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韻汐/文
那一年春花如夢哈垢,在錦簇的歲月里開到地老天荒早龟。正是草長鶯飛時節(jié)惫霸,陽光從明媚的天空里傾瀉萬丈,蝴蝶翩躚葱弟,每一個觸角都顫動著春天的氣息壹店。
在一片惋惜甚至譏笑聲中,她從容不迫地乘上花轎芝加。鳳冠霞帔之下硅卢,是一張絕美的容顏。明眸皓齒,烏發(fā)如云将塑,就像那春風里盛放的花脉顿,每一個細節(jié)都美到極致。
人們都說点寥,她嫁的男人樣貌極丑艾疟,身高不過六尺(不到一米五),以她這般傾城之姿敢辩,配如此郎君汉柒,著實令人扼腕。然而责鳍,她并不介意他的容貌碾褂。她在意的,是他橫溢的才華历葛。
他叫晏嬰(史稱晏子)正塌,齊國上大夫晏弱之子。
喜樂奏響恤溶,在她心底唱出了一整片明媚的春天乓诽。這是一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辦婚姻咒程,也是一場完全尊重了兩個年輕人意愿的婚姻鸠天。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只要她不同意帐姻,父母絕不強迫她嫁人稠集。
憶昔時,她家的門檻幾乎被絡(luò)繹不絕的求親者踏平饥瓷,人們紛紛猜測著這個驕傲的姑娘會嫁一個怎樣三頭六臂的人物剥纷,萬沒想到,最后竟然選中了其貌不揚的晏嬰呢铆。
他曾聽說過她的美貌晦鞋,也知道她的驕傲。她曾聽說過他的才華棺克,也知道他的善良悠垛。此前,他們從未見面娜谊,但是當他們聽見別人說起彼此的名字時确买,心中竟隱現(xiàn)一種久違的熟悉感。那種感覺因俐,仿佛是穿透了前世今生的紅塵滾滾拇惋,在琥珀色的歲月里遙遙呼應(yīng)周偎。
她笑世人膚淺抹剩,只知道以貌取人撑帖。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晏嬰一定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澳眷。
洞房花燭胡嘿,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果然钳踊,他身材五短衷敌,其貌不揚。果然拓瞪,她冰肌玉膚缴罗,姿色傾城。雖是初見祭埂,卻如同久別重逢面氓。在他們截然相反的容貌下,卻有著相同的靈魂蛆橡。
愛如三月舌界,在荒蕪的青春里發(fā)出炫目的光芒。她向他托付終生泰演,他許她一世白首呻拌。
從此,她成了他的賢內(nèi)助睦焕。22歲那年藐握,晏嬰的父親去世,他繼承了上大夫的官位垃喊,從此踏入仕途趾娃。官場黑暗,總是免不了勾心斗角缔御。她是他最好的傾聽者抬闷,以最溫柔的力量,撫平了他心中所有的創(chuàng)傷耕突。她也會為他出謀劃策笤成,以女性特有的細膩與智慧,指引他走出山重水復的迷途眷茁。
公元前548年炕泳,齊莊公被崔杼所殺,齊景公即位上祈。一朝天子一朝臣培遵,剛即位的齊景公并不喜歡晏嬰浙芙,一時間,晏嬰的仕途跌入了低谷籽腕。齊景公讓他去治理東阿(今山東阿城鎮(zhèn))嗡呼,這一去,便是六年皇耗。
在這六年的漫長時光中南窗,她始終不離不棄地陪伴在他左右,沒有半句怨言郎楼。晏嬰的俸祿雖然不低万伤,但是他拿出了一大部分用來接濟窮人,以至于自己家常常捉襟見肘呜袁。身為妻子敌买,她不僅不反對,反而非常支持丈夫的做法阶界。
她只穿最簡單的粗布衣服虹钮,和丈夫一起過粗茶淡飯的清苦日子。據(jù)說有一次荐操,有一位傳令官到晏子家去傳達國君的旨令芜抒,剛好趕上晏嬰夫妻二人在吃飯。餐桌上只有一盤小菜托启、兩碗米飯宅倒,而這些就是晏嬰夫妻一餐的全部。晏嬰好客屯耸,得知傳令官還沒有吃飯拐迁,立即將自己的一碗米飯分成兩份,和傳令官一人半碗疗绣,結(jié)果自己沒吃飽线召。
時間會為一切還原最真實的模樣。齊景公曾因聽信了流言蜚語而厭棄晏嬰多矮,但終于為晏嬰的才干所折服缓淹,把他視為最重要最信任的臣子。
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塔逃,她陪著他一路沉浮讯壶。他永遠忙碌著,幾乎沒有時間陪她湾盗。但是她不在乎伏蚊,只要他的心里有那么一個角落永遠留給她,縱然再辛苦格粪,她也甘之如飴躏吊。
如果美麗的容顏可以永駐氛改,這世間的許多愛情便可終生圓滿。然而歲月催人老比伏,女子的容顏如同花的開落胜卤,任憑盛放時有多少姹紫嫣紅,終究逃不過零落成泥碾作塵的運命凳怨。而無論哪一個年齡段的男人瑰艘,似乎都格外熱衷于如花美姬是鬼。
花落花又開肤舞,月缺月又圓,而青春韶華卻一去不復返均蜜。一天天李剖,一年年,她的容顏漸漸老去囤耳,時光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痕跡篙顺。她的肌膚不再白皙,如云青絲里現(xiàn)出了斑斑白發(fā)充择,曾經(jīng)苗條的身材也漸漸臃腫德玫。
她望著銅鏡里的自己黯然神傷。草木零落椎麦,美人遲暮宰僧,這是亙古永恒的自然法則,沒有人可以逃脫观挎。晏嬰的同僚們已經(jīng)娶了一個又一個年輕貌美的姬妾琴儿,或許,晏嬰也會如此吧嘁捷。她靜靜地想造成。
多年前,別人見到他們夫妻時總要對晏嬰說:你竟然能娶到如此漂亮的妻子雄嚣,真是艷福不淺吧故骸!她已經(jīng)不記得最后一次聽見別人那樣說是在什么時候了缓升,只記得越來越多的人勸晏嬰再娶一個年輕貌美的姬妾鼓鲁。
有一次,田無宇來到晏嬰家中仔沿。那時她穿著黑色的粗布衣服坐桩,頭發(fā)斑白,不加修飾封锉。她沒有什么漂亮的首飾和衣服绵跷,也很少打扮自己膘螟。田無宇明知故問:那個人是誰啊碾局?
晏嬰依然像年輕時那樣自豪地回答:是我內(nèi)子荆残。
他早已習慣了別人稱贊他的妻子,在他心中净当,她永遠是鳳冠霞帔下那個美麗嬌羞的新娘内斯。他以為,田無宇一定會像別人一樣稱贊他的妻子像啼,但是沒想到俘闯,這一次他聽到的不是贊許。
田無宇笑道:大人貴為中卿忽冻,食邑田稅一年可達七十萬真朗,為何還要老妻呢?
晏嬰并不生氣僧诚,而是心平氣和地解釋道:休掉老妻遮婶,則為“亂;納娶美妾湖笨,則為“淫”旗扑;見色忘義,身處富貴便背棄倫常則為逆道慈省。我怎么能作出背棄倫常的淫亂之事呢臀防?
沒有什么山盟海誓比這幾句簡單的話更能打動人心。晏嬰的每一句話辫呻、每一個字清钥,都重重地落在她的心上,如同甘潤的雨露放闺,在她心中匯成了希望的河流祟昭。
容顏老去的女子,最擔心的便是被丈夫厭棄怖侦。她并不反對丈夫納妾篡悟,只是想到如果有其他女子來分享自己的丈夫,心中總是隱隱地刺痛匾寝。她恨這時光太倉促搬葬,剝落了自己的青春,恨這歲月太無情艳悔,竊走了她的美貌急凰。
晏嬰的話時常在她耳邊回響,給了她最動人的溫暖猜年。然而抡锈,女人是缺乏安全感的動物疾忍,她依然憂心忡忡。
終于床三,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一罩。
這一天,齊景公親自到晏嬰家來做客撇簿。為了能撐起丈夫的面子聂渊,她刻意精心打扮了一番。然而四瘫,當她信步出迎時汉嗽,卻遭遇了齊景公鄙夷的目光。
齊景公頗為驚訝地對晏嬰說道:愛卿莲组,這可是你的妻子诊胞?
晏嬰禮貌回答:正是內(nèi)子暖夭。
齊景公笑道:呦呵锹杈,愛卿的妻子怎么這么老,又這么丑迈着!寡人有一個漂亮的女兒竭望,剛到及笄之年,不如嫁給愛卿吧裕菠。
那一刻咬清,侍立于一旁的她有些暈眩。雖然臉上波瀾不驚奴潘,心中卻是淚浪滔天旧烧。她最擔心最恐懼的這一天,終究是來了画髓,來得這樣毫無征兆掘剪,如同晴天霹靂,讓她茫然無措奈虾,心扉痛徹夺谁。
能娶到國君的女兒,是何等的榮耀肉微,又是何等的幸運匾鸥。她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喜事,應(yīng)該為丈夫高興才是碉纳。但勿负,她的心卻痛如刀割。
然而劳曹,晏嬰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分外震驚奴愉。
他從容而誠懇地向齊景公說道:姑娘嫁人也好攒至,少年娶妻也罷,無非都是為了相濡以沫躁劣,白首終生迫吐。雖然臣妻現(xiàn)在又老又丑,但是她年輕時也曾貌美傾城账忘,那時她不嫌臣丑志膀,以終生相托,多少年與臣同甘共苦”钋埽現(xiàn)在生活好起來了溉浙,臣怎么能背叛她呢?
齊景公大受感動蒋荚。他在心中想:晏嬰不背叛他的妻子戳稽,也絕對不會背叛我。從那以后期升,他更加信任晏嬰惊奇,在朝中,他們是最默契的君臣播赁,生活中颂郎,則是最好的朋友。
晏嬰的一番話深深地打動了齊景公容为,更打動了她乓序。心中懸了許久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積蓄了許久的淚水終于轟然決堤坎背。那是最溫暖最感動的淚替劈,一顆顆晶瑩剔透,只為幸福而落得滤。
多少愛情的悲劇陨献,皆因始亂終棄。她慶幸自己遇到了一個對的人耿戚,多年前的許諾湿故,他用行動給了她最好的答案。晏嬰不知道膜蛔,她的心中曾經(jīng)掀起了怎樣的狂瀾坛猪,所幸這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從此她不再懷疑皂股,不再害怕墅茉,也不再為衰老而悲傷。
最幸福的女人,不是擁有迷倒眾生的美貌就斤,被千萬人追求悍募,而是在褪去生命的浮華后,依然能有那么一個人愛她如珍寶洋机。
這世上有兩種人最讓人敬佩:貧窮時肯陪男人吃苦的女人和有錢時不棄糟糠的男人坠宴。當這兩種人結(jié)為夫妻,便會用一生譜寫紅塵里最美滿的愛情绷旗,正如她與晏嬰喜鼓。
世人傳頌:晏嬰不負丑妻相托,堪稱千古道德典范衔肢。那些溫暖的故事庄岖,都氤氳在三千歲月里,為后世人釀就了濃濃的酒香。美也好,丑也罷入客,每一朵花總要洗盡鉛華,唯有那份馥郁的芬芳背桐,會在悠然的歲月里永遠搖曳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