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膊夹,我和發(fā)小嬉笑著往回走衬浑,她說這里新建了一條路,往家去能夠近些放刨。寬敞的水泥路就像一張漫無邊際的大畫布工秩,空蕩蕩地任我們的影子被撐開拉長,又從東擺到西,漸漸縮成一個小點助币。家真是一個飄忽不定的概念浪听,我環(huán)顧四周不禁想到。許多年前奠支,我就住在這個地方馋辈,每日和鄰里嬉笑玩鬧,熟悉這里的一草一木倍谜;可如今迈螟,我于此卻不過是個過客。
曾經(jīng)的這里也有一條路尔崔,一段是平坦的水泥路答毫,一段是泥濘的城鄉(xiāng)小道,路旁是一條臟兮兮的小河季春。每晚放了學(xué)洗搂,我都要和小伙伴們流連在校門口唧唧喳喳的小販之間,搜羅盡身上每一個角落后载弄,一邊戀戀不舍地往回去的路上走耘拇,一邊還冷不丁地往河里踢去幾塊小石頭。
那會兒覺得最有趣的莫過于下雨天了宇攻。中間一段改造地零零落落的小路總會泥成一灘漿糊惫叛,一腳踩下去雨水就灌滿了泥坑,再抬起來時總覺得吃力逞刷。路上的泥坑和河里的水紋莫名有種相似性嘉涌,就好像我在路上踩一腳,河里也會漾其一波一模一樣的漣漪夸浅。那時望著這一近一遠(yuǎn)的兩個圓仑最,我們總有說不完的話,想象不盡的光怪陸離帆喇。
從懷舊回到眼前警医,突然發(fā)現(xiàn)記憶里那條小河竟從這條陌生的水泥路旁淌了出來。泥濘污濁的樣子和多年前相比似無改觀坯钦,只不過若是再遇到雨天法严,就只剩下這河面獨起波瀾了。有什么變了葫笼,也有些什么沒有,有人告訴我拗馒,這種失而復(fù)得卻又悵然若失的感覺路星,就是鄉(xiāng)愁。它一邊與美好的追憶共同滋長,一邊又被眼前的景象無情消解洋丐。
藝術(shù)家陳彧君的鄉(xiāng)愁呈昔,也和一脈水流有關(guān),那是一條叫做“木蘭溪”的母親河友绝。雖說是“溪”堤尾,木蘭溪卻全無潺潺淙淙的清幽感,倒有些江流般的壯闊大氣迁客。水面舟楫連天郭宝,古今往來多少客,成就了雄渾的荔城古邑和富饒的興化平原掷漱。莆仙戲裊裊娜娜粘室,莆仙話古韻悠悠,木蘭溪于莆田人而言不僅是小時候與同伴玩水卜范、與家人聽?wèi)虻哪且欢翁鹛鹈烂赖挠洃浵瓮常蔷d延了這一方水土千百年來人文氣息濃厚的集體回憶。人們飲這一汪水長大海雪,也從這水中知道自己從哪里來锦爵,又要往哪里去。
水是人類的命脈奥裸,也是土壤的靈魂险掀,它日夜流動,就好像人們不止不息的生命刺彩。陳彧君早年離開了故鄉(xiāng)迷郑,在杭州定居下來,濃妝艷抹總相宜的西湖代替木蘭溪陪伴了他二十年创倔。隨后他又遷去了上海嗡害,身邊流淌著的又成了蘇州河與黃浦江。蘇軾說過畦攘,人生如逆旅霸妹,我亦是行人。只要生命還沒有停息知押,往哪里去永遠(yuǎn)都是一個開放性的命題叹螟。人們能從從中覓得斑斕,卻無法獲得安全感和歸屬感台盯,畢竟與我們天然有著親密聯(lián)系的罢绽,不是“哪里去”而是“何處來”。
不惑之年的陳彧君意識到了這點静盅。人海茫茫良价,川流不息,無論去向何方,都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根基明垢,它能讓人們知道自己是誰蚣常,為何來此世界,為何是此模樣痊银,為何身處此地抵蚊。因此,他又回到了木蘭溪溯革,去尋找他一生經(jīng)歷的源頭贞绳。
事實上,“木蘭溪計劃”啟動于十年之前鬓照。那時候的陳彧君和哥哥陳彧凡抱著對木蘭溪一腔鄉(xiāng)情濃郁的美好追憶熔酷,開始了他們的創(chuàng)作。兄弟二人出生在群山環(huán)抱的湛藍(lán)溪水旁豺裆,沙渚上倏忽掠起的白鶴在水面綻開來的微瀾拒秘、深溝瀑布浩蕩跌落的迷蒙水霧、奔流入海潮漲潮落時聲勢浩蕩的驚濤……木蘭溪這些最為天然卻也最為深情的質(zhì)感成為多年后回憶往昔的生命符號臭猜。
情感是捉摸不透的躺酒,它抽象而又錯綜,似風(fēng)似霧蔑歌,只有化成一種具體的形象羹应,才能讓別人也能體味到個中一二。陳彧君注意到次屠,除了具有與生俱來親密感的自然园匹,建筑,尤其是人們居住的空間劫灶,也是人類寄托依戀的處所裸违,最先創(chuàng)作空間裝置作品就包含了這樣的思考。每件作品的占地均為9平方米本昏,里面布置著家里的老照片供汛,有闔家團(tuán)圓相聚一堂,也有逢年過節(jié)道士請貢涌穆,于是這小小的空間就儲放了滿滿的思情怔昨。
陳彧君曾說:“……原來令人興奮的圖象正在迅速變化,無論是卡通宿稀、政治波譜還是其它表現(xiàn)方式都在被無限地消費和消解趁舀,這讓我們開始思考自己的創(chuàng)作源頭∽7校”顯然赫编,木蘭溪是他們生命的源頭巡蘸,也是他們藝術(shù)靈感的源頭。同時擂送,溪水也是流動的,它蜿蜒過崇山峻嶺唯欣,沖破群山環(huán)抱嘹吨,就像人一生的探索和尋覓。漸漸地境氢,陳彧君作品中“臨時居所”這樣一個三維的空間蟀拷,被二維的繪畫形式所取代,每一幅畫中的景都是木蘭溪萍聊,每一個角度都訴說著他不同的記憶问芬。
繪畫的視角相較于空間裝置更為集中,然而繪畫的語言有時卻讓創(chuàng)作者的思想情感更為隱晦而豐富寿桨。手繪與綜合材料拼貼相結(jié)合的方法將畫面分割出豐富的層次此衅,細(xì)膩的水流匯聚一道略板,噴薄出絢爛的水花噪矛,接天蔽日,好似水在天上流售躁,人在畫中游预烙∧ⅲ或疏或密的水紋如同人們時收時放的心境,預(yù)示了人世無常扁掸。
山川巨變翘县,人情易改。多年之后再次來到兒時居住的溪畔岸邊谴分,卻會發(fā)現(xiàn)重逢的欣喜之中混雜著難以言喻的失落锈麸。童年時光無邪的天真永遠(yuǎn)定格在了記憶中的歲月,現(xiàn)在的“我”審視著當(dāng)年的“我”狸剃,然而又不再是同一個“我”掐隐,往昔的喜怒哀樂只能隨著一溪“春水向東流”。
人們常說钞馁,物是人非虑省,可又有什么事是亙久不變的呢?河岸開了又謝的花僧凰、拆了又建的房探颈,敦促著人們來來往往,四處奔波训措,拓展著自我的生存空間伪节。對此光羞,陳彧君在一次訪談中提到:“空間實際是虛擬的存在,需要你用精神填充的怀大。所以纱兑,我們擁有的東西,都是虛無的化借,真正擁有的東西潜慎,是心中踏實”涂担”現(xiàn)代社會的速度感縮短了地理上的距離铐炫,然而心理上的歸屬感卻只有在故鄉(xiāng)才能找到,那是縱城鄉(xiāng)改換蒜焊,仍氣韻猶存的血脈根基倒信。
近期在BANK畫廊舉辦的個展“故土不鄉(xiāng)愁”中,陳彧君用空間裝置和平面拼貼繪畫等形式將他的成長記憶與生命軌跡頗具儀式感地進(jìn)行了重構(gòu)泳梆。故鄉(xiāng)的山水鳖悠,故里的屋宅,它們是靜止的鸭丛,代表著過往的環(huán)境與情懷竞穷;然而,他們又是流動的鳞溉,水流不息瘾带,土木再興,景與人一樣有流逝熟菲,也有新生看政。只是無論怎樣的物換星移,無論將要前往哪里去抄罕,都不要忘記回首望一望那片滋養(yǎng)我們成長的土壤允蚣,因為正是那里,讓我們真正成為了我們呆贿,也讓我們在這荒茫人世嚷兔,真正找到了前進(jìn)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