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你大我十年哎……真是白活了十年……”他說,“就和你一個心智的時候吧综液,我還在逃課……那時候還流行殺馬特的,哎儒飒,流行啊……我跑出去買隨聲聽谬莹,然后聽流行歌曲嘛……然后就被抓到了……啊呀……難過極了……哭了好久……”
“你可真夠煩的∽耍”我說附帽。
“我晚上跑到我老師家里,然后找了個椅子坐在她家里井誉,我對她說蕉扮,老師我要聽歌——老師說你有病吧!我抱著她家門哭一晚上颗圣,老師說你好好考大學(xué)喳钟,考了大學(xué)我就還你Walkman……她是英語老師≡谄瘢”
“你不是考得很好嗎奔则?”
“是的呀,她還了我了……”他不懈地?fù)项^蔽午,撓出沙沙的響易茬,“隨聲聽拿到我手里,結(jié)果放了大半年及老,電池都漏油了……黑乎乎地化了我一手抽莱,說我不生氣,其實(shí)挺生氣的骄恶,一時候心里沒轉(zhuǎn)過來……我就騎了個自行車食铐,和我們班一個沒考上的爺們兒出去兜風(fēng)……然后開到一個沒蓋子的窨井旁邊,我回頭對人家說叠蝇,啊呀璃岳,你小心……然后我車輪子就卡里面年缎,我就翻下來,撞到頭了铃慷〉ノ撸”
“你就那時候撞壞腦子的?”我說犁柜。他抱我像小學(xué)女生抱熊抱枕洲鸠,蠻橫的動作帶著溫柔的神情,我感覺我就是他高中老師家的門馋缅。
“……撞了以后扒腕,我什么事兒什么都沒有……又沒有死,又沒有撞壞腦子萤悴。我就在想啊瘾腰,這也太沒意思了吧,都摔成那樣了……”
“所以呢覆履?”
“我回家去涂紅花油蹋盆,然后我那個同學(xué)和我一起回家……回到家,那個女老師也在我家嘛硝全,告訴我媽我考特好栖雾,學(xué)校的錄取通知書都來了。家里特喜慶伟众,我奶奶不是癱床上嗎析藕,都在那里夸我……那個女老師還還我了一個Walkman,當(dāng)然她說自己是送的嘛……”
“不會吧你……”我摸了摸他的褲口袋凳厢,“就這個账胧?”
“這個呀,就是這個数初。就是它啊……”他說找爱。
“這么惡心的,居然也不換一個泡孩?”
“還好吧车摄,還好,”他吞吞吐吐地說仑鸥,“……我剛說到哪兒了吮播?哎……?我家特喜慶眼俊。然后吧我那個爺們兒意狠,那個同學(xué)看看——人家肯定不開心的,我家這個樣子疮胖,他沒和我生氣已經(jīng)很好了环戈,然后他說闷板,我回去啦——我當(dāng)然說,你回去……”
“別說了院塞≌谕恚”我對著他無休止的流水賬說。
他辯解道:“不是……”
“不是的……他回去的時候拦止,死了……哎……就死在那個窨井蓋前面县遣,自行車整個翻過來壓在他身上……嗯?我想汹族,嗯萧求?還有這種事情的……”
“別說了,”我說顶瞒,“這種事情沒意思的……”
“我總要和誰叨叨吧夸政?”他絮絮叨叨地說,“你不就是來找我叨叨的嗎搁拙?怎么就不說了……你得聽我叨會兒秒梳,啊,是吧箕速。”
我推開他朋譬,他翻過來罩在我頭頂盐茎,像在練蛤蟆功。我說:“別說了徙赢∽帜”
“不能不說呀〗拼停”他說窑业,旋律是By the way的Dosed,在我們的空氣里呼進(jìn)呼出枕屉。我們躺在死亡的山頭常柄,黑暗的樂園里我們在玩文字的才怪和反彈,我想搀擂,夠了——他真有病西潘。他的臉開始滲出明暗,我觸手又摸到了他高得一絲不茍的鼻梁哨颂,我們面對面喷市,好像彼此的重力長反了一樣。
他囁嚅道:“我怕死了威恼,真的要怕死了品姓,我去他家寝并,他爸他媽在哭,他姥爺盯著家里的相框腹备,手里捏了個道士寫的符食茎,已經(jīng)說不上話了。警察說那窨井蓋是被人偷的馏谨,那年代又沒什么監(jiān)控别渔,根本沒人知道怎么回事……都說他出去散心,也沒幾個人知道是從我家走的惧互,老師啊我爸媽的哎媚,都不說……我也沒說『袄埽”
“別說了拨与。”我從那張符開始就毛骨悚然艾猜,掐著他的胳膊讓他閉嘴买喧。
“……死是這么回事兒……命〈以撸”他一邊制造恐怖的氣氛淤毛,一邊說。
他又說算柳,他在那人包里翻出兩張遺書——那人包翻窨井里了低淡,大家都只顧著去找蓋兒,就他一個就地去掏了掏井里瞬项,撈出一個濕漉漉的舊書包蔗蹋。
“爛成兩坨了,不過我知道是遺書的囱淋≈砗迹”
“嗯?”
“一坨上面寫了個老大的貴妥衣,簡體的皂吮,旁邊有個書,繁體的……哎称鳞,八橫的書涮较,貴么,走之底泡沒了冈止】衿保”他展開掌心,給我比劃熙暴。
我承認(rèn)闺属,若連遺書都是以錯別字的形式茍活于世慌盯,確實(shí)也是很慘、而且還很令人發(fā)笑的一件事掂器。
他一邊說一邊也在笑亚皂。我們之間的氣氛因?yàn)橐粋€可憐亡靈的貴書緩和了不少,我戳了戳他的褲口袋:“貴書就剛才那坨紙頭国瓮?”
“不灭必,”他捂住口袋,“這是我前天買衣服的發(fā)票乃摹,放在口袋里洗掉了禁漓。”
他兜著新衣服的舊發(fā)票和買櫝還珠的巨型隨聲聽在床上坐直了孵睬。我側(cè)過身閉上眼睛播歼,不看他。
“我可是要崩潰死了掰读,留個貴書是什么意思秘狞?合著就是個自殺,嚇我蹈集?我可不能被嚇著烁试。但是我想著,他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雾狈,也真不能算個事兒啊廓潜。我想了好久,一直想到大學(xué)善榛,背著個大包袱在火車上,站著睡著了呻畸,還夢到他移盆,原來高考失利是這么可怕的事兒,居然就能讓人死了伤为?”
“我反正是不能理解咒循。”我說绞愚。
“小孩子不能理解的叙甸,”他輕輕地說,很驕傲位衩,“大人裆蒸,到了我這樣的大人以后,就能理解了糖驴。我到大學(xué)僚祷,隔壁有個大專佛致,每次在中間的公交站臺碰到那些人的時候,我就理解得不行辙谜,大概就是要是你在站臺的那一頭俺榆,你也會想死的∽岸撸”
我冷笑了一下罐脊,他也呼地一笑,快樂地說:“你啊蜕琴,要好好考萍桌。”
我說奸绷,我還遠(yuǎn)著呢梗夸,我還有好多年。他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說号醉,是啊是啊反症,你看起來還是很聰明的。我時隔許久又接受到了他的贊揚(yáng)畔派,亦不謙虛地彈起身去拍他铅碍,以表示我的親近。一時我們都很友好线椰,方才蓄謀已久的爭鋒相對也沒有了胞谈。
“看到你吧我就覺得,后生可畏啊憨愉。以前我是不信少年天才的烦绳,我小時候就笨得要死,加減分不清配紫。小學(xué)生都像你這樣径密,我們是要沒法兒活了,現(xiàn)在我天天看書……看得想吐躺孝∠砣樱”
“我也是就隨便看看≈才郏”
“隨便惧眠!”他叫道,之后開始狂笑于个。
“就是隨便氛魁。”
“酷!我喜歡呆盖⊥显疲”他老舊地贊嘆。
他是很年輕的应又,我是說他宙项,年輕且不自知、天真得不自量力株扛。一個善良的文藝青年尤筐,對小孩子一點(diǎn)多余的沖動也沒有。我抱著明日橫尸街頭的覺悟和悲壯洞就,最終變成了在暗無天日的朋克中談天說地盆繁。他就像一個赤裸上身一米八的壯漢踩入了兒童泳池,毫無顧忌地去爬水上滑梯一樣可愛旬蟋。
“你得回家了油昂,”他說,“晚上是大人的世界倾贰∶岬”
于是這么他把我送出去,像送出嫁的小女兒一樣不舍匆浙,又和我高呼氣息綿延的再見安寺。我說,明天見首尼!于是本來悲傷的他被我熱情地邀約挑庶,滿身的羽絨就像炸彈一樣鼓了出來,興奮地高歌:“明天見软能!”
我說:“啊迎捺。”身上粘了冬天舊衣服不洗的臟查排,使人幾乎要為此作嘔破加。我走到樓梯口,他不依不饒?jiān)诤竺孀芳又鴩谕校骸耙灰湍惚⑧拢扛也桓易孕熊嚕窟^馬路小心點(diǎn)昂鲜恰了罪!碰到壞人要報警!”
我說:“好聪全〔磁海”
他沖過來,拽下身上的羽絨服难礼,擠到我懷里娃圆。黑色的毛線衣綁著他玫锋,我打量他,像打量著一個老父親讼呢。
“誰要你的臟衣服撩鹿。”我把他臃腫的羽絨服塞回去悦屏。
“外面冷节沦。”他說础爬,手上卻又把他的衣服收了回來甫贯。
“你該圍條圍巾的】囱粒”他說叫搁。
“明天會圍的」┭祝”我說渴逻。
于是我終于得以下樓去。他的絕版dvd播放器還在昭示著他的存在碱茁,旁若無人地放著煙霧似的搖滾裸卫,熏得樓道里遍地都是。之后我在樓道里和一個長相兇險的男人擦肩而過纽竣,碰著了一個回來的主婦買來的一包菜墓贿,再之后我走出了單元門,他在窗口伸出頭蜓氨,不好意思地望著聋袋。我們的作別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