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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曾祖母病了贪薪,買了些松軟的點(diǎn)心查辩,帶著寶寶去看望她胖笛。潮濕陰暗的小屋里還算整潔,彌漫著老年人常住的一股糜朽的氣味宜岛,這個鮐背之年的老人枯瘦如柴长踊,孤獨(dú)地躺在床上,我無法用語言來描述她的蒼老萍倡,只是哽著喉嚨身弊,慨嘆歲月無情!
猶記得五年前初次與她相見,在某人老家菜地蔥蘢的小院里阱佛,她身子還算健朗帖汞,親手為我搬來一把椅子邀我坐下,得知我的工作凑术,就語重心長地教我如何與同事領(lǐng)導(dǎo)相處翩蘸,告訴我男尊女卑的思想早已過時了。臨走時淮逊,還叮囑某人:“現(xiàn)在時代不一樣了催首,要對人家好點(diǎn)⌒古簦”我在一旁竊笑的同時郎任,暗暗佩服這位出生于上個世紀(jì)初的老人思維如此清晰且能緊跟時代。不難看出备籽,這也曾是個能干勤勞的 “女漢子”舶治,辛辛苦苦撫養(yǎng)了八個子女,一生功勞天地知胶台。
第二次相見歼疮,是在她95歲壽宴上,名副其實(shí)的老壽星诈唬,旁邊圍繞著一大群子孫曾孫韩脏,四世同堂好不熱鬧,老人淡定得有些落寞铸磅,也許她知道赡矢,屬于自己的繁華已經(jīng)過去,也許歷盡滄桑的她早已把人世間的一切都看得很淡阅仔、很淡吹散。
此次相見,她的身體大不如前八酒,被裹過的腳由于腫脹畸形得更厲害空民,不能下床,每天只是望著天花板發(fā)呆羞迷,她在想些什么呢界轩?
我拉著寶寶上前:“叫祖祖∠挝停”
“祖祖浊猾。”她的聲音比蚊子還細(xì)热鞍,大概是被祖祖過于蒼老的模樣嚇住了葫慎,直往我身后躲衔彻。
老人伸出干枯的手指著床頭柜上的蛋糕,示意照料的阿姨拿給寶寶吃偷办,渾濁深陷的眼睛里滿是慈愛艰额。我以為她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誰料她指著寶寶問我:“你教書去了爽篷,誰帶娃呀悴晰?”
我連忙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媽,就是孩子的外婆幫忙帶逐工。”
她點(diǎn)點(diǎn)頭:“那就好漂辐,那就好泪喊。”又顫巍巍地伸出兩根手指頭髓涯,對我和某人說:“兩個好袒啼,生兩個就夠了∥臣停”哈哈蚓再!我簡直膜拜了,她好像諸葛孔明不出茅廬便知天下事包各!
我回頭得意地對一直逼我再生的某人一仰下巴:“老祖宗說的摘仅,可得聽好了!问畅!”
氣氛熱烈起來娃属,屋子里的糜朽之氣已不復(fù)存在,只感受到一個倔強(qiáng)的生命在時空交錯的地方依然散發(fā)出蓬勃的生機(jī)护姆。
2
夜色如水矾端,寶寶睡夢中囈語“祖祖”,她定是夢見了白天探望的祖祖卵皂,我也在這靜謐安詳?shù)臅r刻秩铆,想起了久遠(yuǎn)記憶里我的祖祖。
由外婆帶大的孩子是最幸福的灯变。小時候殴玛,每年的某一天,我已不記得具體是什么時間柒凉,想來應(yīng)該是祖祖的生日吧族阅,外婆就會帶著我跋山涉水穿過一條條羊腸小道去看望祖祖。那么遠(yuǎn)的路膝捞,外婆提著行李又背著我坦刀,從不叫累愧沟,也從不對我發(fā)火,直到遠(yuǎn)遠(yuǎn)望見了祖祖家寬闊的大院子鲤遥,院子邊兩只大白鵝“呃沐寺!呃!”叫著舉行歡迎儀式盖奈,外婆才卸下一身重?fù)?dān)混坞,露出有些天真的笑容,輕松快樂地對著塘邊一個勞作的身影大喊一聲:“媽钢坦!我回來了究孕!”很多年以后,我才能體會到外婆回到她的媽媽身邊那一刻無比的踏實(shí)爹凹、滿足和幸福厨诸!
然后,我看見荷塘邊一個微胖的蹣跚的身影禾酱,穿著灰藍(lán)粗布大襟衣微酬,腰間系著深藍(lán)布圍裙,沐浴著田間金色的陽光颤陶,樂呵呵地向我們走來颗管,“哦,帆帆來了滓走,祖祖給你煮好吃的垦江。”祖祖的好吃的就是家里唯一倆個寶貝大白鵝下的蛋闲坎,那可是祖祖和外婆都舍不得吃疫粥,留著賣錢和給舅爺補(bǔ)身子的。我捧著那個碩大無比的熱乎乎的鵝蛋腰懂,咂咂嘴梗逮,總也舍不得吃,遞給外婆嘗嘗绣溜,外婆說她不喜歡吃慷彤,后來才發(fā)現(xiàn),凡是我和媽媽喜歡吃的外婆都不喜歡吃。
除了鵝蛋,有時候還有臘肉啊常熙,自家磨的豆腐啊,野果啊什么的跋选,我最喜歡的是一種紅寶石般晶瑩剔透的野葚子,酸酸甜甜十分可口哗蜈。兩只大白鵝也是我的好朋友前标,它們對陌生人十分兇悍坠韩,祖祖下地干活的時候全靠它倆看家,對我和外婆卻格外親熱炼列,我與它們追逐嬉戲只搁,是我童年里最快樂的時光。
記憶里祖祖的模樣已經(jīng)很模糊了俭尖,只記得她和外婆坐在院子邊絮絮地交談氢惋,總有說不完的話,只記得她總是翻遍柜子給我找好吃好玩的稽犁,只記得每次臨走時她一遍又一遍地說:“帆帆再來啊焰望,帆帆再來啊已亥!”然后站在院邊目送我們走很遠(yuǎn)很遠(yuǎn)柿估。外婆眼含著熱淚,一步三回頭陷猫,依依不舍地牽著我的手離開,年幼的我不懂那目光里的依戀的妖,那腳步里的牽絆绣檬,只是默默地陪伴著,幸好嫂粟,那時的我娇未,已懂得陪伴。
某一天星虹,外婆再帶我去祖祖家的路上神色悲戚零抬、腳步匆匆,我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宽涌,不敢多言平夜,只是加快腳步跟上外婆。
祖祖臥病在床已久卸亮,大去之時不遠(yuǎn)忽妒,兒孫圍在床邊,低聲啜泣兼贸,我從來沒有見過外婆哭得那么傷心段直,一把鼻涕一把淚,呼喚著這個世界上最親最愛的人:“媽——媽——”……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經(jīng)歷生離死別的場面溶诞,不懂得人為什么要死鸯檬,不懂外婆為什么這么傷心,看著外婆哭我心里也好難過螺垢,想哭卻擠不出眼淚喧务。后來被人群嚷嚷著擁出門外赖歌,從此,再也沒有見過祖祖蹂楣,再也沒見過外婆在祖祖面前才會露出的天真的笑容俏站。
祖祖走了,她永遠(yuǎn)活在我心里某個溫暖柔軟的角落痊土,每當(dāng)看到威武的大白鵝和碩大的鵝蛋肄扎,每當(dāng)聽到孩子們親熱地叫“祖祖”,荷塘邊那一幅生動的畫面就在腦海里展開赁酝,鵝蛋的余溫似乎還留在手心犯祠。
3
外婆打來電話,說很久沒見寶寶了酌呆,甚是想念衡载。我拿著電話,讓寶寶叫祖祖隙袁,寶寶奶聲奶氣地對著電話叫:“祖祖痰娱。”電話里傳來外婆爽朗的笑聲菩收,像極了當(dāng)年外婆見到祖祖時幸福的笑梨睁。
外婆視我為掌上明珠,對寶寶更是疼愛有加娜饵,每次過來都費(fèi)盡心思給寶寶買衣服玩具零食坡贺,寶寶幼小的心定能夠感受到這份濃濃的愛并好生珍藏,在她未來的人生中箱舞,會像媽媽一樣遍坟,記得有個祖祖曾這樣疼愛她,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晴股。
雖然愿伴,我的媽媽只是外婆的養(yǎng)女,雖然队魏,我與外婆沒有血緣關(guān)系公般,但,有一種親情胡桨,與血緣無關(guān)官帘,在日復(fù)一日的陪伴里早已溶入骨血。
前幾日再次去探望孩子的曾祖母昧谊,服藥之后腳上的腫塊已消刽虹,精神大好,電視里放著87版的《紅樓夢》呢诬,王熙鳳一身鮮艷的紅衣映得滿屋子都紅通通的涌哲。寶寶已不再懼怕曾祖母胖缤,親昵地上前叫“祖祖”,畢竟阀圾,她們血管里流著同樣的血哪廓。
老人說:“我今年下半年就要走了〕鹾妫”我們笑著安慰她:“奶奶您精神這么好涡真,我們等著您當(dāng)百歲老壽星呢∩隹穑”我們能為她做的哆料,就是多一些陪伴,少一份孤單吗铐,給孩子們多留一些回憶东亦,少留一點(diǎn)遺憾。
幸福指數(shù)最高的神秘國度不丹唬渗,在國民幸福指數(shù)統(tǒng)計中有一個問題:你是否知道曾祖父曾祖母的名字典阵?我想,我和孩子都是幸福的镊逝,因為我們不僅知道曾祖母的名字萄喳,還享受到她們慈祥溫暖的愛,愿這愛蹋半,在我們的血液里生生不息地流淌,灌溉滋潤著一方方焦灼干涸的心田充坑。
親人健在减江,子女繞膝,就是幸福
歲月靜好捻爷,現(xiàn)世安穩(wěn)辈灼,就是幸福
愿我們都能擁有感知幸福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