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自負洪规。
本文參與伯樂主題寫作之【小空間】
塵埃印屁。
它們應該才是這里的原住民。
在這里斩例,它們擁有十分龐大的族群雄人。可能比全世界的幾十億人類加起來還要多念赶。
它們漫無目的地四處翻騰础钠,是蒼茫月色里的繁星,時而暗淡叉谜,時而光亮旗吁,尋找著夜空中能解放靈魂的縫隙。
但一切都是幻覺停局,那并不存在很钓。
它們只會隨著我與阿物的喘息香府,進入我們柔軟的肺部。之后的日子码倦,它們甚至真的會以為自己是一顆肺泡企孩,是存在靈魂的肉體的一部分。只是若干年后袁稽,隨著整個肉體的腐敗勿璃,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已再次化為塵埃推汽。
這里是一輛鐵皮的快遞車蝗柔,沒有光澤的松綠車漆和玻璃上的泥點兒,讓這輛車顯得有些老舊民泵。除此以外它并無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槽畔,它的輪子每轉一圈兒都會發(fā)出“啪嘰啪嘰”的古怪響動栈妆,像是敲打靈魂的拍子,是海蝕巖被海浪摧毀時才會發(fā)出的悶響厢钧。阿物跟我說鳞尔,拍子停止時,它的時間便會凝固早直。所以它總會在這條蟲鳴鳥叫的郊外公路上奔跑寥假,于它而言,世界只是面前這條環(huán)形的油柏路霞扬,兩側的景色不斷變換糕韧,卻又無不相同。它反反復復喻圃,一遍又一遍地奔跑萤彩,不厭其煩,隆隆作響斧拍。我跟阿物坐在車廂內雀扶,總是聽著它大聲嚷嚷著,它是自由的肆汹,它是快樂的愚墓。不過,它大概還不知道昂勉,自己的駕駛位其實還坐著一位司機的浪册。它一定不會想到的,自己的行動和思考都被司機暗中動過手腳硼啤。它一直被蒙在鼓里议经,但我覺得這并不卑鄙斧账,因為它生來就是為了被司機操控的,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啊煞肾,這天經地義咧织。
我印象中快遞車的司機是叫阿教。那家伙很孤僻籍救,雖然幾乎每天都見面习绢,但我跟阿物其實很少與他說話。他的胡茬跟鬢角是連在一起的蝙昙,這讓他的下半張臉長成了一只黑色的刺猬闪萄。他總是會在我跟阿物搬送貨物的時候,刻意回避奇颠,不愿跟我們講話败去。他站在一旁裝作很忙,挽著袖子笨手笨腳地擦著車燈烈拒,裝模作樣地檢查輪胎圆裕,然后蹲在角落里神秘兮兮地自言自語。偶爾荆几,我會不經意間與那家伙的眼睛對視吓妆。他的眼神呆滯,我看得出里面空無一物吨铸,根據(jù)我過往的經歷判斷行拢,這樣的人多數(shù)都有個充滿苦難的出身。有時诞吱,我們不得已跟他打招呼舟奠,他也只是磕巴著敷衍兩句。阿物私下聊天時總跟我抱怨房维,覺得那家伙腦殼里像是沒有長出腦子鸭栖。
我勸阿物說不要生氣,也不要怪他握巢。誰又能確定晕鹊,自己大腦里住著的一定是自己的靈魂呢?
當然暴浦,我跟阿物也并非什么知心朋友溅话,只是枯燥生活中偶有交集的人。嚴格來說歌焦,阿物跟我的性格并不合拍飞几。比如,我喜歡在平時將一些生活中的感悟和想法寫在本子里独撇,聊以自娛屑墨。我會把它揣在屁股后面的口袋躁锁,那本子很硬,偶爾會把工作中的我擱得生疼卵史。所以搬運貨物時战转,我常會把這個本子掏出來放在一邊。偶有一次以躯,阿物見到了上面寫的東西槐秧,他嘲笑我說這是在浪費生命!精神上的東西總是虛無縹緲忧设,只有看得見的事物才有花費時間的必要刁标。
“知道嗎,其實我們無法用語言文字描繪出任何一樣真實的東西址晕。真實是無法被說明的膀懈,無論你用多么華麗,多么精準的辭藻都會顯得片面谨垃。如果你想通過文字去認識世界吏砂,你注定要成為《理想國》中那些洞穴里面對墻壁的野蠻人。話說回來乘客,這世界上注定要有一些人,他們一輩子都會面對那些毫無意義的影子淀歇,自己卻又渾然不知易核。”
我已經記不清這句話是我寫的浪默,還是他說的了牡直。但我知道語言確實是有邊界的,我曾經看過維特根斯坦的著作纳决,我對他提出的語言游戲印象深刻碰逸。在他眼里,我們用以描述和思考的語言只是人類之間進行的簡單游戲阔加,與現(xiàn)實中復雜的現(xiàn)象相去甚遠饵史。他認為語言影響并限制了人類的思考方式。是的胜榔,人類的意向感受的確是無法用語言文字道明的胳喷。我曾經因此一度郁悶,既然造物主把人類制造得如此精密夭织,為何不能將我們也做成與三體人一樣吭露,可以通過意念直接傳導思緒,非要讓文字來承當載體尊惰?如此一來讲竿,我們日常思考的泥兰,究竟是文字本身,還是真實的感受题禀?這確實是十分難以區(qū)分的鞋诗。也許這是造物主刻意制造的bug,如同人類恐懼AI一樣投剥,他用語言限制了人類的思考邊界师脂,讓人類自愿困在夢幻純潔的伊甸園里。
我記得江锨,當時阿物沒有看出我臉上的不悅吃警。他依舊自顧自地拿著那本硬皮本子,一邊搖頭一邊嘬著牙花啄育,擺出一副說教的樣子:“還有酌心,你寫的文章里形容詞太多,這些繁瑣的形容詞應該被剔除掉挑豌。因為它會影響讀者的判斷安券。這些乏味的形容詞會讓真相變得更加片面,而片面的想法又會激發(fā)更多思想上的矛盾氓英『蠲悖或者說——你在試圖通過你的文字操縱讀者的想法,如果是這樣那就太過卑鄙了铝阐。我想址貌,你應該做的只是簡單的陳述,至于真相就把它交給讀者自行判斷徘键×范裕”
阿物是個喜歡看各種基礎定理的無趣家伙,他只對他口中的真相感興趣吹害。也正因如此螟凭,這個人說起話來十分較真兒,很多時候甚至有些刻薄它呀。對于阿教那種整天神神秘秘的人螺男,他更是嗤之以鼻。當然纵穿,也許我在他眼中也是如此烟号,但礙于要與我共處一個車廂,吸納著此處同一片的塵埃政恍,只要我平時不與他討論一些實質性的問題汪拥,他對我是不會表現(xiàn)出那種,對阿教一樣的厭惡態(tài)度來的篙耗。
不過迫筑,說來也奇怪宪赶。這幾天我們都沒再見過阿教了,也不知道他發(fā)生了什么脯燃。最近帶我們送貨的搂妻,是位公司派來的新司機。雖然換了人辕棚,于我們而言生活卻并沒什么變化欲主,我想,對這輛車來說逝嚎,應該更是毫無察覺吧扁瓢。因為我在車廂里,依舊能聽到它頌揚自由的歌聲补君。我們所在的車廂不大引几,幾乎完全封閉。紙屑的味道和鐵銹味兒通過鼻腔直接灌注到腹部挽铁,與酸辣的胃液混合發(fā)酵伟桅。我討厭那味道,它常常會讓我泛起嘔吐感叽掘,但同時楣铁,又讓我感覺到一絲還活著的真實快意。
車廂內只被允許容納少量的陽光更扁。這里算不上漆黑盖腕,更談不上明亮,只氤氳著介于二者之間的朦朧光霧疯潭。它是塵埃們黎明前的曙光,也是黃昏后的余暉面殖。它讓一切都顯得神神秘秘竖哩,一切都看不清,一切也難以看清脊僚。
這里相叁,大大小小的紙箱塞滿了我的瞳孔,甚至從其中溢出來辽幌。好重增淹,要墜落了,整個眼球兒要從眼眶里滾出來了乌企。為了能讓大腦得到一些精神上的喘息虑润。我習慣性地將視線轉移到窗口,也許稱它為窗口并不夠準確加酵,它是車廂一道咧著的嘴巴拳喻。外部世界在其口中被壓成了一道變換顏色的亮線哭当。它將穿堂而出的光芒嚼碎,啐在滿是銹跡的鐵皮車廂內冗澈。斑駁的白光落下钦勘,隨著車子的震蕩,反復揉搓著正積累褶皺的紙箱亚亲。那張嘴巴永遠不會閉合彻采,車子跑起來時,它總是急不可耐地向我絮叨個沒完捌归,它說著一種我完全聽不懂的語言肛响,但我能知道,它總是在試圖告訴我一個秘密陨溅。
其實终惑,就在不久前的某個時刻,我確實覺得我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门扇。那可能是一個關于世界的秘密雹有。對于這個秘密,我現(xiàn)在的思路還不太清晰臼寄,更無法向旁人道明霸奕。但,那確是一種真真切切的感受吉拳。如果我能像三體人一樣质帅,將這種感受通過腦電波傳入你的大腦,我想留攒,你一定會因為無法承受而變得瘋狂煤惩。
自從那一刻后,那奇怪的感覺便如同邪靈一般鉆進了我的身體炼邀。那感覺讓人脊背發(fā)涼魄揉,讓人坐臥不安。我的目光會不自覺地四處游移拭宁,尋找它的來源洛退,卻理所當然地發(fā)現(xiàn)不了任何線索。
它令我覺得虛無杰标,那是來自遙遠深空的凝視兵怯,它俯瞰一切,而一切又在它的眼中滋生腔剂。
正在我陷入沉思的時候媒区,阿物口中吐出的文字透過了紙箱壘砌的墻壁。文字傳入我的耳中時已變得十分沉悶。
“阿禪驻仅,我昨天做了一個夢谅畅,非常有意思≡敕”
我看不見阿物的臉毡泻,但聽語氣已經能把他一臉興奮的表情從腦海中勾勒出來。我對他的夢絲毫提不起興趣粘优,不過礙于情面仇味,只得裝作饒有興致地問:“哦?是什么樣的夢氨⑺场丹墨?”
“我夢見郊外的一塊木頭,它夢想成為一件家具嬉愧。因為它時常聽說人們對家具飽含愛意贩挣,成為家具便會受到人類的尊重。它想去城里的家具廠尋求幫忙没酣,可是它忘了自己根本沒有腿王财。后來,一臺花言巧語的機器路過樹林時告訴它裕便,只要它愿意被自己吃掉绒净,就能把它變?yōu)榭爝f盒子,這樣就能輕易進入城市偿衰。而在城市里只要足夠努力挂疆,終有一天會得到人們的尊重,成為一件貴重的家具下翎。哈哈缤言。”說著他有些奇怪地哈哈笑起來视事。雖隔著紙箱胆萧,但那聲音卻依然顯得刺耳。
“這顯然是卑劣的欺騙郑口≡П蹋”我假模假樣地附和著盾鳞。
“但是木頭答應了犬性,然后它被機器嚼碎,被冰冷的嘴巴壓成了紙盒腾仅。它被我們打包乒裆,送貨,又被顧客粗暴撕碎推励,再回收鹤耍,再次被機器吃掉變?yōu)榭爝f盒子肉迫。但最終,無論木頭如何努力稿黄,它似乎永遠都逃不過再次變成盒子的命運喊衫。它不知道,它的命運其實在成為盒子的那一刻就已經被定格了杆怕,之后的日子它看似在改變族购,其實已陷入了一個廢品與重生的無盡循環(huán)中×暾洌”阿物滔滔不絕寝杖,“在夢里,我從無數(shù)的盒子中認出了它互纯,將它拿起來瑟幕,然后撕開它的身體,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還有一個同樣的盒子留潦,如此反復只盹,似乎永遠也拆不完》弑”
我覺得阿物的夢有些莫名其妙鹿霸,為了不顯尷尬,我只能對著這個怪誕的夢干笑兩聲秆乳。但我從他的語氣中聽得出懦鼠,他還沒有要停止講述的打算。我怕阿物會沒完沒了地繼續(xù)描述這個無聊的夢屹堰。于是肛冶,我轉而問他:“阿物,好久都沒見到司機阿教了扯键。你知道他最近去哪里了嗎睦袖?”
“哦?阿教嗎荣刑?你不知道他已經瘋了嗎馅笙?聽說已經被關進精神病院了。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啊厉亏《埃”
聽到這里我有一些吃驚,阿教雖然為人性格比較古怪爱只,卻是一個脾氣溫和的人皿淋。據(jù)我所知,他現(xiàn)在的生活也還勉強算得上幸福,我一時無法理解窝趣。這樣的人為什么會忽然發(fā)瘋疯暑。
我問阿物:“他怎么會沒緣由地就發(fā)了瘋呢?”
正在我說話的空當哑舒,車輛進入了一段曲折顛簸的路段妇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封閉的車廂左右晃動洗鸵,讓安靜的盒子們發(fā)出嘶嘶的呻吟乖阵,讓無數(shù)的灰塵也隨之上下翻涌。
阿物沉悶的聲音在片刻后再次響起预麸。
“我也是聽公司里的人說的瞪浸,他們去了阿教的家里,并見到了阿教的妻子吏祸。她被嚇壞了对蒲,一邊哭泣一邊講述著幾天來噩夢般的日子。前些天贡翘,阿教總是執(zhí)意堅持說蹈矮,有一種神秘的存在正在暗中監(jiān)視他,阿教翻遍了家里的每一個角落鸣驱,都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泛鸟。但這并沒有讓他感到絲毫寬慰,反而這種偏執(zhí)讓他變得更加神經過敏踊东。屋子里的一點兒響動北滥,就能讓這個可憐人疑神疑鬼。為了躲避他口中的神秘存在闸翅,他開始縮在最為陰暗的角落里再芋,后來他干脆找了一個剛好能裝下自己的紙箱,把自己關在了里面坚冀。他的妻子實在受不了济赎,將他從箱子里拉了出來。從那以后记某,阿教就變得完全瘋了司训。他到處告訴別人,他正在被神注視液南,他可以與神溝通壳猜,神的意識進入了他的大腦,這讓他窺探到了世界的秘密贺拣。他要借自己之口向世人揭露這個秘密蓖谢。哈哈∑┪校”阿物說到這里怪笑了一聲闪幽。
“不過還沒等他開口,他就被送到了瘋人院涡匀。他被送走的當天盯腌,嘴里還不停地喊‘我們從未真正地活著,我們都被關在盒子里陨瘩,從未真正地擁有過思考的能力腕够,世間的一切都是神的安排,我們本身只存在于神注視自己的那一刻而已舌劳≈阆妫’”阿物繪聲繪色地模仿著阿教的口吻,在他的口中并未聽出任何的憐憫甚淡。也許阿教的發(fā)瘋在他看來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大诸。
說罷,他拍打著箱子贯卦,怪模怪樣地笑個不停资柔。
他的笑聲糊住了我的口鼻,令我在沉默中感到窒息撵割。因為從剛才阿物的口中贿堰,阿教所感受到的那種被凝視的感覺,正是此刻我自己正在經歷的啡彬。那感覺確是來自一雙能夠看透一切的眼睛羹与。那銳利的眼神仿佛來自體內,能將我自己的整個靈魂穿透庶灿。阿教難道也跟我一樣發(fā)現(xiàn)了同樣的秘密嗎注簿?
“太可怕了,一個試圖告訴人們逃離盒子的人跳仿,最終被他們關進了另一個盒子诡渴。”我害怕地捂著嘴巴菲语。
阿物吸了下鼻子說道:“這并沒什么令人意外的妄辩,他每天鬼鬼祟祟地自言自語,一定在策劃什么陰謀山上。把他關起來是對的眼耀。”
我沉默了一片刻佩憾,轉過頭看向那面紙箱堆積成的墻壁哮伟,想象著另一端阿物一本正經的臉問道:“阿物干花,你覺得我們認識多久了?”
“我們一起工作已經三年了吧楞黄。問這個干什么池凄?”他顯然被我這個有些跳躍的問題,問得摸不著頭腦鬼廓。
三年嗎肿仑?
‘三年’它在我的腦海里只能形成最為簡單的文字。這兩個字真的能夠代表過去生命的一部分嗎?為什么我覺得我跟阿物也只是剛剛認識,不晃择,更確切地說,那感覺就像是一直在反反復復地重新認識吧伟端。
三年?過去匪煌?它們真的存在過嗎荔泳?
我緩緩開口道:“阿物,你有沒有過一種奇怪的感覺虐杯,覺得時間過得既快又慢玛歌,現(xiàn)在回想起來,過去的日子真的十分虛幻擎椰,仿佛只有那么零星的幾個片段支子。我甚至懷疑,在我回憶之前达舒,那些過去的事情是否真實發(fā)生過值朋。還是被某個人編纂后臨時塞進了我們的大腦」”
我聽到紙箱另一端昨登,阿物不屑地笑了一聲,而后贯底,一個本子高高地越過堆砌的紙箱丰辣,不偏不倚扔進了我的懷里。
“你瞧瞧這些年本子上的工作記錄吧禽捆。這些實實在在的物件兒會告訴你真相笙什。這是人們常用的辦法,可以查看過去的行動和選擇來確定自己的存在胚想。當然琐凭,我們也正在通過不同經歷,做著不同選擇浊服,從而繼續(xù)不斷完善自己统屈∨哂酰”阿物說道。
我點了點頭愁憔,拿起本子隨手翻了幾頁腕扶,上面密密麻麻地潦草記錄著,我跟阿物過去幾年每一次出勤的記錄惩淳。我望著眼前這些刺目的文字,眼神有些呆滯乓搬∷祭纾“這些也只是文字,為什么可以代表你所說的真相进肯?而且激蹲,即便如此,這個真相也并不能夠解除我的懷疑江掩⊙瑁”
阿物又怪笑了兩聲,他可能覺得我剛才的話有些不知所云环形,他回應道:“真相是不需要解釋的策泣,是構成世界的基礎。我沒想到你竟變成了可悲的唯心主義擁躉抬吟,還是說萨咕,你想通過懷疑去尋找不可懷疑的事物?我告訴你火本,如果你懷疑一切危队,那懷疑就會沒完沒了,這會讓你的存在本身都變得毫無意義钙畔∶B剑”
他的回答令我沉默了片刻,而后我又點了點頭擎析,我承認簿盅,他說得確實有道理。但轉而又覺得自己可笑揍魂,面前的箱子已經將我們隔開挪鹏,無論我此刻做什么他都看不到,也無法理解愉烙。我們只能憑空想象著彼此讨盒,而這樣的想象往往帶有主觀性,腦海里會不自覺地把阿物分解為一些文字性的標簽步责》邓常刻薄禀苦,無趣,實際……但這些又都不是阿物本身遂鹊。
我嘆了口氣回道:“好吧振乏,也許我們有些偏離問題的本質了。如果我們在這討論懷疑論的話秉扑,就會如你所說的沒完沒了慧邮。其實我是想說,這些文字的記錄舟陆,也可能是在被你想起那一刻误澳,才被某個人寫進本子里的。甚至可以說秦躯,我們此刻所說的話忆谓,所做的選擇也出自某個人的暗示□獬校”
他哈哈大笑倡缠,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聽聽吧,這多么可笑熬セ睢昙沦!你認為是有人在搞鬼嗎?過去是能被造假的嗎载荔?我們的思想能被造假嗎桅滋?難道有人能在不知不覺間在欺騙著我們所有人?”
或許這是個荒誕的猜想身辨,但我覺得這也并沒什么可笑丐谋。也許我們真的和這輛運輸車也沒什么區(qū)別,只是仍在文字構建的伊甸園中為虛假的自由沾沾自喜罷了煌珊。話說回來号俐,如果真是如此,那這個欺騙所有人的壞蛋又會是誰呢定庵?
我思考了一會兒吏饿,說出個令我自己都有些害怕的回答:“也許這個人就是阿教口中的神吧∈哒悖”
阿物用一種不可置信的口氣回道:“你是不是也瘋了猪落,你居然會認為這個世界上有神?虧你還受過高等教育畴博”考桑”
“這并不稀奇,全世界都有關于神的傳說俱病」倨#”
“哈哈袱结,你也說了,那些只是傳說途凫。既然你如此說垢夹,那我問你,如果這個世界上有神维费,既然他全知全能果元,為什么他從來也不出現(xiàn)?總是躲在暗處操縱一切犀盟,顯得如此卑鄙而晒?”
我被問住了,這也是一個哲學上的經典問題且蓬。我沉默了很久欣硼,勉強回答道:“也許神無法進入到自己創(chuàng)造的世界题翰,他只能通過意識來改變影響這個世界恶阴。我們可能都存在于他的思想里。也許這一刻豹障,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咱們現(xiàn)在呆的快遞車是真實存在的冯事。只有神注視我們的這一刻,我們的存在才有意義血公£墙觯”
“你覺得我們只是活在某人思想里的片段,而不是活生生的人累魔,你是這個意思嗎摔笤?”阿物的聲音很尖銳,滿腔的不屑幾乎刺穿了我的耳膜垦写。
我有些怯生生地答道:“是的吕世。”
我知道自己的話并無證據(jù)梯投,只是不著邊際地妄自揣測命辖。對于較真兒的阿物來說,這樣的不負責任的言語絕對是令人惱火的分蓖。
果不其然尔艇,阿物冷哼了一聲,粗聲粗氣地說道:“低頭看看吧么鹤,你的身體终娃,你的血肉哪樣不是實實在在的?你閉上眼睛仔細感受一下這個世界蒸甜,你耳邊響的尝抖,鼻子里聞的毡们,哪一點兒不是真真切切的?”
“但這些都可以被偽造啊昧辽,對于一位神來說衙熔,創(chuàng)造這些可能只需要腦海里的一個念頭〗淋瘢可能只需要構想幾個常見的形容詞就可以红氯。”
阿物拍打著箱子又是一陣怪笑:“哈哈咕痛,既然你覺得神可以如此萬能痢甘,那我問你一個古老的問題,‘神能否創(chuàng)造出一塊自己無法搬動的石頭茉贡?’”
我低頭沉吟了片刻塞栅,緩緩回應道:“首先,我并沒有說神本身是萬能的腔丧。我只是覺得我們的世界是神的思想創(chuàng)造的放椰,他本身無法進入其中。他的思維在這個世界才是萬能的愉粤,不過他一定在嚴格遵循著他的原則來創(chuàng)造世界砾医,絕不會隨意胡來。他當然可以隨時創(chuàng)造一塊‘搬不動的石頭’衣厘,但下一刻如果他愿意如蚜,可以隨時賦予任何人搬動這塊石頭的能力∮氨”
“好吧错邦,我們暫且不評論你的觀點究竟是否正確。我們之前也討論過型宙,思想是有邊界的撬呢,如果你口中的神是通過思想創(chuàng)造世界,這個世界上充斥著那么多的信息早歇,幾乎是無限的倾芝,他的思想是如何快速想象出那么多復雜事物的?”阿物的提問擲地有聲箭跳。
車子不斷顛簸晨另,讓我的聲音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也許神所生活的世界與我們生活的世界并沒什么不同,他只是通過他的感受創(chuàng)造出了我們這個看似豐富又真實的世界而已谱姓。很多事物他已經無需刻意想象借尿,那些已經在潛意識里完成了。”
阿物沉默了路翻。我完全能夠猜到狈癞,他此刻一定眉頭緊鎖,對我這個莫名其妙的回答更覺困惑茂契。
“既然神本身無法來到這個他創(chuàng)造的世界蝶桶,又何必大費周章地用思維去構思一個看似真實的虛假世界呢?難道你們口中的神是那么無聊的存在嗎掉冶?”阿物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譏諷真竖。其實,他的意思一直很明確厌小,他相信萬事萬物都是存在客觀規(guī)律恢共,而非什么神明創(chuàng)造。
他肯定覺得我也跟阿教一樣陷入了可怕的瘋狂璧亚。我想如果再執(zhí)意跟他討論這個無果的問題讨韭,恐怕我也難逃被送入精神病院的命運。
阿物久久聽不到紙箱另一端我的回應癣蟋,終于心滿意足地不再開口透硝。
沉默的迷霧從車廂彌漫,我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梢薪,正與外面車輪奏著的“啪嘰啪嘰”的生命節(jié)拍逐漸重合蹬铺。我的目光再次被那些不斷翻涌的灰塵吸引尝哆,這些渺小之物亦如此刻我的存在秉撇,如此虛無。它們嘗試從這個盒子一樣的車廂中逃離秋泄,可車廂外又何嘗不是一個更大的盒子琐馆?
我自己現(xiàn)在就活在某個人用思想構建的盒子中,可能是一段文字恒序,也可能是一段構思瘦麸。神用筆或者鍵盤創(chuàng)造了我,以及我現(xiàn)在所在的整個世界歧胁。而這世間的一切只有被神注視時滋饲,才能真實地留下一些模糊的殘骸。
不過喊巍,即便我已感受到了真相屠缭,也無力改變任何事情。這一切崭参,自我誕生于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呵曹,便已注定。我可能只存在于一段狹小文章的片段中,只能在被神的閱讀之中奄喂,一遍一遍重復著輪回般的命運铐殃。無論我如何努力掙扎,也無法逃離跨新。
現(xiàn)在想來富腊,阿教或許也隱約觸摸到了這個秘密吧,他想把這個秘密告訴給別人域帐,卻被人當成了世界上唯一的瘋子蟹肘。
我把臉湊近鐵皮車廂上那縫隙一樣的窗戶,雙眼凝望著窗外的天空俯树,碧藍的天幕宛如一塊巨大的液晶屏帘腹。我的目光透過了無盡塵埃,越過了無數(shù)紙盒许饿,穿過了那塊隔離兩個世界的屏幕阳欲。我正與屏幕另一側沉默不語的神明進行著無聲的對視。
良久陋率,我朝著天空露出了微笑球化,輕聲說道:“原來,神也在盒子里啊瓦糟⊥灿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