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民辦教師到鄉(xiāng)間裁縫
?1抬虽,盡管秋園家的田,已經(jīng)包給了鄰居滿老頭纵菌,但仁受依舊會避開秋園阐污,偷偷地到田地里去學習農(nóng)事。
有一次咱圆,他全身帶泥地從田里回來笛辟,感到大腳趾縫里又癢又痛,檢查之后發(fā)現(xiàn)序苏,兩條黑肥的牛螞蟥正纏在一起手幢,吸他的血,之驊好不容易把它們捉出來忱详,仁受的腳趾還是不停地流血围来。
種田學不會,反而受了傷匈睁,接著监透,仁受又執(zhí)意去擔柴。由于他們家山上的雜柴航唆,都被砍完了胀蛮,一個好心人就讓給了他們?nèi)锱瘛?/p>
仁受為了顯示自己能干活,非要自己去擔回來糯钙。結(jié)果粪狼,由于雨后初晴,路面濕滑超营,仁受把腳給崴了鸳玩,扭了筋阅虫,過了兩個多月演闭,才能正常走路。
腳傷一好颓帝,仁受不安分的心米碰,又開始蠢蠢欲動。有一天购城,一大清早吕座,他就不見了人影,等到秋園要去找他時瘪板,只見他喜洋洋地回來了吴趴,遠遠地喊著,說自己把菜地里的草都割干凈了侮攀。
秋園心中一驚锣枝,趕緊跑到菜地里去看厢拭,果然不出所料,韭菜被仁受鏟得十分徹底撇叁,一根都沒剩供鸠。
就算仁受總是給秋園幫倒忙,讓家人不經(jīng)意間就陷入困境陨闹,秋園也沒有埋怨過他楞捂,反而會為仁受在疝氣病發(fā)作時,痛得死去活來而心疼不已趋厉。
看著他每痛一次寨闹,就像要脫層皮一樣,秋園決定君账,以后哪怕再苦再累鼻忠,也絕不讓仁受做重活,所以杈绸,像砍柴帖蔓、扒柴、挑水瞳脓、挖土塑娇、種菜這樣的活,秋園從不讓他幫忙劫侧,每天盡可能地讓他多躺在床上休息埋酬。
一九五一年,秋園又生了一個男孩烧栋,為了紀念家里分到了田写妥,仁受給他取了個小名,叫田四审姓。家中男丁興旺珍特,本是喜事一樁,可是秋園的負擔也隨之越來越重了魔吐。
2扎筒,轉(zhuǎn)眼到了一九五二年,家里再也供不起子恒讀書了酬姆,于是嗜桌,16歲的子恒就到鄉(xiāng)政府當起了文書。同年辞色,政府征召志愿軍骨宠,他報了名,不但通過了體檢,還成為縣里第一個空軍层亿。
可是壶唤,就在子恒隨著新軍隊伍要離開時,秋園找了過來棕所,對子恒說:“你當兵去了闸盔,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爸爸身體不好琳省,幫不上什么忙迎吵,弟弟妹妹還小。你一走针贬,這個家丟下我一個人怎么得了击费。”
由于是志愿軍桦他,政府并不勉強蔫巩,子恒的參軍夢就這樣破滅了。
到了下半年快压,東北重工業(yè)部來招工圆仔,子恒考取了統(tǒng)計班,秋園用同樣的理由蔫劣,再次把他留了下來坪郭。
后來縣上招考新教師和醫(yī)生,一九四九年以前的教師和醫(yī)生脉幢,都要重新考試歪沃。就算考上醫(yī)生,也要繼續(xù)讀書嫌松,家里供不起沪曙,所以,子恒就去報考了教師萎羔。
那一天液走,秋園和子恒一起去縣城參加考試过咬,八十里的路程朴乖,沒有車子,只能步行。因為包過小腳昵宇,走路時,秋園的大腳趾一個勁兒往前沖儿子,晚上到縣城時瓦哎,秋園大腳趾上的血泡都被磨破了,感染發(fā)了炎,她疼得一夜沒睡蒋譬。
第二天割岛,勉強來到考場,腳趾鉆心地疼犯助,秋園根本沒法安心考試癣漆。結(jié)果可想而知,秋園落榜了剂买,好在子恒通過了考試惠爽,經(jīng)過一個暑假的培訓,他被分配到離家一百六十里的一處小學當老師瞬哼,只能寒暑假回家婚肆。
雖然秋園沒有考上公辦教師,但是當時新民小學師資不足坐慰,她就留下來繼續(xù)教書较性,只是薪水很少。
這份民辦教師的工作结胀,拿的是工分赞咙,分到手的糧食,不夠全家吃半年糟港,為此人弓,秋園白天教書,晚上替人做針線活着逐,常常忙到深更半夜崔赌。
3,一九五三年耸别,土改復查健芭,仁受的歷史被翻了出來,由貧民改劃為舊官吏秀姐,成了人民的敵人慈迈。
八月底的一天,浩浩蕩蕩一大群人向秋園家走來省有,一會兒工夫痒留,就把家給搬空了,只剩下一床打了補丁的被子和一些舊衣服蠢沿,還有一張很爛的架子床伸头,廚房里只留下一口缺邊的鍋,連像樣的碗都被沒收了舷蟀,仁受也被五花大綁地帶走了恤磷。
就在仁受被抓走的第六天晚上面哼,一個跛子來到了秋園家,帶來了針線扫步、頂針魔策、花夾子、糖粒子等女人和孩子喜歡的東西河胎,還有一袋米闯袒。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來在仁受當鄉(xiāng)長期間游岳,這個跛子曾在大年三十夜里搁吓,來他們家偷東西,仁受不但沒有為難他吭历,反而送給他二十斤米堕仔、一塊臘肉和一條咸魚,跛子大為感動晌区,表示以后再也不做賊了摩骨。
這一次,他聽說了仁受的遭遇朗若,是特地來報恩的恼五。還勸慰秋園說,誰都知道楊鄉(xiāng)長是個大好人哭懈,過幾天就會回來的灾馒,肯定沒事。
第七天上午遣总,仁受果真背著行李回來了睬罗,因為他沒有在地方上做過壞事,更沒有血債旭斥,所以就被放了出來容达,一家人總算團圓了。
秋去冬來垂券,一家五口花盐,卻只有一床打了補丁的破被御寒,仁受便讓秋園去他做廢品生意的外甥家看看菇爪。這一趟算芯,確實收獲不小,秋園和之驊帶回來一床舊棉絮和幾件舊衣服凳宙。
不料熙揍,睡到半夜時,孩子們身上奇癢無比近速,秋園點起油燈才發(fā)現(xiàn)诈嘿,棉絮上好像撒滿了一層黑芝麻堪旧,密密麻麻的跳蚤削葱,個個吃得鼓脹脹的奖亚。再看自己身上,已經(jīng)布滿紅點析砸,體無完膚昔字,仿佛出了一身麻疹。
老天爺似乎也在和這家人作對首繁,這年冬天作郭,雨下個不停,令他們一直處于饑寒交迫之中弦疮,吃了上頓沒下頓夹攒。
年關(guān)將近,萬般無奈之下胁塞,秋園只好帶著之驊出門討飯咏尝,想不到,秋園過去的學生知道后啸罢,就偷偷地送米過來编检,陸陸續(xù)續(xù)地竟有一籮筐∪挪牛快過年時允懂,子恒從學校放假回來了,還帶回了鴨子和糕點衩匣。
生活總是苦樂參半蕾总,只要一家人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琅捏,日子總還是有希望的谤专。
4,因為鄰居滿老太處處為難秋園一家午绳,秋園早就不想在這兒住了置侍,所以,有一天滿家的女兒二菊提出拦焚,為了方便照顧母親蜡坊,要用自己在賜福山的房子,和秋園家的交換赎败,盡管二菊的房子比秋園的少了一間秕衙,但她還是痛快地答應了。
一眨眼僵刮,子恒已經(jīng)四個多月沒有寄錢回家了据忘,當時有消息傳來鹦牛,洞庭湖區(qū)漲大水,而子恒正在湖區(qū)教書勇吊,秋園給他寄了許多信曼追,都石沉大海。再三考慮后汉规,秋園決定親自去找子恒礼殊。
靠著一雙小腳,秋園一個人歷盡艱難针史,才走到了子恒所在的學校晶伦,可是,學校早已無影無蹤啄枕,擺在秋園眼前的婚陪,只有一個六七畝地大的水塘。幾經(jīng)周折后频祝,總算找到了子恒泌参,此刻的他,變得又黑又瘦智润。
在子恒的安排下及舍,秋園在一個女學生的家里,住了整整二十天窟绷,才能下地走路锯玛。
鑒于子恒在這次防洪搶險中的突出表現(xiàn),他被評為了模范兼蜈,光榮地加入了共青團攘残。下半年,他被調(diào)回了家鄉(xiāng)为狸,在離家十幾里路的一所山村小學任教歼郭。
在秋園走后的這二十多天里,家里一粒米都沒有了辐棒,一家人眼看就要餓肚子了病曾。恰巧這時,當?shù)乇l(fā)了蟲災漾根,屋檐下泰涂、臺階上都是成堆的綠毛蟲,成千上萬只聚集在一起辐怕,看得人全身起雞皮疙瘩逼蒙。
蟲災造成了嚴重的柴荒,等秋園有了米寄疏,卻沒有柴來燒飯是牢。為了給家人做飯僵井,秋園只好把家里僅有的一張舊竹床,打爛了當柴燒驳棱。
由于當?shù)厮锒嗯玻档厣伲飯@的小腳無法打赤腳蹈胡,所以她只能靠著旱地上的活渊季,掙來少得可憐的一點工分朋蔫,分到的糧食自然也少得可憐罚渐。
秋園一家舉步維艱的日子,就這樣隨著時代的大潮驯妄,緩緩地向前推進著荷并。大煉鋼鐵時期,村里辦起了食堂青扔,各家的柴米油鹽都歸了公源织,秋園被安排在食堂里蒸飯、抹桌子微猖。
搞了一段時間后谈息,食堂里沒有了糧食,甚至連好一點的草都沒有了凛剥。食堂的最后一頓飯侠仇,是將稻草洗凈,鍘成寸把長犁珠,放進鍋里煮逻炊,煮出來的東西,特別像黃綠色的鼻涕犁享,味道又苦又澀余素,如果不是餓極了,是不可能吃得下去的炊昆。
長期的饑餓桨吊,讓仁受變得干瘦干瘦的,臉上出現(xiàn)菜綠色凤巨,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视乐,挺著個大肚子,連對襟褂子扣都系不上了磅甩。
有人暗地里對秋園說炊林,買只雞給他補補,肯定能好卷要,他這不是病渣聚,就是餓出來的独榴。
說來也巧,有一天秋園走在路上時奕枝,剛好看見一個老大爺手里提著一只雞棺榔,上前打探后,得知對方正打算去鎮(zhèn)上賣雞隘道,就買回了家症歇。
沒料到,這只雞真有奇效谭梗,吃完后忘晤,仁受感到蕩氣回腸,原來胸膛憋悶激捏、腹部脹痛的毛病都好了设塔。
然而,就在吃雞后的第三天晚上远舅,秋園就被通知到隊部開會闰蛔,是開她的批斗會。隊部里的人图柏,一口咬定序六,雞是秋園偷的,秋園抵死不認蚤吹,說是自己買的例诀,但那些人哪里聽得進去。
秋園被他們像個皮球一樣距辆,推來搡去余佃,從屋子這頭推到那頭,循環(huán)往復跨算,這樣被連續(xù)斗了六個晚上爆土,秋園也沒松口。
正好趕上那幾天是她的生理期诸蚕,被這群人這么一頓折騰步势,血順著秋園的褲管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他們終于覺得膩了背犯,才肯罷休坏瘩。
此次風波過去沒多久,仁受渾身腫得一按一個手印漠魏,還有水滲出來倔矾,人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他還想動筆寫封遺書,可惜沒等寫完哪自,筆就從他的手中滑落了丰包。這個孩子眼中最慈祥、從不打罵孩子的父親壤巷,就這樣離開了他們邑彪。
5,仁受去世后胧华,考慮到兩個弟弟已經(jīng)大了寄症,秋園就讓一直幫襯著自己的之驊去讀書,之驊憑借自己的努力矩动,考取了岳陽工業(yè)學校有巧。
等她開學離開后,為了討生活铅忿,秋園決定帶著賠三和田四回趟洛陽老家剪决,看看大哥灵汪,順便找份工作檀训。
母子三人一連餓了幾天,好不容易才來到了洛陽享言,此時的葆和藥房早就公私合營了峻凫,秋成在醫(yī)院上班,成了公家人览露,他后來又結(jié)了婚荧琼,生了一兒一女。
他的妻子秀萍差牛,對于秋園母子三人的到來命锄,自然是心里不痛快,就整天嚷著查戶口的要求偏化,說外人不準住久了脐恩。
在這里寄人籬下地住了十天,工作也沒有找到侦讨,秋園不愿再讓大哥為難驶冒,堅決地要帶兩個孩子回家。
秋成買好車票韵卤,送他們上車骗污,分手時還給了秋園五個高粱窩窩頭。想不到沈条,兄妹兩人這一別需忿,余生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在經(jīng)武漢轉(zhuǎn)車的候車室里,秋園遇到了一個湖南老鄉(xiāng)屋厘,五十多歲的陳大姐汞扎,兩人通過一番攀談,陳大姐了解了秋園的情況擅这,勸她跟自己去湖北澈魄。
陳大姐告訴她,自己在湖北落了戶仲翎,那地方人心好痹扇,雖然吃得不算好,但粗茶淡飯總是有的溯香,不會像她現(xiàn)在這樣餓肚子鲫构。
而且那里地多人少,收棉花時特別缺人手玫坛,保證有活干结笨。再說秋園還有做衣服的手藝,那里的人湿镀,都沒見過秋園衣服的樣式炕吸,這門生意肯定能火。
聽陳大姐這么說勉痴,秋園有些動心了赫模,但還在猶豫,擔心一旦找不到活干蒸矛,就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了瀑罗。陳大姐眼看著車要開了,便對她說:“要是找不到事做雏掠,回家的路費歸我斩祭,總可以吧?”
于是乡话,秋園母子三人摧玫,跟著好心的陳大姐,來到了湖北漢川縣馬口鎮(zhèn)的王家臺生產(chǎn)隊蚊伞,暫住在陳大姐家里席赂。
等到出工時,陳大姐就替秋園大肆宣傳时迫,說自己表妹是個裁縫颅停,做的衣服洋氣,是這里的人都沒穿過的款式掠拳。
經(jīng)她這么一做廣告癞揉,第二天就有人來請秋園做衣服,一開始,秋園做上門手藝喊熟,不要工錢柏肪,對方只管母子三人的飯就行,人家當然很高興芥牌。
慢慢地烦味,秋園在隊上借到一間小房子,晚上就在家里幫人做衣服壁拉。攢了一點錢后谬俄,她又求人把賠三和田四送到附近的小學去讀書。
很快弃理,方圓幾十里都傳得沸沸揚揚溃论,說王家臺來了一個好裁縫,不但衣服做得好痘昌,人也長得漂亮钥勋。
每周,秋園都會和子恒通信辆苔,約定五年之后回家團聚算灸。有一次子恒來信告訴她,賜福山的屋子已經(jīng)不像個家了姑子,能搬的東西都被人搬光了乎婿。從此,秋園更加賣力地干活街佑,她不分白天黑夜地做衣服,希望掙些錢早點回家捍靠。
這樣辛苦而又平靜的日子沐旨,過了一年多,王家臺也開始清理外來人口了榨婆。
為了留在這里磁携,陳大姐替她出了一個主意,勸她在這里重新找個人家良风。秋園起初很抗拒谊迄,覺得自己改嫁會給孩子丟人,但是烟央,像她這樣沒有請假就跑出來的四類分子统诺,回家就等于是送死。
最后疑俭,在陳大姐的開導和撮合下粮呢,秋園嫁給了王家臺的書記,王成恩,他比秋園小三歲啄寡,中等身材豪硅,皮膚微黑,性格開朗挺物,心地善良懒浮,原來的老婆死了好多年,一直都想再找個合適的人识藤。
秋園的這個決定嵌溢,是否正確呢,等待她的蹋岩,究竟是怎樣的生活呢赖草?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