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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竟然細密到比眼淚還輕汁汗,乘著風在空中四下飄蕩,孱弱到等不及實現(xiàn)落入大地的終極目標栗涂,就被離散成了水汽氤氳知牌。而眼淚卻已經(jīng)一路鏗鏘地滑到了嘴角,滿溢的墜落感已然成了它可以叫囂的資本戴差。
抬手截了眼淚的路送爸,穿過這方交錯縱橫的雨霧繚繞,我又被那輛白色的車恍了心暖释。
人袭厂,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記事?
所以不知道那是幾歲球匕,強行把記憶層層刨剝卻也只是記得糖果的甜味纹磺。那是一個傍晚,媽媽說要騎車帶我去前面小區(qū)邊上的花園玩亮曹,我高興地又蹦又跳橄杨,從吃完飯就不停地催她秘症。
那個花園里的小廣場是我最喜歡的,一到晚上就有各種形狀的彩燈打在地上式矫,不僅有樹葉乡摹,有恐龍,還有長發(fā)公主呢采转。我之前還問過爸爸為什么我們小區(qū)沒有花園聪廉,而且還到處黑漆漆的。爸爸說排著隊呢故慈,就快有了板熊,還說讓我先去別的花園邊玩邊等,這樣我就可以去好多個花園玩了察绷。我聽后感覺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干签,很是慶幸我們小區(qū)排得靠后。
媽媽終于化好了妝拆撼,拉著我下了樓容劳,一路騎車到了花園,把車停在了草坪的邊緣情萤。我等著她抱我下來鸭蛙,卻聽她說,楠楠筋岛,媽媽有個重要的事去處理一下娶视,你就坐車上等媽媽一會兒,回來后我們就一起去踩燈光好不好睁宰?我有點不開心肪获,但還是點了點頭說,媽媽柒傻,那你要快點回來孝赫。她說好,很快回來红符,你記著千萬別下車青柄。然后我就看著她匆匆遠去的背影消失在了一棵樹后,好久预侯,不見回來致开。
好奇打敗了聽話。我往前一趴萎馅,雙手抱住前面的車座双戳,整個身體慢慢地向左下滑動,左腿直直地向下蹬糜芳,在腳尖輕觸到地面的剎那飒货,我忙松手向下一躍魄衅,同時也遏制了車子即將傾倒的趨勢。
穿過人群塘辅,我像童話里尋找寶藏的勇士一樣朝著那顆樹跑去晃虫,樹后一定有我沒有見過的水晶寶石,不然媽媽為何遲遲不歸莫辨?
一眼就看到了媽媽傲茄,我抱住她的腿毅访,抬頭喊道沮榜,媽媽,你怎么一直不回來哄啄?我看到她捋了捋頭發(fā)筷黔,拉了拉衣服铅檩,彎腰扶住我的肩膀低聲說,不是讓你等著嗎型酥?怎么跑過來了?
我想說我也想看看樹后面的寶石查乒,可還沒開口就聽到一個聲音弥喉,這就是楠楠啊,真漂亮玛迄!叔叔給你這個由境。一個透明的塑料盒子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是我在櫥窗里看到過好多次蓖议,而爸爸媽媽一直舍不得給我買的糖果虏杰。每顆糖果都用不同顏色的塑料紙包著,在如此昏暗的環(huán)境下勒虾,也不知它們從哪里折射出來的光纺阔,一下就耀了我的眼。
那是我的記憶里第一次出現(xiàn)這個人修然,伴著寶石伴著糖果伴著甜笛钝,我以為那就是美好,以致于后來起早貪黑地都在想愕宋,媽媽什么時候能再帶我去見他呢玻靡?
但未曾想過,媽媽是不是比我更想見他掏婶?即使他沒給她糖啃奴,沒給她玩具。
大雨還在蔓延雄妥,腿站的有點酸最蕾,我來回踱了幾步依溯,又把書包從肩上拿下來,放到緊靠著墻壁的地上瘟则,這才有了些許緩解黎炉。這是一個有著大大遮雨檐的小超市,隔著一條馬路和一條輔道醋拧,斜對面就是我家小區(qū)慷嗜。
他的白色轎車依然停在小區(qū)外面那條坑坑洼洼的路上。我記得爸爸一年前就說那條路快該修了丹壕,可至今連老樣子都不如庆械。看來還是媽媽說得對菌赖,她說缭乘,這破地方,誰會給你修琉用?做夢去吧堕绩。爸爸當時沒有再接話,悶頭吃完飯就又收拾東西去工地了邑时。
那個時候的工地兩個字對于我來說奴紧,就意味著不能回家。所以即便現(xiàn)在晶丘,在我依然對各行各業(yè)都不是很清楚的前提下黍氮,如果有人像之前的老師一樣讓我思考一下長大后要做什么,我還是會堅定地想铣口,隨便做什么都可以滤钱,只是不要像爸爸一樣去工地,一走就是好久脑题,回來也是匆忙件缸。
因為我一度以為他們吵架的原因就是爸爸回家太少∈逅欤可后來有一段時間爸爸不知為何一直呆在家里他炊,但卻被媽媽吵得更兇。每次爸爸都是用沉默來面對已艰,坐在凳子上塌著腰埋著頭痊末。這就是我見過爸爸最多的樣子。
可那次爸爸忽然變了樣哩掺。
那是爸爸連續(xù)呆在家里的不知第幾天凿叠,我拿著最喜歡的粉色卷筆刀正在一根一根地卷著鉛筆,忽然聽到臥室的門“嘭”地一聲開了,媽媽尖銳的聲音也傳了出來盒件,人家都打電話說有活了蹬碧,你還不去干!天天在家閑坐著炒刁,日子還過不過了恩沽,都喝西北風吧!
你是嫌我在家礙事吧翔始?爸爸的話一出來罗心,我看到媽媽站在門口愣了一愣后才又開口說,就是嫌你在家城瞎!怎么了渤闷?不出去怎么能賺錢!
爸爸也走了出來全谤,我清楚地聽到他經(jīng)過媽媽身邊時說肤晓,別以為別人都不知道,誰都不傻认然。
風忽然轉(zhuǎn)了方向,驅(qū)使著連綿不斷的雨向我直面飄潑過來漫萄。我馬上退到和書包平行的位置卷员,撐傘擋在身前√谖瘢可風又從左邊吹來毕骡,我剛把傘撐到左邊,它又從右邊吹來岩瘦。后背緊貼的墻壁告訴我未巫,我不僅無路可退,且已經(jīng)莫名地成了風雨的中心启昧,就像那天一樣叙凡。
爸爸說完那句話,應(yīng)該是要出門的密末,可還沒走到門口握爷,就被砸過去的水杯攔住了。我的目光隨著水杯快速地來到爸爸腳邊严里,大腦來不及向耳朵傳達信號新啼,心就被玻璃破碎的聲音嚇了一跳,又帶動著手一抖刹碾,卷筆刀“啪嗒”一聲掉了下去燥撞,鉛筆碎屑似要和水杯殉情般,緊隨其后地灑了一地。
這個響動引來了媽媽的側(cè)頭一瞥物舒,也滋長了我對這個卷筆刀的怨恨辆布。因為往后好久的時光,我都覺得正是因為它掉下去的這一響茶鉴,才導(dǎo)致我慘遭無妄之災(zāi)锋玲,即便到如今明知錯怪了它,我也不愿承認涵叮。
知道惭蹂?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閨女為什么能念這所學校嗎割粮?你知道要進這個學校有多不容易嗎盾碗?
爸爸踩著大小不一的碎玻璃轉(zhuǎn)過身,替我把疑惑也問了出來舀瓢,不是搖號嗎廷雅?
媽媽冷笑一聲,你是上輩子積了德了還是這輩子行了善了京髓,偏就讓你搖到了航缀?
那也不用你去找別人管!再說堰怨,又不是非得上這個學校芥玉!爸爸的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备图,似乎說出這句話需要很大的勇氣灿巧。
呵!不找別人揽涮?那找誰抠藕?你嗎?你有這個本事嗎蒋困?我盾似,就,問家破,你颜说,你有這個本事嗎?媽媽的聲音越來越高汰聋,把我的眼淚嚇了出來门粪,也把她自己的眼淚吼了出來。她仰頭閉了一下眼烹困,又接著說玄妈,那你干脆別讓你閨女上學得了,還不是一樣長大?還不是一樣活著拟蜻?現(xiàn)在都成我的罪了绎签!我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她酝锅!你想讓她長大后像你一樣嗎诡必!
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說搔扁,我要上學我要上學爸舒!我就要在這個學校!我不要去別的學校稿蹲!我就要在這個學校上學……
沒有人顧得上來安慰我扭勉,他們的嘴唇不停地上下開合,但我卻始終沒有捕捉到有關(guān)我可以上學苛聘,而且不用換學校的字眼涂炎。害怕在心里不斷膨脹,促使我走到了媽媽身邊设哗,我想告訴她唱捣,我要上學,我不要換學校熬拒。
“嘭”
我還沒有伸手拉媽媽爷光,就看到一個扁平的玻璃瓶在地上一分為二。那是媽媽最愛的面霜澎粟,每隔一天的晚上才小心翼翼用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面霜。之前我想拿起來看看欢瞪,都被媽媽打了手活烙。她說這是可以返老還童的靈丹妙藥,很珍貴遣鼓。我高興地說啸盏,太好了,那媽媽就會越來越年輕漂亮了骑祟!她笑著捧了捧我的臉回懦,又把我抱進懷里,說次企,那也比不過我們楠楠怯晕,我們楠楠是最漂亮的!
我不敢抬手缸棵,也不敢抬頭看媽媽舟茶。只聽到她輕輕地說,摔吧,都摔了吧吧凉,你看看這家里還有什么東西不是你花錢買的隧出,就都摔了吧。今天摔不完阀捅,明天就接著摔胀瞪,要不你把我們娘倆也摔了吧!
我終于抬頭看向媽媽的臉饲鄙,沒有眼淚凄诞,沒有悲傷,像動畫片里沒有表情傍妒,只有說話時嘴巴才上下動的小布偶幔摸,敷衍又恐怖。我不喜歡這樣的媽媽颤练!為什么爸爸要讓媽媽變成這個樣子既忆!
我氣急了,用足力氣一頭撞向爸爸嗦玖,雙手用力地捶打著他患雇,大聲喊道,壞人壞人宇挫!爸爸是個壞人苛吱!我不要爸爸不要爸爸!你以后不要回來器瘪!永遠不要回來……
雨越來越小翠储,路過的行人已經(jīng)不再撐傘,只有一個小女孩撐著一把小花傘“噠噠噠”地一邊小跑一邊喊著橡疼,媽媽援所,我什么時候可以長大呀?我想和你一樣撐大傘欣除。小女孩的媽媽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后面住拭,柔聲道,慢慢長就長大了呀历帚,誒滔岳,慢點跑,小心摔跤……
那長大了還能慢慢變回小時候嗎挽牢?我看著她們越走越遠谱煤,又望了一眼對面還停在原地的車,默默地想卓研,慢慢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神奇東西趴俘,能把各種真相裹挾在長大上睹簇,再神不知鬼不覺地一點一點地強塞給你,顛覆你以往的認知寥闪,不管你是否愿意太惠。
我就這樣慢慢長大了。
我知道了媽媽和那個人的關(guān)系疲憋,但卻還要假裝像以前一樣不知道凿渊。以往的每次也都像今天一樣,只要看到那輛車缚柳,我都會一直等到它開走再回家埃脏,然后騙媽媽說去玩了。
我開始后悔那天朝爸爸喊的話秋忙,我開始不那么喜歡每次那個人來之后彩掐,媽媽買給我的禮物,可我明明從第一次在樹后見到他后灰追,已經(jīng)心安理得地享有了太多……
我開始裝無知堵幽,可又有誰知道我是多么地想真的無知。前幾天媽媽說弹澎,楠楠朴下,你再努努力,一定能上那個市重點苦蒿。我說殴胧,媽媽,那個學校我就報不了佩迟,不在咱家劃片范圍团滥。媽媽說,沒事报强,你只管好好學惫撰,只要成績優(yōu)秀,就有機會躺涝。我沒有再說話,媽媽捏了捏我的臉扼雏,說坚嗜,怎么?不相信媽媽笆洹苍蔬?然后她咬了咬嘴唇,眼皮垂了垂蝴蜓,好似經(jīng)過了一番心理斗爭后碟绑,問我俺猿,你記得小時候見過的那個叔叔嗎?就是媽媽的一個朋友格仲。我眨了眨眼押袍,說,什么叔叔凯肋?我還有個叔叔嗎谊惭?我還見過?沒有吧侮东,我怎么不記得圈盔。媽媽輕笑了一聲,說悄雅,就知道你不記得驱敲,呵,也沒什么宽闲,你就好好學習就行了众眨。
我當時開心地點了點頭。那一刻便锨,我感覺撒謊和自欺欺人這兩個標簽已經(jīng)牢牢地黏在了我的前心后背围辙。我怕粘皮帶血的痛,更怕不可預(yù)知的未來放案。
所以姚建,又怎么能怪長大?也沒資格怪爸爸和媽媽吱殉。
可是我不想讓媽媽再為了我去找他掸冤,不想讓爸爸再因著我而妥協(xié)。我不想再當那個借口友雳,雖然我知道這個借口也只是個借口稿湿,就像我路過面包房時說餓得走不動一樣,虛假又真實押赊。
傘上那些細碎的小水珠快要晾干的時候饺藤,那輛車終于走了。我背上書包快步往家趕流礁,我這次不再騙媽媽說去玩了涕俗,我要說,媽媽神帅,我不要上那所市重點再姑,我也不再想要那些禮物了。還有找御,我長大很久了元镀。
穿過馬路和輔道绍填,我又走在了這條坑坑洼洼的路上,爸爸上次回來又說快該修了栖疑。我捂著嘴偷笑道讨永,爸爸,這又是你自己心想的吧蔽挠。爸爸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住闯,你想著好才能好啊,說不定哪天就修了澳淑。
是嗎比原?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