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前不久,有事偶回復旦绽慈,順便去周邊的幾家書店看看,有些已不是原來的店名坝疼,有些還是原來的名字裙士,卻已是換了地方,規(guī)模更大腿椎,環(huán)境也是更好了∶看來看去南用,在店堂里翻閱了一些新出的書籍,最后買了帶回來的肿嘲,卻還是一本二手的舊書筑公,是1979年出版的《外國理論家作家論形象思維》,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編譯封救,當時是作為《外國文學研究資料叢刊》之一種捣作。
? ? 照理,這一冊書在復旦讀書時惩坑,就曾經(jīng)在圖書館里看到也拜,借了出來翻閱過一遍,是“老相識”了,也別無什么可驚喜的扼脐。而這一回卻還是忍不住把它買了下來奋刽,一個是自從離開復旦之后佣谐,在其它地方始終沒有再“見過面”方妖,另一個實在是這一冊書有一個特別可寶貴的地方,雖然在全書中只占到了不足三分之一的份量雌澄,就是那個“西歐古典理論批評家和作家部分”和“西歐及美國現(xiàn)代理論家和作家部分”的選譯杯瞻,有錢鐘書先生參與,這總是十分難得魁莉∑煅洌看那前言和不少的譯文段落,都明顯是錢先生的文筆检疫,與其他人總是不大一樣。朱光潛先生翻譯黑格爾美學和維柯秽梅、克羅齊的著作剿牺,譯筆總可以說是靈活了,但私意以為钞诡,錢先生的譯筆湃崩,總還是更勝一籌,大膽靈活卻又不失細密準確朵诫,用字也是與錢先生自己的白話論文《舊文四篇》的風格是一路薄扁,所以特別喜歡废累。此次見了脱盲,那還是要買下來钱反,能放在手邊,隨時翻看面哥。
? ? 回到家幢竹,隨手翻開見到的一篇,是英國隨筆開山大師蹲坷、《旁觀報》兩位大家之一的艾迪生的一大段文章節(jié)選邑飒。關于艾迪生和斯蒂爾,對于我來說县匠,還有一小段話插敘在這里撒轮。讀大學的時候,對于他們的文名兰粉,實在是久仰得很顶瞳,卻是沒有讀過他們幾篇文章。后來慨菱,在先祖父的藏書里符喝,發(fā)現(xiàn)了一本以前開明書店出版的由梁遇春先生來英漢對照翻譯的《英國小品文選》,里面就有《旁觀報》的好幾篇协饲,一下子對于艾迪生,除了久仰的文名之外郊尝,更是加上了實實在在的佩服战惊。于是就想搜求《旁觀報》英文的全冊,雖然由我的英文程度來說况凉,要能夠無障礙地來通讀各拷,那肯定是辦不到烤黍。當時,到福州路的外文書店去看速蕊,在引進的僅有的幾套諸如企鵝、矮腳雞叢書的新版書里跟啤,沒有艾迪生和斯蒂爾。只能去隔壁的外文書店的舊書部唉锌,卻是有意外的收獲隅肥,解放前舊家庭流失出來的外文書里,有許多三四十年代流行的人人叢書的本子袄简,在這些滿是灰塵的舊書堆里腥放,終于是找到了人人叢書本的《旁觀報》,雖是零冊痘番,沒有湊成全套捉片,但是那時的欣喜之情,至今還是記得汞舱。憑借著詞典伍纫,勉勉強強讀了一些昂芜,當然談不上“暢讀”莹规,但是艾迪生和斯蒂爾出色的文彩,就算是在我疙疙瘩瘩的閱讀中泌神,也是掩不住良漱。后來舞虱,有了lPAD,在lBOOKS的英文書目里母市,看到了THE SPECTATOR的全套矾兜,馬上下載了下來。再后來患久,lBOOKS又有了英漢詞典的功能椅寺,實在是方便得多了。至此蒋失,由衷地說一句返帕,互聯(lián)網(wǎng)作為工具,實在是個好東西也篙挽。
? ? ? 插敘到此荆萤,說回到此次買回的那本書里艾迪生的那一大段話。他說:“我們一切感覺里最完美铣卡、最愉快的是視覺链韭。我們想象里沒有一個形象不是先從視覺進來的∷阈校可是我們有本領在接受了這些形象之后梧油,把它們保留、修改并且組合成想象里最喜愛的各式各樣圖樣和幻象州邢。文字如果選擇得好儡陨,力量非常大。一篇描寫往往能引起我們許多生動的觀念量淌,甚至比所描寫的東西本身引起的還多骗村。憑文字的渲染描繪,讀者在想象里看到的一幅景象呀枢,比這個景象實際上在他眼前呈現(xiàn)時更加鮮明生動胚股。”
? ? ? 這一段話裙秋,在如今的時代讀來琅拌,實在是讓人有點感慨。人本初摘刑,當然如艾迪生所說进宝,是一個視覺的動物。但人最后總還是在思維枷恕、語言和文字當中党晋,找到人之為人,好不容易在文字之中,可以看到比眼睛看到的更多更豐富的東西未玻。而如今灾而,進入電子和網(wǎng)際的時代,卻是走入了所謂全媒體的世界扳剿,反過來覺得圖片旁趟、視頻之類,要比文字豐富有力得多舞终。這個與上述對比著看轻庆,總覺得說不上是退化,卻也算不得是進化敛劝。過去我們說“看圖識字”,那個圖總是輔助纷宇,如今卻是“看字識圖”夸盟,文字“靠邊站”、退回來成了輔助像捶,常常聽見說上陕,有了現(xiàn)場的視頻,文字還有誰讀呢拓春?卻全然沒有想到释簿,十七十八世紀英國的艾迪生,能夠在文字當中看到比他眼睛看到的更多的情景硼莽。這總之還是關乎想象力和理解力庶溶。當想象力和理解力強盛的時代,我們往往更依賴于文字懂鸵,文字的天地更為廣大偏螺。而在想象力和理解力較弱的時代,卻是又退回到原初的視覺世界了匆光。不過套像,退步卻也是更進一步的基礎吧!此所謂“以退為進”也终息。一笑夺巩。
? ? ? 由于本人當初在復旦讀的是新聞系,所以一部中國新聞史周崭,繞來繞去總繞不開梁任公的盛名柳譬。這一次回了一趟復旦,買了一本舊書休傍,偶一翻征绎,又翻到了有關文字的話,便也想到了梁任公的文字,實在是到了現(xiàn)在還是喜愛人柿。那個好處柴墩,說是汪洋辟闔,儀態(tài)萬方凫岖,當然沒有錯誤江咳;說是筆端常帶著感情,也是正確哥放。但是自己所最為欣喜的歼指,卻是任公先生筆墨里面的那一份別人所不及的誠懇。
? ? ? 這一種誠懇甥雕,似乎只要是與任公文字感到親近的踩身,都會或多或少地感受到,并且吸收進來社露。比如挟阻,以主編《生活周刊》而贏得大名的韜奮先生,他的那些言論文章峭弟,也是那樣的懇切附鸽。據(jù)他那一冊《經(jīng)歷》的自傳,他在上海南洋公學及圣約翰讀中學大學期間瞒瘸,任公先生主持的《新民叢報》等報刊坷备,都是他百讀不厭的讀物。這里面情臭,那一份文字間的懇切省撑,總在無聲無形地完成著代際之間的??遞。
? ? ? 另外谎柄,像以前《大公報》的主筆王蕓生先生丁侄,那一手社論文筆除了漂亮之外,也是那種懇切朝巫,給人的印象是最深鸿摇,這里面也難說沒有任公的影響。家里已經(jīng)讀到高中的小朋友劈猿,平時會隨便翻翻我的那些雜書拙吉,曾經(jīng)看過幾篇蕓生先生的大公報的社評,還有二戰(zhàn)結束在密蘇里艦讓日本簽投降書時大公報記者的那一篇有名的通訊揪荣,當時就感慨道筷黔,與蕓生先生和大公報記者的文章一比較,如今的新聞報道還是很難說已經(jīng)是超越過去了仗颈。對于這個話佛舱,我也有幾分同意椎例。而韜奮先生、蕓生先生的文章之美请祖,追根溯源订歪,卻總還是由任公先生而來。
? ? ? 記得本人在復旦大學新聞系讀書時肆捕,畢業(yè)的論文就是以任公先生的新聞文章為主題的刷晋。那一篇論文現(xiàn)在還有點記得,也還有一點喜歡慎陵,應該是沒有扔掉眼虱,但不知放在哪個角落里了。當時的自己席纽,除了任公之外捏悬,還格外地服膺陳寅恪先生,雖然胡適之先生認為陳先生史識高遠润梯,文筆卻不好邮破,但我卻恰恰以為只有陳先生這樣看似枯索的文筆,才配得上他的博識通論仆救,顯出一種不避細處、卻是登高望遠的特有氣魄矫渔。還有一位佩服的是郁達夫先生彤蔽,他的文筆的靈活,是別的作家比不上的庙洼,而且也是貫穿著任公先生所有的那一種懇切顿痪。于是,記得在我的那一篇論文里油够,論的部分完全是寅恪先生的那一種味道蚁袭,到了述的部分,卻忍不住放手學起了達夫先生的筆意石咬,而從頭至尾論述的又是任公先生的文章揩悄。這樣的“三色調(diào)”而能合于一篇論文之中,現(xiàn)在的自己也只能“佩服”自己了鬼悠。
? ? ? 如今删性,任公先生的《飲冰室合集》還是放在手邊,有時間就翻閱幾頁焕窝。前不久正好翻到任公早期的《上南皮張尚書書》這一篇蹬挺。這題目里南皮兩字,讓我想起它掂,本人知道張南皮就是張之洞巴帮,也要感謝寅恪先生。寅恪先生給馮友蘭先生所著的《中國哲學史》作評審時所寫的兩篇報告,是我最愛讀的寅恪先生文字榕茧,其中陳先生自稱“議論近乎曾湘鄉(xiāng)垃沦、張南皮之間”。曾湘鄉(xiāng)還能夠明了雪猪,張南皮初讀時就有點茫然栏尚,翻檢清史一查,南皮公即有名的作《書目答問》的張之洞也只恨。這次翻讀任公先生這篇文章译仗,其中有這樣幾句話,覺得應該抄在這里:“士夫不講此學官觅,則市儈弄舌而橫議之纵菌。中國不講此學,則外夷越俎而代謀之休涤。夫使市儈外夷之言咱圆,果有當于措治,則亦豈有所厭惡而必為是擯斥哉功氨?無如此輩者序苏,于吾古人之義理,一無所習捷凄,于吾中國之情勢忱详,一無所通,則其言也跺涤,必窒礙不可行匈睁,非不可行也,行之不以其道也桶错『剿簦”
? ? ? 這里面說到的“市儈外夷之言”,實在是到了現(xiàn)在院刁,還是到處存在糯钙,并且需要警惕的。弄舌橫議與越俎代謀黎比,往往聽著是振振有辭而且有理有據(jù)超营,但它們卻是不用負什么責任。正好說對阅虫,便不可一世演闭。如果說得不對,稍微誠實一點的颓帝,縮起脖子米碰,不言不語窝革,一個轉(zhuǎn)身不見了。而那油滑的吕座,卻是要“無愧”而義正詞嚴地把歪話說正轉(zhuǎn)圓虐译,那更是糟糕∥馀浚回過來想想漆诽,任公的這個話,如今還是顯得有效力锣枝,那多少還是拜文字之賜厢拭。這一次回了復旦,買了舊書撇叁,卻重新體會到文字的魅力供鸠,未始是意料之中的,不禁讓人莞爾陨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