿賜是在埋葬了他自己養(yǎng)父之后的一個雷雨夜穿香,孫吉利跪在半塊爛木頭豎起的矮墳前亭引,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直起身來皮获,他盯著那草草堆起的土堆焙蚓,雨點把泥巴打碎。半晌,他罵了一句:死老頭主届,真會找晦氣赵哲。

? ? ? ?閃電劃破天空,照得整塊大地亮如白晝君丁,他一回身就看見阿賜在這樣一個電閃雷鳴的夜里舉起那把樸刀要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 ? ? ?孫吉利一腳把樸刀踢飛了将宪。

? ? ? ?他說绘闷,你愛怎么死怎么死,只是別在今天较坛,也別在老頭墳前印蔗。

? ? ? ?阿賜沉默著抬頭看了他一眼,孫吉利頭皮發(fā)麻丑勤,他看到他灰色的瞳孔黯淡著放大华嘹,簡直不像活在人世間。

? ? ? ?這個人法竞,滿身的戾氣耙厚。

? ? ? ?大概是孫吉利的一腳把阿賜踢醒了,他不再尋死覓活岔霸,而是四處去討生活薛躬。

? ? ? ?孫吉利是在流浪到小漁村以后才聽說阿賜一家的舊事的,他覺得這孩子挺有意思呆细,心狠手辣型宝,是塊好苗子。他吉利少爺混到現(xiàn)在身上背的人命絮爷,還不如阿賜這一晚上背的多趴酣。

? ? ? ?于是他像特務(wù)一樣尾隨了他許多年。

? ? ? ?孫吉利比阿賜先認識的白老板坑夯,他拍著胸脯跟白老板說:“白哥岖寞,我有個兄弟,就兩個字渊涝,硬氣慎璧!”

? ? ? ?白老板就讓阿賜做保鏢。

? ? ? ?孫吉利眼看著阿賜一點點把身上的戾氣褪掉跨释,話變得越來越多胸私,見到人說話時眼睛都會彎起來。白老板還過問他的家世鳖谈,阿賜搖搖頭說:忘了岁疼。然后阿賜樂呵呵地在雀仙樓跑了兩年堂,去年中秋,他還大發(fā)善心捷绒,撿了個傻啞巴回家瑰排。

? ? ? ?孫吉利恨鐵不成鋼,心里不由罵了句:瘋子暖侨。


? ? ? ?槍響之前椭住,孫吉利沒猶豫,沖上去一拳把何遲曼打趴下了字逗。

? ? ? ?于是何遲曼向著天空放了空槍京郑。

? ? ? ?孫吉利甩甩酸痛的拳頭,掃了一圈周圍呆愣著的士兵葫掉,罵道:“看我干嘛些举?還不把何二少爺扶起來!”

? ? ? ?他恨鐵不成鋼的搖著頭俭厚,心里仍舊罵著:瘋子户魏,一群瘋子。

? ? ? ?罵完之后挪挤,他整了整衣領(lǐng)叼丑,讓開中間的一條道,對身后諂媚地笑著:“何司令电禀,您看……”

? ? ? ?何老司令的身后站著一排衛(wèi)兵幢码,臉上風塵仆仆的疲憊還沒有退去,他一言不發(fā)地站著尖飞,孫吉利也看不出他究竟是憤怒還是震驚症副。

? ? ? ?一個警衛(wèi)員冒冒失失地從客廳里沖出來,他急得滿頭大汗:“不不不不好了政基,司令贞铣,司令中中中槍了【诿鳎”

? ? ? ?孫吉利給了他一腳:“會不會說話辕坝?司令不是好好地站在這兒嗎——”

? ? ? ?話沒說完,何老司令臉色一變荐健,快步走入廳內(nèi)酱畅。

? ? ? ?孫吉利打了自己不爭氣的嘴巴一下,他心里想江场,不知道給何老司令通風報信的這個功纺酸,夠不夠抵何少司令受傷的這個過。

? ? ? ?警衛(wèi)員小陳撲在何少司令身上址否,替何少司令擋了一槍餐蔬。由于距離太近,鮮血流了何少司令一身。

? ? ? ?看到何少司令安然無恙地坐在沙發(fā)上樊诺,孫吉利長舒一口氣仗考,還好還好,功還是有的词爬,他緊趕慢趕秃嗜,還算趕到及時。

? ? ? ?白色的皮面沙發(fā)上顿膨,暗紅色的血液緩緩滲透進去痪寻,留下了警衛(wèi)員小陳的幾道指紋。孫吉利讓人趕緊把陳警衛(wèi)員送到醫(yī)院虽惭,派了一個人守著,并且囑咐千萬不能將此事聲張蛇尚,誰敢在外面多說一句芽唇,他就削誰腦袋。

? ? ? ?何少司令兩眼發(fā)直地坐在沙發(fā)上取劫,脊背發(fā)涼匆笤。

? ? ? ?何老司令這回是真的生氣了,他的眉毛都要豎起來:“這個逆子谱邪!”

? ? ? ?何遲晟慢慢回過神來炮捧,他注視著自己的父親,聲音聽不出悲喜:“這一回惦银,您不打算再幫著他了咆课?我拿命吃的虧,夠不夠扯俱?”

? ? ? ?何老司令泄了氣一般癱坐下來书蚪,他望著白公館里月亮形狀的吊燈,渾濁的眼里好像有回憶的光芒在閃動:“是我對不起曼紜迅栅∈庑#”他埋下頭,手上緊緊抓著一個信封:“這么多年读存,你为流,還有我,都對不起她让簿【床欤”

? ? ? ?“殺人償命啊,曼紜拜英,你讓我怎么辦静汤?”

? ? ? ?“你讓我把你的兒子怎么辦?”

? ? ? ?還是那個警衛(wèi)員冒冒失失沖進門,他的背后發(fā)著白毛汗:“不不不不好了虫给,二少爺跳跳跳跳水自盡了藤抡。”

? ? ? ?白老板養(yǎng)魚的這個池子抹估,實在是不夠深缠黍,不然怎么還沒把他淹死呢?

? ? ? ?何遲曼慢慢在水里睜開眼睛药蜻,水里很臟很渾濁瓷式,水草在水面上透下來的日光里飄蕩,不過既然人要死了语泽,何必在乎死得干不干凈呢贸典。

? ? ? ?他任由自己沉得更深,岸上的一切此刻都聽不分明了踱卵。

? ? ? ?孫吉利皺著眉毛看水面飄飄浮浮的萍草:“這魚池能淹死人嗎廊驼?”

? ? ? ?冒失兩回的警衛(wèi)員這次老實了,他怕又被孫副團長踢上一腳惋砂,于是看著孫副團長的臉色妒挎,醞釀著說了一句:“只要心誠,能淹死的西饵≡脱冢”

? ? ? ?孫吉利往他后腦勺呼了一巴掌。

? ? ? ?今天這么一鬧眷柔,何少司令蒙圈了期虾,何老司令送他去醫(yī)院的時候又明確說何二少爺?shù)氖滤辉俟芰耍渭椰F(xiàn)在管事的就他吉利少爺了闯割。

? ? ? ?他向著天上看了一眼彻消,陽光正刺眼。他心里琢磨著宙拉,這場鬧劇宾尚,什么時候才能收場呢。

? ? ? ?思來想去谢澈,能辦到這件事的煌贴,也只有阿賜了。

? ? ? ?但是不用孫吉利通風報信锥忿,阿賜自己就來了牛郑。

? ? ? ?阿賜一來,孫吉利就確信敬鬓,這魚池淹不死人了淹朋。因為魚池下邊居然有條道通著外邊的筒子河笙各,白公館外重重衛(wèi)兵把守,飛鳥難過础芍,阿賜正是從河里一路游過來的杈抢。孫吉利在心里給白老板豎了大拇指,這一手真是大手筆仑性。

? ? ? ?何遲曼嗆了一肚子水惶楼,朦朦朧朧看見有個人向他游過來,身姿宛如一尾靈活的魚诊杆。

? ? ? ?他以為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歼捐,阿賜這傻大個,怎么可能會來救他呢晨汹?

? ? ? ?他應(yīng)該好好地過著自己平凡的小日子豹储,踏踏實實地工作,賺一點小錢淘这,娶一房媳婦颂翼。他應(yīng)該去北平找白伯亭,白伯亭一定能讓他安頓下來慨灭。

? ? ? ?自己是個瘋子,瘋子應(yīng)該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球及。

? ? ? ?警衛(wèi)員看到水下的動靜慌慌張張氧骤,想說話又不敢說話,他觀察著孫副團長的臉色吃引,小心翼翼道:“孫副團長筹陵,我們是否應(yīng)該追,追镊尺,追——”

? ? ? ?孫吉利又是一巴掌:“追你個頭半濉!這王八蛋水里長大的庐氮,你能追上他语稠?”

? ? ? ?阿賜摸索著抓住了何遲曼的手,使勁往自己懷里一帶弄砍,他撈著何遲曼的腰往水道深處游去仙畦。

? ? ? ?穿過長長的黑暗,兩人的面前終于出現(xiàn)了一線光亮音婶。

? ? ? ?阿賜帶著他破出水面慨畸,使勁呼嚕了一把臉,他抵著何遲曼的額頭笑:

? ? ?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衣式,其實我也是個瘋子寸士¢苁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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