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收到我媽發(fā)來的微信:妹妹翘地,獼猴桃可以吃了哦癌幕。
兩日前,表姐來重慶看病勺远,我媽讓她捎了一袋子野生獼猴桃給我。許是季節(jié)要過了——畢竟已經(jīng)十一月了谚中,這次的獼猴桃出奇的小,只有圣女果一般大宪塔。我媽說,前陣子市面上的野生獼猴桃某筐,個頭大些的比搭,說是野生身诺,大半也是家養(yǎng)的蜜托,但這種小個子的霉赡,是野生無疑了——誰家種的果子這么點(diǎn)大,怕也不好意思出來見人穴亏。
我媽說,吃過這茬嗓化,今年就沒有了。
光是今年秋天刺覆,我媽就給我捎過三次野生獼猴桃了。
在山里長大谦屑,小時候吃的獼猴桃诬垂,都是野生的结窘。這玩意兒光山上不要錢的就許多了,哪還有人要種充蓝?但記憶里,那時候的獼猴桃谓苟,個子卻不小,想來應(yīng)是供求均衡涝焙,不至于還沒有長大,便要被摘掉仑撞。
說是不小,比起現(xiàn)在市面上賣的新西蘭進(jìn)口的新奇士獼猴桃來說隧哮,仍是小得可憐。
漂洋過海來的新奇士沮翔,獼猴桃中的戰(zhàn)斗機(jī)陨帆,一個就比我媽捎我 這一袋子還貴疲牵,因?yàn)橘F,所以是經(jīng)過千挑萬選的纲爸,個頭也是整齊劃一亥鸠,跟早餐鋪?zhàn)永锏陌右粯诱R齊,簡直讓人懷疑它不是樹上長的责静。
我自幼便嗜吃獼猴桃袁滥,而我愛吃它的緣由卻非程夥可笑,大概只是因?yàn)樾r候牙不好腰鬼。
因?yàn)檠啦缓茫O果一類的水果熄赡,咬起來咯牙,單就這一點(diǎn)彼硫,我就從不愛吃蘋果。那時候物質(zhì)貧瘠拧篮,能吃到的水果種類寥寥,而我吃了獼猴桃串绩,很軟,滋味似乎也不錯礁凡,從此下了結(jié)論:我愛吃獼猴桃。這結(jié)論多半不是自小得出的顷牌,而是回首往事的時候纫溃,為了立個碑紊浩,有個注解,就好像馬拉松必得有中間站一樣》驯耍或者,用現(xiàn)在流行的話說箍铲,就是打個標(biāo)簽。
這個標(biāo)簽打來著實(shí)不起什么作用鬓椭,于我,也就是隨口一說小染,沒成想,給了我媽一個出口裤翩。
我小時候愛吃什么,我媽許是記不得的踊赠。人在中年的時候,就如我現(xiàn)在筐带,成日里自顧不暇,哪有閑心操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伦籍。我媽也從不是這樣有心的人。
但如今鸽斟,我大了拔创,她老了剩燥,我常年不在家,而她能為我做的事越來越少立倍,她的時間卻越來越多,日子越來越長口注。家里每次來人,她必讓人捎?xùn)|西給我寝志,哪怕我強(qiáng)烈表示什么都不缺策添,她還是要捎。我知道唯竹,她一則是真心想給我?guī)|西,二則浸颓,大概也是要滿足她要為我做點(diǎn)什么的心。
而我公然宣稱愛吃獼猴桃产上,而且是野生獼猴桃,簡直是給我媽拋了一個錨蛾狗。這年頭需要什么東西,動動手指頭就送上門了淘太,但野生獼猴桃這種東西规丽,城里買不著蒲牧,必得從家里帶來冰抢,這種時候,就愈顯出她的重要和用心了艘狭。
我猜想,這個季節(jié)巢音,野生獼猴桃怕也是不好買了,我媽應(yīng)該是早收到表姐要來的消息官撼,花了不少時間去街上尋覓。雖然我很少拒絕她捎?xùn)|西給我傲绣,臘肉,香腸秃诵,甚至雞蛋,只要她愿意捎來菠净,我都欣然接下禁舷。但這些東西,畢竟尋常榛了,是人都要吃的。野生獼猴桃卻不一樣霜大,它有時令,不是時時都有战坤,它有地域限制,必得家鄉(xiāng)一樣的山區(qū)才有途茫,更重要的,它是我所“愛吃”的囊卜。
給遠(yuǎn)在他鄉(xiāng)的女兒捎去她“愛吃”的東西,多么令一個母親高興栅组。
她甚至數(shù)著獼猴桃給我捎來的日子,提醒我該吃了玉掸。
我媽老了刃麸。老到必得用為兒女付出這種方式司浪,才能寄托她的人生了。她自己的人生啊易,大概從她退休開始,就被她自己放逐了租谈。
最長的一次,我有整兩年沒有回家垦垂。那時候我每周會給我媽打電話。但若是我忘了劫拗,她絕不會主動打來。我猜想页慷,她大概并不怎么思念我胁附。就如同我給她打電話,也不過是完成一個約定罷了滓彰。
在那之前,我已住校生活多年揭绑,我與她之間,從幼時建立起的羈絆他匪,從我住校開始,一點(diǎn)一點(diǎn)稀薄邦蜜,直到我二十多歲的時候,到達(dá)頂點(diǎn)悼沈。
如若命運(yùn)的輪盤一直這樣轉(zhuǎn)下去,也不知會怎樣絮供。
但我突然又辭了職讀研,回家待了幾個寒暑假杯缺,我們之間的生疏也就淡了些睡榆。再后來萍肆,我到重慶工作胀屿,離家只有兩小時的車程,一兩個月便要回趟家宿崭,這一年回家的次數(shù),大概比二十幾歲那幾年都要多葡兑。
我和“家”的聯(lián)系,又漸漸地讹堤,重新建立起來了。
當(dāng)然洲守,是跟從前不一樣了疑务。
從前她不知道我愛吃什么。連我自己知允,也不知道。年歲漸長温鸽,口味也一直在變,況且我是不重口腹之欲的人涤垫,幾乎什么都能吃,也幾乎什么都不多吃雹姊。就算她知道,也多半不會就多給我吃吱雏,一是那時經(jīng)濟(jì)物質(zhì)條件有限,二是歧杏,教小孩子镰惦,哪能慣著呢旺入。
現(xiàn)在卻不同了。她捎一袋子獼猴桃給我凯力,捎的是她記得我愛吃什么的心。
所以我竟不能不愛吃獼猴桃了咐鹤。我必須一直愛吃下去。
好在我雖弄不清從前是不是真的算得上愛吃祈惶,現(xiàn)在對這野生獼猴桃的味道,還是有幾分真心捧请。
野生獼猴桃,皆是翠綠的心疹蛉,肉軟,甜味淡淡的氧吐,帶點(diǎn)酸讹蘑,當(dāng)然,有時候會很酸座慰,還帶點(diǎn)澀,有時候還能吃出點(diǎn)發(fā)了酵的酒味版仔。跟進(jìn)口的新奇士,或是市場上昂貴的紅心獼猴桃蛮粮,簡直是兩種不同的水果。后者肉質(zhì)脆硬然想,皮很難剝,常常是對半切開变泄,拿勺子挖著吃。味道是純粹的甜——純粹到乏味的甜妨蛹。
十幾年前屏富,當(dāng)我知道有新奇士這種東西的時候狠半,十分艷羨,期待自己終有一日颤难,能吃上這種高貴的水果。而當(dāng)我終于吃上時乐严,我只能再度感嘆——
任何東西衣摩,回憶里的,總是比憧憬中的來得有滋味艾扮。
而在闊別許多年之后既琴,我還能一再嘗到記憶中的滋味泡嘴,難道不是生之大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