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堰酿,城市并不像我們平時所想的那樣——是人類的集合——城市其實更像人類的工具。只不過城市不會像其他工具那樣张足,可以隨意的被拿在手里胞锰,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兢榨。在城市這座巨型工具中,來回變換的是人顺饮。
城市中的人在不同的時間里對城市產(chǎn)生不同的需求吵聪,自愿而又被迫的在城市的不同空間中來回往返,仿佛黑夜里閃爍的招牌兼雄,在固定的位置上交替變換著吟逝。而一座城市越發(fā)達,這種變換的感覺便越強烈赦肋。我便是這座城市招牌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亮點块攒,在清晨前往城市的中心工作,在傍晚返回城市的邊緣休息佃乘、入夢囱井。
不過,最近我兩點一線的生活被稍稍改變了趣避。因為市政府突然決定將我上下班一直乘坐的813線和536線路汽車庞呕,合并為一條514線路。這當(dāng)然是一件好事程帕,可以讓乘坐時間較長的我在車上多睡一會住练。可對于習(xí)慣循規(guī)蹈矩的我而言愁拭,第一次乘坐陌生線路的公交讲逛,總是難免有些不適應(yīng)。
514線開通的第一天我起得很早岭埠,一來是為了搶座盏混,二來是怕車走得慢讓我遲到蔚鸥。出門時天還是黑的。小區(qū)的樓宇間彌漫著清晨的霧氣括饶,空氣很濕株茶,走動時粘在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清爽图焰。
我向原來乘坐813公交的站點走去启盛,可還沒有走到就看到了新的514線站點。新的站點有些簡陋技羔,只把一個寫著514字樣的木牌子插在地上僵闯。我望了望不遠處木質(zhì)結(jié)構(gòu)仿照涼亭修建的813站點,非常奇怪新的站點為什么不設(shè)在那邊藤滥。那“涼亭”背面的廣告牌在晨霧中還能清楚的看到鳖粟,寫著公交站的牌子整齊排列著經(jīng)過這一站的車輛。
“難道那邊還要開通新的線路拙绊?”我剛這樣想向图,公交車的馬達聲就緩緩的傳入我的耳朵。
“這車好慢啊标沪¢剩”我嘟囔著對514公交車速的不滿,上車刷了卡金句。女售票員似乎聽到了我的抱怨檩赢,在我上車時說道:“今天天氣有霧,走得比較慢违寞,希望各位乘客可以見諒贞瞒。”我一臉愧意的向售票員望去趁曼,希望對我的冒失能夠補一個歉意的微笑军浆,但售票員似乎對我的抱怨并不在意,說完那番話她便重新坐回了座位挡闰,并沒有在意我瘾敢。
時間尚早,514的車廂中沒有太多的人尿这。我挑選了一個靠后的位置便坐下來簇抵。這時車窗外的天開始慢慢亮了起來,但霧卻又濃了許多射众。近處的建筑物在霧中艱難地露出棱角和顏色碟摆,遠處的就仿佛不曾存在一樣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我望著遠處單調(diào)蒼白的景象漸漸起了睡意叨橱,可我并不知道這一覺醒來竟讓我從此再也不敢做514路公交了典蜕。
由于晚上睡得晚断盛,這一次為了嘗試新的公交線,我又起得很早愉舔,所以盡管車輛顛簸钢猛,我卻仍然睡得很香。也不知過了多久轩缤,車窗外傳來噠噠噠的聲音吵醒了我命迈。我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外面的霧更濃了火的,幾乎看不清馬路邊的綠化帶壶愤。而不知什么時候,車廂里也擠滿了乘客馏鹤。人類交談的嘈雜聲音在車廂里嗡嗡作響征椒,但我并不能聽清他們各自在說什么。坐在我身旁的是一個瘦小的女人湃累,她手里握著手機正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勃救。她的長發(fā)從臉龐落下,將手機籠罩住治力,仿佛是人為的將手機放在了一個小劇場里剪芥。
“哦……天哪……”我摸了摸睡得有些酸疼的脖子,向旁邊的女人問道:“請問現(xiàn)在車走到哪一站了琴许?”
女人并沒有理我,我想她大概是戴著耳機沒有聽見我的話溉躲。她的頭發(fā)烏黑油亮榜田,這讓我想起了光可鑒人的成語。我用胳膊肘捅了捅她锻梳,希望她可以搭理一下我箭券。可是她卻只是歪了歪身體疑枯,勉強給我讓出了一條可以出去的路辩块。
“呃……我不是要下車【S溃”我連忙說道废亭,說完又突然意識到她并不能聽到我在說什么。
“算了具钥,問別人吧豆村。”我這樣想著便伸手要拍前面白發(fā)老頭的肩骂删,可我的手還沒夠到老頭掌动,便聽到車窗外“噠噠噠”的聲音更響了四啰。那聲音似乎非常熟悉,只是我一時想不起粗恢。我好奇的把臉貼在車窗上向后望去柑晒,但卻什么也沒看見。
“這車有病熬焐洹匙赞!別一會拋錨了∑炯#”我嘴里不干不凈的嘟囔著罚屋,回頭去看車廂里貼著的公交站點提示牌。
“大爺嗅绸,下一站是哪一站捌⒚汀?”我拍了拍前排白發(fā)老頭的肩問道鱼鸠。
“條西胡同”老頭頭都沒回猛拴,聲音倒是大得嚇了我一跳。
“哎呀蚀狰,坐過站了……”我用手狠狠的拍了一下腦門愉昆,接著又歉意的向車廂其他人望去,希望他們看我的眼神不要怪異麻蹋□烁龋可周圍的人或者繼續(xù)在交談,或者低頭看著手機扮授,或者閉目養(yǎng)神芳室,沒有一個人在意老頭和我的對話。
“謝謝大爺啊……”我向老頭道了謝并報以微笑刹勃,當(dāng)然這個笑容因為老頭仍然沒有回頭而顯得有些尷尬堪侯。
“鬼道街……至誠路口東……五三廣場……井眼大廈……慎行路……”我斷斷續(xù)續(xù)的從左向右念著這些奇怪的站點,這些都是屬于我從未乘坐過的536路汽車的站點荔仁。但我念來念卻伍宦,并沒有找到老頭所說的“條西胡同”站。
“我看漏了乏梁?”我站起身瞇起眼睛又從左邊的終點站看了起來次洼,仍然沒有找到“條西胡同”站。但與此同時遇骑,我發(fā)現(xiàn)車站提示牌上的標識似乎印錯了滓玖。在每個站點的上方都只有一個指向左側(cè)的三角形。
眾所周知质蕉,車站名稱上面有兩個三角形是代表往返途中都停势篡,而只有一個三角形則表示往返途中有不經(jīng)過的情況翩肌。而我所看到的這個車站提示牌如果是正確的,則表示——它是一條單程線路……
“嘖……管公交的人是傻子吧禁悠?這錯誤太離譜了念祭?”我并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而只是望向人群中企圖尋找售票員的身影碍侦,并決定走過去問問售票員這車站提示牌的問題粱坤,還有車窗外不停“噠噠噠”的聲響瓷产,是不是這公交車輪胎爆胎了站玄?
我想象著如何用“車胎爆胎”來揶揄售票員的情景,扭頭向車窗下方望去濒旦。那汽車后輪的部位就在我的正下方株旷,可在那本應(yīng)安放車輪的旁邊,卻有一個人在奔跑著尔邓。那人汗流浹背晾剖,不停用右手擦著額頭流下的汗水,而他的左肩似乎正緊貼在公交車的車輪附近梯嗽。
我的頭發(fā)發(fā)麻齿尽,貼著玻璃仔細向下看去。沒錯灯节,他的肩就在公交車的翼子板下——他正扛著這輛車在奔跑循头!
“這……這……”我語無倫次,雙腿發(fā)軟炎疆,幾乎像灘泥般掉在了座位上卡骂。我顧不得禮貌問題,伸手去抓旁邊的女生磷雇,甚至希望她能反應(yīng)激烈得一巴掌將我從這噩夢中打醒。但我的手并沒有什么力氣躏救,狠狠的拍向那女生唯笙,卻輕得只拂起了她的頭發(fā)。
沒有如想象中一樣盒使,女生被受到這樣的侵犯崩掘,跳起來揮巴掌向我打來。她仍然只是扭動了一下雙腿少办,仿佛給我讓出一條下車的路苞慢。她的頭發(fā)被我撥開,露出她拿著的手機——那手機的屏幕——是黑著的英妓!
“巴旆拧绍赛!”我大喊起來,掙扎著走出座位辑畦。車廂里的人對我的驚恐毫無反應(yīng)吗蚌,四周仍然是嘈雜的低語聲,但我卻不知道這聲音是哪個人發(fā)出來的纯出。
“條西胡同……條西胡同……”我撥開過道中的人蚯妇,聽到那個在我前排坐著的老頭正念著他告訴我的站名。我扭頭向他看去暂筝,卻看到他將頭扭向窗外背對著我箩言。我向四周看去,突然發(fā)現(xiàn)他們每個人都有意的將臉轉(zhuǎn)向了與我相反的地方焕襟。
“我要下車陨收!我要下車!”我?guī)缀跏菦_到售票員面前胧洒,抓著她的胳膊說道畏吓。
“您不要著急,下一站是‘至誠路口東’卫漫》票”售票員微笑道。
“這……這車會停么列赎?”我聽見我的聲音在顫抖宏悦,我?guī)缀跻蘖恕?/p>
“您放心,我們不會遇站不停的包吝”罚”售票員對我的窘態(tài)毫不在意,她停頓了一下诗越,語調(diào)溫柔的問我道:“我看您氣色不太好砖瞧,是不是經(jīng)常熬夜?您可要當(dāng)心啊嚷狞,這身體壞了块促,可不是吃一兩片藥就能挽救的事情。嗯……要不您就坐到終點站床未,去時竭翠,還能排到個座位∞备椋”
我看著售票員微笑著把話念完斋扰。在我眼里,售票員的微笑是那樣的甜,但也正因為如此更讓我感到恐懼传货。
“她怎么知道我坐過站了屎鳍?”我的喉嚨里像冒了煙一樣,我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液损离。
“我必須要下車哥艇。”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僻澎。車廂中響起了報站的聲音——“至誠路口東到了貌踏,請下車的乘客準備下車”。
“您不再考慮一下么窟勃?終點站一般都是可以找到座位的祖乳,那樣你就不必這么累了”酰”售票員說著說著臉上的笑變得更加詭異眷昆。她的嘴角好像一條不受控制的蟒蛇,拼命向她的腮幫子爬去汁咏,她的牙齒從嘴里突了出來亚斋,剛才還櫻桃小口的一個女人,現(xiàn)在卻變成了細眼齙牙的丑八怪攘滩。
“嗤……”車停了帅刊。
我來不及細看售票員的變化,幾乎是在車門打開的瞬間滾了下去漂问。當(dāng)我爬起來時赖瞒,身后哪有什么遠去的公交,我下車的地方甚至都沒有公交站牌蚤假。而當(dāng)我掏出手機栏饮,搜索514線路的站點時,發(fā)現(xiàn)514線路的終點站也根本不是什么“鬼道街”磷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