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相文
王子猷是誰?呵呵渐扮,可能你真的不知道论悴。但我要說起另外一些與之相關(guān)的人掖棉,那你就知道這王子猷的來頭了。
那個寫《蘭亭集序》的晉代大書法家膀估、江州刺史幔亥、右軍將軍、會稽內(nèi)史王羲之察纯,你該知道吧帕棉?這個人就是他的父親。那個書法方面與父親同樣有名氣饼记,還是簡文帝的女婿香伴,建威將軍、吳興太守王獻之具则,你該知道嗎即纲?這個人是他的弟弟。我再幫你查查家譜博肋,他們的叔祖王導(dǎo)更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低斋,“王與馬,共天下”匪凡,從《晉書》里我們約略知道拔稳,以王導(dǎo)、王敦為首的山東瑯邪王氏锹雏,為晉室南渡籌謀擘劃,讓司馬睿偏安江南一隅术奖,延晉祚百年之久礁遵,因此豪門王氏與司馬皇族是很可以分庭抗禮的。
現(xiàn)在脈絡(luò)清楚了采记,就來說正文佣耐。王子猷是王羲之的第五個兒子,他的學(xué)名叫王徽之唧龄。有這樣好的出身兼砖,王子猷甚至不需要如何地向上努力,總會有一個錦繡的前程在等著他(這就是:人比人氣死凹裙住)讽挟,所以,他后來一直做到了黃門侍郎丸冕。在這個位置上,他突然覺得這做官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辭官歸隱了儒飒。據(jù)說,他剛做官時诅迷,曾在車騎將軍桓沖的幕府中擔(dān)任騎兵參軍一職。這官也沒什么大事众旗,有點像《西游記》里孫悟空在天上做過的“弼馬溫”罢杉,管一下馬匹的喂養(yǎng)、供給贡歧。但王子猷也實在是個“昏官”滩租,有一次,他的大領(lǐng)導(dǎo)桓沖碰巧來視察工作艘款,看到他就問持际,你在哪個部門任職啊哗咆?王子猷說蜘欲,常看見有人牽馬來晌柬,大概是馬槽吧姥份。桓沖又問年碘,那官府里有多少匹馬呢澈歉?王子猷卻回答一句:“……不問馬,何由知其數(shù)屿衅?”古人說話埃难,講究用典,這個“不問馬”也是有典故的涤久∥谐荆《論語·鄉(xiāng)黨》篇載:“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响迂?’不問馬”考抄。說馬廄失火,孔子趕回來后先問有沒有人受傷蔗彤,卻不問馬的死傷情況川梅。王子猷引用這個典故說,不問馬然遏,怎么知道馬有多少呢贫途?把桓沖領(lǐng)導(dǎo)氣得半死。誰知這桓沖也是一根筋待侵,跟王子猷耗上了潮饱,又問,馬近來死了多少诫给?這一回香拉,王子猷回答得更妙啦扬,他說:“……未知生,焉知死凫碌?……”這又是孔圣人的一句話扑毡。有一次,子路問孔子盛险,什么是“死”瞄摊,孔子就用了這六個字回答,大意是說苦掘,對生存的意義你尚且沒弄清楚换帜,又何必去弄懂死亡呢?王子猷在這里引用鹤啡,那意思是說惯驼,活馬有多少我尚且不知,又怎么知道死馬的數(shù)目呢递瑰?他反過來責(zé)怪桓沖祟牲,你這個做領(lǐng)導(dǎo)的,這么白癡啊抖部,怎么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呢说贝。
這樣一個終日昏昏、無所事事的“呆頭鵝”慎颗,這樣一個玩世不恭乡恕、聲色犬馬的公子哥,怎么入了我的“法眼”俯萎,也把他選入了我的“非常男人榜”呢傲宜?入選的理由,非關(guān)“豪門”讯屈,卻關(guān)“風(fēng)月”,任性的男人也風(fēng)流啊县习。
愛竹的男人涮母,怎么也不俗
關(guān)于竹子,有許多聯(lián)詩躁愿,比如“未曾出土先有節(jié)叛本,縱到凌云也虛心”,竹子的節(jié)操和虛心的品格最得士子們喜愛的彤钟。所以来候,從古至今,有很多的男人都愛竹逸雹。比如宋代的蘇東坡营搅,他的那首有名的詠竹詩云挟,估計大家都能記得一兩句,“寧可食無肉转质,不可居無竹园欣。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休蟹》锌荩”,又比如明代的王守仁赂弓,也是愛竹到了極致绑榴,“格物窮理”,對著一竿竿心愛的竹子盈魁,格來格去翔怎,格成了大學(xué)問家,后來成了心學(xué)大師备埃。
但這王子猷愛竹姓惑,跟一般的文人雅士愛竹可不一樣,是愛到了骨髓里按脚。比如有一次于毙,他偶然到別人的空宅院里想暫住一段時間,人剛到宅子辅搬,便令家人種竹子唯沮。有人不解地問:“暫住,何煩耳堪遂?”——只是暫時住住介蛉,何必這么麻煩呢?王子猷嘯詠良久溶褪,才指著竹子說:“何可一日無此君币旧!”——怎么可以一天沒有這位竹君子呢?北宋史學(xué)家司馬光看到此猿妈,大為感嘆吹菱,寫下了一首《種竹齋》:“吾愛王子猷,借齋也種竹彭则。一日不可無鳍刷,瀟灑常在目”,他對王子猷贊不絕口俯抖,想來输瓜,這后世文人雅士愛竹之風(fēng)的盛行肯定與王子子猷脫不了干系。
王子猷愛竹,還有一件事值得一說尤揣。在《世說新語.簡傲》里搔啊,王子猷某日出行經(jīng)過吳中,看到一戶士大夫人家庭院中種有好竹芹缔,便徑自闖了進去坯癣,旁若無人地欣賞起來。主人素知王子猷愛竹最欠,早已灑掃庭除示罗,想留下款待,不曾想子猷賞竹完畢芝硬,招呼也不打就要揚長而去蚜点。這主人很生氣,就命家人關(guān)好院門拌阴,強行留客绍绘。對這“私闖民宅”的“問罪”是要王子子猷留下吃完了飯再走。這一待客方式倒是王子猷沒有想到的迟赃,就對主人頓生好感陪拘,賓主言歡,把酒問竹纤壁,“乃留坐左刽,盡歡而去”。到了唐代酌媒,大詩人王維在一首詩中拿這件事來說笑欠痴,“到門不敢題凡鳥,看竹何須問主人”秒咨,前面一句“凡鳥”是呂安因為沒見著嵇康而在嵇喜的門上題的“鳳”字喇辽,我在《嵇康:生命的絕響為誰彈》文中曾講過,這后一句“看竹何須問主人”雨席,也只有愛竹到了王子猷這樣境界菩咨,才會如此超然物外。有一種相逢陡厘,原來是無言的懂得抽米。真正懂你的,才是“物”的主人雏亚。
愛唱的男人缨硝,總能遇知音
自古以來摩钙,就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話罢低。魏晉的名士似乎都喜歡音樂。就是那個“我醉欲眠卿且去”的陶淵明先生根本不會彈琴,也會弄一個“無弦琴”放在家里的茶具上网持,喝醉的時候胡亂地自彈自娛宜岛,并且說“悅親戚之情話功舀,樂琴書以消憂”,弄得自己好像很懂音樂似的辟汰。
但這王子猷對音樂的造詣是真金白銀,連創(chuàng)作過《梅花三弄》的作曲大家桓伊都要為他高歌一曲以謝知音帖汞。
這桓伊是誰呢戴而?桓伊,字叔夏翩蘸,小字子野,一字野王扶踊。譙國錘縣(今安徽濉溪縣)人,桓景之子郎任。與謝玄秧耗、謝石帶兵,在淝水之戰(zhàn)中涝滴,大敗前秦苻堅軍隊的那個人就是他≡映椋桓伊以軍功封為永修縣侯韩脏,進號右軍將軍。這桓伊不僅會打仗赡矢,而且也好音樂。他喝歌很投入吹散,喜歡唱聲調(diào)悲婉凄美的清歌。謝安評價他的時候用了四個字“一往情深”刃唐。
卻說有一次,王子猷應(yīng)召赴都城建康(今江蘇南京)画饥,所乘之船停泊在青溪碼頭,恰巧桓伊從岸上走過抖甘,王子猷與桓伊并不相識,船上一位客人道:“此人就桓野王”衔彻,王子猷聽說了艰额,馬上叫人到岸上對桓說:“聽說你笛子吹得不錯,為我奏一曲吧悴晰。”桓伊此時已是高官顯宦铡溪,但他素知子猷也是音樂的大家,當(dāng)即下車登船髓涯,坐在胡床上哈扮,拿出笛子就吹,把他最新創(chuàng)作的《梅花三弄》吹給王子猷聽滑肉,笛聲清越,高妙絕倫问畅×模“客主未交一言”,大家都沉浸在悠揚的笛聲之中掏击。吹奏完畢砚亭,桓伊也不打招呼豺旬,立馬上車走人柒凉。
后來篓跛,晚唐詩人杜牧在他的《潤州二首.其一》中曾記錄了這件韻事,并大發(fā)感慨愧沟,賦詩一首:“大抵南朝皆曠達,可憐東晉最風(fēng)流林艘。月明更想桓伊在混坞,一笛聞吹出塞愁∩督矗”
任性的男人厨诸,自然多風(fēng)流
我想來這世間有一種美,是默默的相望绘趋,是清澈的思念颗管,是心心相惜何必相見的默契,就像子猷的雪夜訪戴垦江。讓我們一起來看看這個任性的男人吧疫粥,記載在《世說新語.簡傲》里的,是如下短短的文字:
王子猷居山陰梗逮,夜大雪,眠覺娄蔼,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岁诉。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哗蜈,忽憶戴安道坠韩。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音比。經(jīng)宿方至氢惋,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焰望,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循未,何必見戴秫舌!”
我還是把它翻譯一下,讓大家對王子猷更清楚些嫂粟。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墨缘,居住在浙江紹興的王子猷睡不著覺,打開房門镊讼,端著酒盅,環(huán)顧四周卸亮,雪光映得四下里一片潔白玩裙,不禁吟詠起西晉文學(xué)家左思的《招隱詩》段直,想到詩中的隱士們清高的生活溶诞,就突然想老朋友戴安道來。戴安道喧务,名逵甩苛,安徽人俏站,學(xué)問廣博,史書上說他“善屬文肄扎,能鼓琴犯祠,工書畫”,他還有個兒子叫戴颙衡载,更了不得,是個大音樂家弃榨,宋武帝劉裕的兒子劉義季鎮(zhèn)守京口時梨睁,專程請戴颙到京口,并為他在南郊黃鶴山鶴林寺附近建造了一所竹林精舍官辈,“往聽黃鵬聲”遍坟,讓他在那兒專門搞音樂研究,創(chuàng)作了十八部曲愿伴。還是說戴安道吧,當(dāng)時在剡縣隱居不仕万搔。剡縣即今浙江嵊州市。王子猷就這樣來了興致昧谊,也不管大雪飄飄酗捌,夜色正濃,路途遙遠(yuǎn)胖缤,隨即乘坐一小船前往探望哪廓。小船走了一整夜才到嵊州。王子猷到了戴家門前涡真,天已大亮,他的興致卻沒有了缸剪,于是馬上命人掉頭回家东亦。王子猷如此行徑,他的仆人自然很不理解拢锹,到朋友家了萄喳,看一眼也好呀!他卻說:我本來乘興而來他巨,興盡而回染突,何必一定要去見老朋友呢?
就是這樣一個真性情的男人份企,他的死也很獨特。他的弟弟子敬(王獻之)病得很重甜紫,消息傳到他耳里的時候,子敬已病死了腰根。也是在病中的王子猷就拖著病體前去吊唁拓型。別人都在靈前哭,他卻是取了他弟弟心愛的琴在靈床上彈起來册养,彈完之后压固,把琴擲在地上,大叫一聲:“子敬子敬邓夕,人琴俱亡焚刚!”失聲痛哭扇调,月余亦卒。
也只有在魏晉狼钮,才有王子猷這樣的男子,風(fēng)流瀟灑熬芜,儀態(tài)萬方,特立獨行瑞侮,率性而為鼓拧。這也不是一般的“豪門新貴”們能“賣萌”出來的,需要的是家學(xué)淵源钮糖,是氣韻豐姿酌住,是歷練修為阎抒。在大都市鋼筋水泥的森林里生活太久了娱节,常常想起魏晉這片凈土,想起其間生活著的這樣一群任性放浪的男人谴古,不由自主想“穿越”過去稠歉,同他們一起縱酒放歌。
(2016年3月7日寫于桃花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