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夏,上海始绍,梅雨季節(jié)。
低氣壓和陰雨連綿使人心情煩躁学赛、頭腦鈍痛吞杭。心浮氣躁下芽狗,不期然讀完一本小說---《尋找光的小女孩》。
小說的題目頗有些向《賣火柴的小女孩》致敬的意味童擎。封面上,大地一片暮靄蒼茫哑芹;一個小女孩跪在地洞口捕透,洞中的光芒照亮了女孩的臉乙嘀。
與《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尋找光的小女孩》講述的是一個憂傷的故事:戰(zhàn)爭蹂躪后的廢墟中盟榴,兩個幸存者--小女孩和一位老人相依為命婴噩;為了躲避戰(zhàn)爭的屠戮,小女孩和老人躲在不為人知的角落抱團取暖迅办,用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彼此尋找光明的道路章蚣。
在不長的篇幅中,作者運用“敘事蒙太奇”手法矾策,交替使用老人和小女孩的視角,并穿插兩人的回憶與夢境逃糟,從微觀的角度向讀者展現(xiàn)了戰(zhàn)爭的殘酷及傷痛蓬豁。
年逾耄耋的老人原本是一位作曲家,生活富足快樂剃诅;但突如其來的戰(zhàn)爭改變了一切:目睹慘無人寰的屠戮驶忌,看到至親之人的慘死;孫女的幸存曾讓他欣喜若狂聊品,但好景不長几苍,在他眼皮底下,八歲的小孫女慘遭橫禍伸眶。
“那已經(jīng)不能稱其為家了……”在被戰(zhàn)爭與屠殺蹂躪后的廢墟中刽宪,他尚存一息---說“茍延殘喘”也不為過。為了不被“那種人”發(fā)現(xiàn)嘴秸,老人堵住家中所有門窗庇谆,隔斷了與“光明”的一切關(guān)聯(lián)。直到有一天————
“臟兮兮的小小身軀串述,蜷躺在廢物堆中哥攘。我透過窗板的縫隙逝淹,觀察了‘那尸體’好幾分鐘,乃至于好幾個鐘頭---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概念了茉兰⌒来兀”
當他發(fā)現(xiàn)這具“尸體”還有一息尚存時,老人冒著被“那種人”發(fā)現(xiàn)和被當做“妖怪巨人”嘲笑打罵的風險莫鸭,將“小小的尸體”抱回了家横殴。
小丫頭“本來很認命,原本打算逆來順受梨与,忽然內(nèi)心深處有個小齒輪轉(zhuǎn)動了文狱。這個小構(gòu)造瞄崇,帶來另一個構(gòu)造,它又再帶動別的構(gòu)造---這一連串奇特的機制運轉(zhuǎn)下苏研,孕育出一個微妙的東西:希望楣富。”
小女孩得救了庄萎。從女孩閃回的記憶片段中我們得知塘安,這個可憐的孩子是個戰(zhàn)爭孤兒,從出生起就與一群流浪兒一起忍捡,終日生活在暗無天日的下水道中。因為她“搜刮”不來食物卻總是找蠟燭具篇,她被毒打凌埂,甚至被遺棄。
小女孩不會說話埃疫、沒有名字孩哑。老人為她取了一個名字---“光兒”横蜒;光兒在心中也暗自為老人取了一個獨屬她一人的稱呼---“爺爺先生”。沒有食物鹰霍、沒有光源茵乱,他們晚上一起出去尋找;不知道時間督勺,沒有希望斤贰,他們彼此安慰。爺爺先生教光兒規(guī)矩瓷叫,為她列出“戰(zhàn)后所有該做的事清單”送巡;光兒則在爺爺先生的照料下骗爆,煥發(fā)出小女孩特有的活力,自信地用筆劃掉清單上“愛一個人”的項目煮寡,并在爺爺先生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小說的情節(jié)并不波瀾起伏薇组,但描寫的筆觸非常細膩:不是老年人略顯絮叨的呢喃自語杈帐,就是小女孩認識周遭的點滴新鮮感受专钉。然而跃须,隨著閱讀的深入,我被主角的境遇深深吸引:和他們一起從破爛的收音機中搜索渺茫的希望尽楔,為“那種人”的突然闖入而緊張萬分第练,為藍頭盔士兵的到來欣喜安慰。
"一道早晨的燦爛陽光立刻投射進來……今天真美好呕寝,連光兒也想跳舞……塵埃的小舞曲到爺爺先生的臉旁告一段落時婴梧,她注意到他的臉色似乎比平常更灰沉一些塞蹭。于是她親了親他的額頭,剎那間岗屏,冰冷的感覺立刻貼附她的唇漱办,直搗她的心。"
讀到這里崭歧,我不禁潸然淚下撞牢。古今中外的名家巨著中,有很多關(guān)于死亡的精彩描寫所宰,那些直搗人心的文字仔粥,無一不把生命之花凋謝后的頹敗虛空與鮮活生命消散后的幻滅失落表達的淋漓盡致。但這里的寥寥數(shù)句谭羔,卻令人無比唏噓喟嘆:爺爺先生走了麦向,等待光兒的又是什么呢诵竭?
02
每當讀到爺爺先生與光兒瑣碎溫暖的日常,我都會想到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沙郭。腦海中裳朋,小說與電影之間建立了某種奇妙的聯(lián)系:同樣是一對相依為命的忘年之交,幸存的主人公同樣舉家慘遭橫禍氧苍,同樣是被人遺忘和忽略的靈魂泛范,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彼此安慰罢荡、互相溫暖。
所不同的是惭缰,光兒和爺爺先生的年齡跨度更大笼才,彼此之間的感情更為純粹。爺爺先生將光兒視為己出昂羡,愛她如自己的孫女虐先;而光兒則干凈的像一張白紙,真摯而純潔地愛著給了她食物撰洗、溫暖以及光明的爺爺先生腐芍。
電影中,對變態(tài)惡警的仇恨造就了瑪?shù)贍栠_的偏執(zhí)與叛逆柿汛;而小說中,從出生起就生活在下水道中的光兒裁替,對于爺爺先生給予她的一切都充滿感恩弱判。她向往著爺爺先生為她描述的與骯臟的下水道完全不同的世界,盡管那只是戰(zhàn)爭發(fā)生前最平常的場景开伏。
“悲劇固灵,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劫流,從記事起就生活在下水道的光兒,對于光明的尋找只是出自本能仍秤;而對爺爺先生來說,原本擁有美滿富足生活的他诗力,所經(jīng)歷的則是十足的夢魘我抠。
從這個意義來說,爺爺先生比光兒更需要治愈惫周。有了光兒康栈,他重新有了愛一個人的能力;有了光兒登舞,他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菠秒;有了光兒氯迂,他能夠拼盡老命與“那種人”拼死一搏……在與光兒相依為命的日子里,"戰(zhàn)前的幸附朗矗回憶"與"戰(zhàn)后的美好希冀”交相輝映禁灼。一老一小兩顆心,用微弱的光芒彼此映照轿曙,互相溫暖弄捕,彼此救贖。
電影中导帝,里昂日漸對瑪?shù)贍栠_產(chǎn)生了一種奇妙的感情守谓,但也最終死于由這種感情帶來的軟肋;而小說中您单,爺爺先生在光兒的照料與溫暖下斋荞,完成了自我救贖。
《這個殺手不太冷》使娜塔麗·波特曼揚名立萬睹限,感動了無數(shù)人;而《尋找光的小女孩》另讀者在感受戰(zhàn)爭殘酷的同時羡疗,也體味到人性的溫暖與柔情染服。細微的關(guān)懷與點滴的愛,如一支小小的蠟燭叨恨,雖然在戰(zhàn)爭的風暴中搖搖欲滅柳刮,但仍卻堅強地散發(fā)出一圈圈光暈與熱量。
03
從聞一多先生的《太陽吟》,到顧城"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秉颗,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痢毒,在文學語境中,"光明"一直就是一種隱喻蚕甥,象征著自由哪替、正義、積極與向上的力量菇怀。
從題材來講凭舶,《尋找光的小女孩》是一部反戰(zhàn)小說,兩位主人公的遭遇爱沟,直接間接都是由戰(zhàn)爭造成的帅霜。戰(zhàn)爭中的人,如同草芥呼伸,尊嚴被骯臟和欺凌踐踏身冀,必須像老鼠一樣龜縮在陰暗的角落,將自己與光明隔絕開來括享。
堅定的反戰(zhàn)斗士和文壇硬漢海明威在其短篇《在異鄉(xiāng)》中搂根,借以戰(zhàn)勝者姿態(tài)出現(xiàn)的美國士兵之口說道:
“殘酷的戰(zhàn)爭面前,不管參戰(zhàn)者來自哪個國家奶浦,為何目的而戰(zhàn)兄墅,都逃脫不了同樣的命運——戰(zhàn)爭將他拋棄在正常的人類生活之外“牟妫”
而戰(zhàn)爭對平民的影響更為致命。戰(zhàn)爭中沐悦,流離失所的平民失落成洗、痛苦、迷茫藏否、掙扎瓶殃;與可見的戰(zhàn)后廢墟與尸橫遍野的慘狀相比,戰(zhàn)爭帶來的心理創(chuàng)傷更大副签,就像爺爺先生經(jīng)歷的那樣:過度的緊張遥椿、無盡的失眠,揮之不去的耳鳴淆储,無處不在的恐懼……
當光兒"第一次看到陽光冠场,是真正的白天的陽光,那光線本砰,既不是橙黃又害羞的黎明碴裙,也不是灰藍而令人不安的黃昏。"
在戰(zhàn)爭的陰霾之下,我們習以為常的陽光舔株,會給常年生活在下水道中的光兒帶來如此之大的震撼莺琳!
雖然是反戰(zhàn)題材,但《尋找光的小女孩》并未從正面描寫戰(zhàn)爭的慘烈與殘暴载慈。書中惭等,我們分辨不出故事發(fā)生的時代和社會背景;對于屠戮的始作俑者办铡,作者僅僅借光兒和爺爺先生之口將他們稱為"那種人"辞做。
如果說《在異鄉(xiāng)》旨在向讀者展示戰(zhàn)爭參與者的內(nèi)心世界的話,《尋找光的小女孩》就是對戰(zhàn)爭陰影下平民心理的一次探索料扰。這部八萬字的小說尚無足夠的空間探索“戰(zhàn)爭與和平”的宏大命題凭豪,但我們卻能從中看出作者對戰(zhàn)爭的反思,對愛與救贖的致敬晒杈。
從《布谷鳥》嫂伞、《漫長的婚約》到《冷山》,包括《西西里的美麗傳說》和今年初韓國新出品的電影《想念哥哥》拯钻,近年來帖努,越來越多的文學及影視作品著力于從平民個體的微觀角度去探索戰(zhàn)爭陰影下普通人的生活境況,去反思戰(zhàn)爭給平民帶來的凄慘和傷痛粪般。對無辜的平民來說拼余,斗爭與信仰、黨派與政治也許都很遙遠亩歹,美滿的家庭與其樂融融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匙监。
一如光兒和爺爺先生,他們并不認識"那種人"小作;他們所期盼的只是戰(zhàn)爭早點結(jié)束亭姥,平安活著。無論誰代表正義顾稀,他們都必須尊重生命达罗;對光明的信仰和對生命的尊重,高于一切静秆。沒有比活著更重要的事粮揉,沒有比愛和救贖更溫暖的事。
在書的結(jié)尾抚笔,
光兒“就像爺爺先生教她的那樣開始彈琴……躁動的樂聲扶认,伴隨著光兒的淚水,和積累多年而指引著她手指的悲傷塔沃,……猶如一首最悲憤的自由之歌蝠引,猶如最美的愛的吶喊阳谍。”
爺爺先生在光明到來之際螃概,永遠閉上了眼睛矫夯;而尋找光明的路,光兒還將繼續(xù)走下去吊洼。因為训貌,正如海明威所說,一個人“可以被摧毀冒窍,但永遠不能被打敗递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