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庶喜,文責自負小腊。
“我想讓你幫我殺個人……”
女人優(yōu)雅地坐在奶茶色的會客椅上救鲤,紅色的指甲有節(jié)奏地敲擊大理石桌面,黑色的桌面襯得她手指纖細白皙溢豆,女人神色平淡蜒简,看不出有玩笑的成分。
我表情一如既往的誠懇漩仙,身體略略前傾搓茬,“那你可能找錯人了,我這里是治愈心靈的地方队他,殺人卷仑?我不在行◆镎郏”女人手指敲擊的動作停下來锡凝,抬眼看我,眼中的疲憊一覽無余垢啼。會客區(qū)座位安排得很巧妙窜锯,心理醫(yī)師背光而坐,光芒將人剪成符號化的影子芭析,近在眼前卻又看不具體锚扎,極易讓傾訴者卸下心防。
“沒錯馁启,就是找你驾孔。”女人沒有躲閃惯疙,迎上我的視線翠勉。
“那我們談談吧!究竟是什么人讓你這么困擾霉颠,到想殺死他的地步对碌。”我又靠回椅背掉分,引導她繼續(xù)說下去俭缓。
“我兒子,不酥郭!我是說小武≡复担”女人眼神有瞬間的慌亂不从,片刻即逝,恢復成堅定決絕犁跪。
“小武……”我玩味著這個名字椿息,女人說出這兩個字時語氣中有明顯的親昵和熟悉歹袁。“小武是你什么人呢寝优?又或者說他是你兒子什么人条舔?”
“是冤魂,是纏著我兒子的冤魂乏矾,陰魂不散孟抗。”女人說得咬牙切齒钻心,似乎恨透了這個叫小武的人凄硼。
“我想你要說得更直白一些,不要過多帶入個人情感捷沸,單純的把事情闡述給我聽摊沉,好嗎?這樣我才能幫助你痒给∷的”我用盡量溫柔的聲音安撫她激動的情緒。女人卻更激動了苍柏,一下子猛地湊上來:“不是幫我尼斧,是幫幫我兒子,不能讓小武害死他序仙!”
“齊太太突颊,你不要太過激動,先回答我的問題潘悼,小武是誰律秃?”我將桌上的咖啡杯推向齊太太面前,“嘗嘗咖啡治唤,我親手磨的棒动。”
齊太太攬過杯子宾添,手指不停地摩挲杯沿的弧度船惨,似乎在下一個極大的決心,“小武缕陕,小武是住在斌斌身體里的另一個人粱锐。”
“我可以理解為你兒子患有分離性身份障礙嗎扛邑?就是所謂的多重人格怜浅?”我問。
齊太太點點頭,下意識地避開我的視線恶座,去看墻上的畫搀暑,那是一幅主題為《明天》的畫,純白的顏料鋪滿畫布跨琳,只在畫面中央有一雙顏色稍深的腳印自点。
“喜歡嗎,是我一個患者送的脉让」鹆玻”
“幫我殺掉他∠丽”齊太太看了好久埠啃,才開口回答。
“確切地說應該是治愈他伟恶,太太碴开。”我開口糾正博秫,“可以見見你兒子嗎潦牛?”
片刻過后,女人帶著一個少年再次折返回來挡育,少年穿著白色的襯衫巴碗,頭發(fā)微卷,好奇地打量周圍的一切即寒,舉手投足間顯得落落大方橡淆,既對世界表現(xiàn)出應有的好奇,又不因他人探究的視線而感到窘迫母赵。
“李醫(yī)生你好逸爵,我叫齊斌“汲埃”少年笑著朝我伸出手师倔,自如地打招呼。
“齊太太跟你提過我周蹭?”我輕握一下少年的手趋艘,請他落座。他自然地選擇了離我更近的位置坐好凶朗,還順手給他母親拉開椅子瓷胧。“是個貼心的孩子棚愤《兜ィ”我想。
“剛剛和前臺的安娜姐姐聊天了解到的遇八,她要結婚了哦矛绘,媽媽,我們也準備一份禮物送給她吧刃永!”齊斌攀著齊太太的手臂货矮,撒嬌似的笑。這是個陽光自信的孩子斯够,沐浴著愛長大囚玫,周身散發(fā)著溫暖的氣質,讓人忍不住對其產(chǎn)生好感读规,我很好奇抓督,這樣的孩子怎么會患有精神疾病呢?
“我可以單獨跟您兒子聊聊嗎束亏?”我將目光轉向齊太太铃在,征求她的同意。齊太太的狀態(tài)與之前略有所差別碍遍,仿佛原本籠罩在她頭頂?shù)年庼岔暱虩熛粕⒍ㄍR斌是照亮她世界的光。我突然理解了她之前的滔天的恨意怕敬,這樣一個完美耀眼的兒子揣炕,怎能容忍他有絲毫瑕疵。
“媽媽东跪,沒關系的畸陡。”齊斌輕拍齊太太的手虽填。齊太太這才起身離開丁恭,“媽媽就在門口,有什么不舒服的馬上喊媽媽進來卤唉∩螅”
“你似乎并不排斥心理醫(yī)生∩G”齊太太離開后竭恬,我才開口說。齊斌則是一臉無辜地注視著我熬的,似乎正在期待我的話痊硕。
“醫(yī)生應該是來幫助我的,怎么會有人排斥幫助自己的人呢押框?”齊斌笑得無辜岔绸,“那幅畫很好,是患者送給你的嗎?”齊斌突然話鋒一轉盒揉,看著墻上的畫晋被。
“不好奇嗎?”我順著他的話頭問刚盈,“很多人都好奇畫上的人去哪了羡洛,為什么只留下腳印∨菏”
“人還在啊欲侮,一直站在那,試圖和周圍的世界融為一體肋联,可腳印還是格格不入威蕉,不過,他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橄仍∪驼牵”齊斌露出燦爛的笑容。
“斌斌沙兰!”齊太太突然推門闖進來氓奈,“趕快回家!爸爸馬上到家了鼎天。李醫(yī)生舀奶,我們下次再約≌洌”
“抱歉育勺!李醫(yī)生,我們下次再見罗岖〗е粒”齊斌禮貌起身告辭。
“在想什么桑包?這么出神南蓬。”安娜溫柔的手環(huán)上我腰間哑了。我盯著墻上的畫看赘方,畫突然有了新的意義,空白的畫布中間似乎真有一個若隱若現(xiàn)的人影駐足其中弱左≌福“要結婚了為什么不告訴我?”
安娜臉頰在我背上蹭蹭拆火,“告訴你會有什么不同嗎跳夭?”我握緊安娜的手涂圆,掌心傳來的細膩柔軟的觸感,“給你準備一份禮物币叹,有什么想要的嗎润歉?”
“送我蜜月旅行的機票吧!就去上次我們?nèi)ミ^的地方套硼】ǔ剑”我從口袋中摸出一張卡,塞進安娜手里邪意,“行程我全包了,新婚快樂反砌∥砉恚”
“你呀!”她佯裝不悅地蹙眉宴树,不過很快就忍不住笑出聲來策菜,踮起腳在我臉頰輕啄一下,接過卡片出去了酒贬,“會給你帶紀念品的哦又憨!”
我回頭繼續(xù)看畫,注視那個與背景融為一體卻又不小心漏出馬腳的人影锭吨。
齊太太又單獨來了幾次蠢莺,每次都匆匆忙忙,隨時準備回家零如,在她斷斷續(xù)續(xù)欲言又止的講述中躏将,我大概拼湊出故事的全貌:齊先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經(jīng)營著規(guī)模不小的商業(yè)帝國考蕾,在商場里呼風喚雨祸憋,叱咤風云。而齊斌是他的獨生子肖卧,就是所謂的出生在終點線的孩子蚯窥。齊先生把對他的期望壓給齊太太,齊太太再次加碼后將這份重重的期待壓在一個天真孩童身上塞帐。小小的齊斌不僅要在學業(yè)上出類拔萃拦赠,接人待物游刃有余,更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壁榕。
齊太太小心措辭矛紫,講述齊斌的過往祭犯,總結起來就一句話:壓力使然参歹。輕飄飄的四個字,讓人無法想象究竟是多大的壓力讓一個孩童精神崩潰趋距,分化出另一個危險的靈魂。
“幾歲的時候開始出現(xiàn)癥狀的呢喳篇?”我把玩著指尖陀螺,這是我思考時的習慣麸澜。
“大概8、9歲的時候炊邦,家里的保姆發(fā)現(xiàn)他總是一個人對著鏡子說話,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了他的日記本馁害,確切地說是斌斌和他……”
“和小武“简冢”我補充道。
“對仰坦,和小武,日記本是他們聊天的記錄悄晃。”齊太太失神地盯著虛空白粉,似乎回憶起什么不好的事传泊。
“你見過小武嗎?”我接著問鸭巴。
齊太太雙手捧著那杯她從未嘗過一口的咖啡眷细,聽到我問這個問題時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些,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鹃祖。時間一分一秒地過溪椎,房間里安靜極了,只聽見指針滴答滴答地走過時間的軌道恬口。我在等待她的回答校读,過了很久,她才緩緩開口祖能,“見過歉秫。”
“小武是個什么樣的人呢养铸?”我并不打算就此罷休雁芙,依舊追問轧膘。
齊太太端起咖啡,卻終究沒有送到嘴里兔甘,“上個月斌斌在游泳館溺水了谎碍,在深水區(qū),教練說他要潛水洞焙,可是斌斌不會潛水蟆淀,小武想殺了他,他是故意的澡匪∪廴危”齊太太沒有直接回答我的話,卻說出了給齊斌治療的根本原因仙蛉。
“這么多年笋敞,你們都默認小武的存在,如今卻突然要治療荠瘪,因為你覺得小武要殺了齊斌是嗎赛惩?”
“不能傷害斌斌喷兼,任誰都不能季惯!”齊太太絕殺的神色倒不太像一個母親勉抓,更像一個護衛(wèi)寶物的戰(zhàn)士藕筋。
“恕我直言齊太太隐圾,齊先生并不知道齊斌的病情吧暇藏!”從這段時間的接觸,我大概猜到了把兔,但還需親自確認一下垛贤。
“不行聘惦!不可以讓他知道善绎,不可以禀酱!”齊太太突然緊張起來剂跟,察覺到自己失態(tài)后曹洽,略整理一下耳畔的發(fā)絲送淆,才慢慢補充:“我作為斌斌的母親,這件事我做主就可以了辟拷,你不需要知會我先生衫冻∮鸾埽”
“如果可以考赛,我想見見小武颜骤∪坛椋”我笑得自然鸠项,盡量不引起齊太太的反感祟绊。
“為什么牧抽?你只需要除掉他就可以了扬舒,不管是吃藥還是什么其他的方法都可以,不能讓小武毀了斌斌的人生孕惜≌锷蓿”齊太太更激動了,談話一時陷入僵局遵馆。
齊太太起身告辭的時候货邓,事情還是沒有任何進展换况,她只求我能夠治愈齊斌戈二,而我卻愈發(fā)對小武感到好奇觉吭。走出咨詢室門口的時候鲜滩,安娜正一臉甜笑地跟齊太太的司機聊天,見齊太太出來榜聂,司機急忙收住話頭须肆,正色上前接過齊太太的手提包休吠。齊太太毫不掩飾地瞪了安娜一眼瘤礁,嚇得安娜躲在我背后吐舌頭柜思。
夜幕低垂赡盘,酒店的落地窗被城市的華燈填滿陨享,斑駁的光彩映在安娜赤裸的背上抛姑,她小貓似的伏在我懷里定硝,手指劃過我胸膛蔬啡,從喉結處到胸口來回游走不停箱蟆。
“想什么呢顽腾?”安娜的聲音軟軟糯糯抄肖,似要酥到骨子里漓摩。
“想齊太太管毙!”我順勢緊了緊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夭咬。
“豪門闊太太的生活遠沒有表面看著那么光鮮哦卓舵!”安娜討厭完美的人掏湾,總是熱衷于窺探那些“完人”背后見不得人的隱私融击。安娜心里為“完人”設定的標準線很低尊浪,且不論天下有無“完人”這一說拇涤,來心理診所尋求幫助的人想必人生都是有所缺憾的吧工育!思緒走到這里如绸,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齊斌的影子怔接,一個家世扼脐、頭腦艰赞、性格都趨近完美的人方妖,卻存在一個致命的缺憾党觅。
“咝~”我胸口吃痛杯瞻,喚回了游離的思緒魁莉,面前的安娜眉頭好看地蹙在一起沛厨∧嫫ぃ“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电谣!”她又在我胸口掐了一下才解氣剿牺。
“我在聽晒来,你繼續(xù)說湃崩≡芏粒”雖然這樣說薄扁,但我對婦人之間的家長里短實在提不起興趣邓梅,嘴上一邊應承著一邊瞇上眼睛醞釀睡意震放。
安娜溫柔的聲音在房間里飄忽殿遂,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入我耳朵墨礁,在夢境里合成一部略帶仇怨的戲,女主角是齊太太焕毫。年輕貌美的齊太太被富商大賈看中邑飒,借由婚姻躋身豪門之列疙咸。這應該是個灰姑娘遇見王子的俗套愛情故事吧撒轮!可齊先生顯然不是王子题山,而是個流連花叢的浪子故痊,婚姻并沒有阻止他放浪形骸愕秫,一批接一批更年輕、更漂亮的“灰姑娘”人選覬覦齊太太的寶座舔琅。婚后的灰姑娘過得如何呢囱稽?我們不得而知战惊,可齊太太卻深陷這座圍城中扎即,連出逃的勇氣都日漸消磨各拷。
當一個年輕姑娘拿著孕檢單敲開齊太太房門時烤黍,她才意識到在這段婚姻中自己的地位竟如此岌岌可危傻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娘赴,不久之后筝闹,齊太太也懷孕了关顷,憑借著小小的齊斌议双,她再次站穩(wěn)腳跟平痰。我腦海中自動重播齊太太決絕的眼神宗雇,那不僅僅是一個母親守護自己孩子赔蒲,更是一個瀕臨絕境的人護衛(wèi)自己唯一的籌碼良漱。齊斌是她的盾牌,是她緊抓不放的救命稻草损趋。
安娜的聲音越來越低浑槽,漸漸只剩下節(jié)奏平緩的呼吸聲。我抽出手臂起身高镐,撿起地毯上凌亂的襯衫嫉髓∷阈校“幾點了州邢?該回去了嗎量淌?”安娜還是醒了,睡眼惺忪地問我笼痛∮б粒“早點回家枷恕√放撸”我耐心系領帶,撫平衣衫的褶皺。安娜靠在床頭铜犬,盯著我看癣猾,她從來都不會挽留我纷宇,我們像兩條交織的曲線像捶,相交后即刻分開拓春,回到各自的軌道中硼莽,期待下一次相遇懂鸵。
我在第二天午后走進診所的時候,齊斌正坐在前臺處的沙發(fā)上隘擎,身旁擺著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采幌,他低著頭休傍,臉上習慣性地帶著微笑磨取,翻看桌上的心理學雜志凫岖。
“齊斌逢净,來找安娜嗎甥雕?”我拿出最隨和親切的態(tài)度來社露。
“給安娜姐姐準備的新婚禮物,一定要當面送給她才好轨奄∶虾Γ”齊斌看到我,臉上笑容更盛挪拟。
“小朋友挨务,人有時可以自私一點,不用費力去討好每一個人玉组』驯”我心頭突然一動,想到那份足以壓垮他精神的壓力惯雳,猜想他平時的笑容里有到底有幾分是勉強朝巫。齊斌眼中多了些疑惑石景,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只好比劃著示意他臉上的笑容,“想擺臭臉就擺臭臉请祖,用不著對誰都笑福压∮车剩”
齊斌一愣矫渔,卻笑得更開心了油够,“心理醫(yī)生都是這么體貼入微的嗎鬼悠?可是袜啃,李醫(yī)生,難道你不覺得笑是一種強大的武器嗎起愈?”
三伏天里,我身上突然激起一層雞皮疙瘩,還沒等我說話,齊斌又補充道:“笑容可以幫你挺過很多難關〖嗤福”原來是虛驚一場醇滥,突襲心頭的涼意漸漸消散颓帝,可那份怪異的感覺卻沒有淡去瘪板。
“李醫(yī)生撇叁,早泡一!”安娜俏皮的聲音打斷我們的談話帖蔓。
“都下午了哨啃,怎么才來祝峻!”我語氣中略帶責備谚赎。
“有事耽擱了迎吵!我昨天下班時確定過了,今天上午沒有預約个从。哦菊值?小斌斌也在哦蒋譬!跟你媽媽一起來的嗎?”見到齊斌的安娜顯得很高興坐慰。
“安娜姐姐崔赌,送你的新婚禮物谴麦,媽媽和我一起挑的速缨,快看看,喜不喜歡昌罩!”齊斌笑容可掬地捧上禮物,安娜被齊斌哄得“咯咯”笑個不停娄帖。他身上有種愜意的氣場析砸,仿佛是一層柔和的光啸罢,讓沐浴其中的人不自覺地放松下來谤专。
“既然來了僵刮,我們可以聊聊嗎曼追?因為沒有齊太太陪同,所以這次不是治療,只當是朋友之間說說話,剛好我辦公室又添了幾幅畫,一起去看看歼郭!”我打斷兩人的說笑赁还,邀請齊斌朋蔫。
辦公室里的確新添了兩幅畫作,都是來自那位患者的手筆却汉。齊斌一進來就注意到了驯妄,“這位畫家真是慷慨,竟然送給李醫(yī)生這么多畫合砂,想必是李醫(yī)生給了他很大的幫助吧青扔!”齊斌伸手撫摸一下畫框的邊緣,突然回頭翩伪,笑容誠懇:“希望李醫(yī)生也能幫幫我微猖!”
我亦回之以笑容,“沒有監(jiān)護人的陪同缘屹,我不能擅自跟你聊治療的內(nèi)容凛剥,我們還是說畫吧!”我走到齊斌身邊轻姿,與他并肩而立犁珠,一起端詳面前洋洋灑灑的色彩碰撞』チ粒“這位患者送給我十來幅畫犁享,說起來慚愧,因為一直沒找到懂得欣賞的知音胳挎,放在地下室吃灰很久了饼疙,如果你喜歡溺森,我送給你兩幅吧慕爬!能找到欣賞畫的人窑眯,畫家也會很開心的……”我自顧自地說了很久,身邊的齊斌卻一言不發(fā)医窿,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畫看磅甩,臉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了。
“嘭姥卢!”的一聲卷要,辦公室的門被突然推開,齊太太怒氣沖沖地闖進來独榴。我在轉身的瞬間留意到齊斌身體緊繃僧叉,被開門聲嚇得一震。
“李醫(yī)生棺榔,你怎么可以不經(jīng)過監(jiān)護人的同意私自給斌斌治療瓶堕?”怒氣讓齊太太的聲音有一絲凄厲。
“媽媽症歇,你怎么來了郎笆?”齊斌回頭,臉上笑容又回來了忘晤⊥痱荆“兩秒鐘!”我在心中默數(shù)设塔,從齊太太闖進來的那一刻算起凄吏,齊斌大約遲疑了兩秒鐘才轉身迎接。
“齊太太你別誤會闰蛔,我們沒有進行任何治療竞思,正在看畫!”我開口向齊太太解釋钞护,眼睛卻不露痕跡地觀察齊斌的神情盖喷。他笑著迎上前,撒嬌似的攬住齊太太肩膀难咕】问幔“真的沒有治療?”這次齊太太是向齊斌發(fā)問余佃,語氣溫和很多暮刃。
“真沒有,我保證爆土!”齊斌孩子氣地舉起三根手指椭懊,齊太太終于露出笑容〔绞疲“趕緊回家吧氧猬!家里要來客人背犯,爸爸說讓我們早點兒回家做準備≈迅В”齊太太朝我頷首示意漠魏,拉著齊斌離開。
我自始至終眼睛都沒離開過齊斌妄均,卻發(fā)現(xiàn)他自如的笑容和舉止動作背后掩藏的一絲勉強柱锹,他在扮演齊斌!他是誰丰包,是小武嗎禁熏?他為什么要扮演齊斌呢?我回想起齊太太對齊斌的依賴邑彪,不同人格之間無法做到隨意切換匹层,而在齊太太面前時,他只能是齊斌锌蓄。
如此看來升筏,小武似乎不是什么危險的角色。
我追出門去瘸爽,“等一等您访!說好了要給齊斌兩幅畫的,齊斌剪决,來挑兩幅帶走吧灵汪!”
“齊斌”下意識地看向齊太太,齊太太點點頭柑潦,于是他又跟我折返回辦公室享言。“小武渗鬼,你是小武吧览露!”一進門,我就急切地問出口譬胎〔钆#“齊斌”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眼角低垂堰乔,緊張地搓著手指偏化。“別緊張镐侯,我一直想見見你侦讨,我叫李運良,是心理醫(yī)生≡下保”
“我知道骗污!”小武語氣囁嚅,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怜俐。
“齊斌跟你聊過我的事?”我一邊說邓尤,一邊著手取下墻上的畫拍鲤。身后沒有回答,小武停頓了幾秒汞扎,突然說道:“醫(yī)生季稳,你除掉我吧!”聲音比原來抬高了幾分澈魄,仿佛為了凸顯他的決心景鼠。
我的動作戛然而止,不理解這份自我犧牲念頭的由來痹扇☆趵欤“斌斌是個更好的兒子,媽媽需要斌斌鲫构,而我……”“齊斌”沒有把話說完浓恶,可意思不言而喻。齊太太決絕的神色再次浮現(xiàn)结笨,渾身透露出那份直白的迫切包晰。
“斌斌,還沒拿好嗎炕吸?”門外齊太太的聲音由遠及近伐憾。“齊斌”醞釀片刻赫模,又揚起和煦的笑容树肃。
事情似乎好辦多了。我靠在躺椅上瀑罗,視線飄過房間扫外,落在空白的墻壁上。亞人格趨向于自我犧牲廓脆,會讓心理治療的過程順暢許多筛谚,更能滿足齊太太的要求,一切正走向皆大歡喜的局面停忿。
為什么心里會有一絲不舒服呢驾讲?我需要自我疏解,處理積聚起來的負面情緒。每當這個時候吮铭,我總是去徒手攀巖时迫,那種生死一線的壓迫感會榨干心里每一絲多余的煩惱。
回到診所的時候谓晌,辦公桌上多了個盒子掠拳,上面沒顯示寄件人。里面是幾本日記纸肉,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溺欧,翻開卡通海洋城堡的封面,里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齊武的日記本柏肪。字跡稚嫩姐刁,顯然出自孩童之手,齊太太曾說烦味,小武大概是齊斌8聂使、9歲時出現(xiàn)的,所以這是小武最初和齊斌的交流嗎谬俄?我翻看包裝盒柏靶,郵件難道是齊太太寄來的?
懷著好奇心溃论,我翻開日記本宿礁。不過才翻了幾頁,頭轟然炸裂蔬芥,我瘋魔似的快速向后看梆靖。流水賬般的文字向我講述了一段悲慘的童年,齊武的童年笔诵。
小武返吻,才是初始人格,是齊太太的兒子乎婿。
齊太太在小武身上押下所有的賭注测僵,他必須得是個出色的孩子才能為齊太太贏得穩(wěn)固的地位⌒霍幔可小武偏偏是個普通的小孩捍靠,他內(nèi)向、怕人森逮,喜歡玩耍多過學習榨婆,一次又一次地讓齊太太失望,更可怕的是讓齊先生漸漸喪失對他的期待褒侧。
“爸爸大聲罵媽媽良风,我很害怕……”
“爸爸很久沒有回家了谊迄,沒人訓我,我很開心烟央,可媽媽不開心……”
“媽媽每天喝很多大人才能喝的果汁……”
所有的失望统诺,所有的不滿在家中凝聚,尋找突破點疑俭,顯然粮呢,風暴的中心是小武,他成了齊太太的情緒宣泄口钞艇。
“我數(shù)學測驗只得了80分啄寡,媽媽砸碎了我所有的玩具……”
“鋼琴老師教的樂譜我學不會,媽媽說不學會就不能吃飯香璃,我很餓……”
“我在花園的沙地上堆城堡这难,媽媽很生氣舟误,把我關進地下室的小房間葡秒,房間里很黑很黑,我好怕……”
“……媽媽又把我關進地下室……”
“地下室好可怕嵌溢,媽媽不來救我眯牧,爸爸也不會來……”
在7、8歲的年紀里赖草,小武無數(shù)次被齊太太關進地下室的小黑屋学少。在那個黑暗的小房間里,小武哭喊求救秧骑,回應他的只有冰冷的墻壁版确。不!最終還是有人回應他絕望的呼喊吧乎折!我想起齊斌溫暖的笑容绒疗。
我在辦公室里一直坐到天黑,大腦里正上演一場驚濤駭浪般的博弈骂澄。我不是一個正直的人吓蘑,游刃有余地游走在道德的邊界也不會良心不安》爻澹可是這一次磨镶,著實讓我犯難,我一遍又一遍地用專業(yè)知識說服自己健提,多重人格是一種精神疾病琳猫,無論是小武也好齊斌也好,本質上都是同一個人私痹,而心理治療也是以二者互相融合為目標沸移』韭祝可結果呢?還是會表現(xiàn)為亞人格的消除和主人格的完全支配雹锣,消除的人會是誰呢网沾?顯而易見,是那個在黑暗小房間哭泣的小孩蕊爵。
我忍不住撥通齊太太的電話辉哥,“齊太太你好,關于小武攒射,我有些話想跟你當面詳談醋旦。”電話對面齊太太沉默許久会放,終于輕聲答應一句:“好饲齐!”
我們約在江邊的露天咖啡館,齊太太選擇靠邊的位置落座咧最。
“你一早就知道小武才是初始人格吧捂人!”我不做客套,開門見山地問矢沿。
“結果上并沒有什么不同滥搭,你是醫(yī)生,應該明白斌斌才是身體的主人捣鲸,這么多年一直作為我兒子生活瑟匆,你說過,治療不是殺死小武栽惶,而是治愈斌斌愁溜。”齊太太神色淡然外厂,絲毫沒有因為想要除掉親生兒子的靈魂而不安冕象。
“是謀殺,你謀殺了童年的小武酣衷!”我內(nèi)心叫囂交惯,可理智卻阻止我質問她的沖動。見我不說話穿仪,齊太太又補充了一句:“小武根本就不存在席爽,只是精神疾病的產(chǎn)物“∑”
“咔嚓只锻!”一聲脆響,打斷我們兩人的談話紫谷,旁邊不遠處一個戴帽子的年輕人打翻了咖啡杯齐饮,正手忙腳亂地蹲在地上收拾捐寥。
齊太太身體略微前傾,逼近我的臉祖驱,“我是聽朋友介紹才來找你的握恳,聽說你在這方面很有建樹,如果你覺得為難的話捺僻,我可以找其他心理醫(yī)生乡洼。”
“不為難匕坯!”我呷一口咖啡束昵,讓濃烈的苦在口腔中彌漫。
“盡快制定治療方案吧葛峻!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提前跟我說锹雏。”齊太太起身離開术奖,在這場對峙中完全占據(jù)上風礁遵。
我失了魂似的往回走,滿滿的愧疚感充斥我的內(nèi)心腰耙。那個在黑暗中哭喊的小孩榛丢,終究沒有人來拯救他铲球。
“李醫(yī)生挺庞!”身后有人叫我,聲音有些熟悉稼病,我回頭选侨,卻迎上一雙陌生的眼睛。來人是齊斌然走,但渾身散發(fā)著異樣的氣質援制,面無表情靖诗,冷漠地排斥著周圍的一切聘萨。
“齊斌?”我試探性地問痴颊,看著他頭上有幾分眼熟的帽子拆檬,“你剛剛在咖啡館洪己,都聽到了?”
“初次見面竟贯,介紹一下答捕,我叫喬木⌒寄牵”頂著齊斌臉的少年冷靜地做自我介紹拱镐。
“你是艘款?”我一時間理不清思緒,有些語無倫次沃琅。
“是的哗咆,我是小武身體里的另一個寄居者。我和齊斌益眉,我們是黑暗中的雙生子岳枷。”喬木伸出手示意我坐到長椅上呜叫,“我的時間不多空繁,長話短說,不要殺死小武朱庆∈⑴荩”
我腦中靈光一閃,“是你把日記本寄給我的娱颊?”
“我希望你知道真相傲诵。”喬木坐到長椅的另一端箱硕。
“齊太太不知道你的存在拴竹?”我湊近了一點,迫切想知道剧罩。
“沒人知道栓拜。”喬木說惠昔,“小武消失了幕与,很久都沒有出現(xiàn)過,齊斌也在找他镇防,他在日記本上留言:請放棄我啦鸣!”
“心理治療,是讓你們?nèi)跒橐惑w来氧,不是除掉誰诫给。”我第一次說得這么沒底氣啦扬。
“你自己也不信吧中狂!”喬木一眼看透了我,和齊斌一樣考传,他是個異常聰明的孩子吃型,“我們是獨立的靈魂,不是什么疾病的后遺癥僚楞。希望你可以幫我們勤晚⊥鞑悖”
“可是齊太太……”我指出最嚴峻的問題所在,即便是我肯放下職業(yè)操守幫忙蒙混過關赐写,齊太太還會請更多的心理醫(yī)生來復查鸟蜡。
“這個沒問題⊥ρ”喬木從背包里掏出一個信封揉忘,遞到我手上,“你只要把這份文件交到媽媽手上端铛,告訴她我們知道泣矛,她肯定會回心轉意的『滩希”
我手里多了個信封您朽,拿在手里,像擎住一座萬鈞重的高山换淆。我說過哗总,我不是個正直的人,所以喬木前腳剛走倍试,我后腳就拆開了信封讯屈,里面是一份親子鑒定報告,一行行專業(yè)的術語和數(shù)字披露出一個驚人的事實:小武并不是齊先生的親生兒子县习,從頭到尾涮母,他僅僅是個工具,是齊太太為打破困境苦心積慮創(chuàng)造的工具准颓。
當我把鑒定報告交到齊太太手上時哈蝇,第一次見識到她狂怒的爆發(fā)棺妓,“殺了他攘已!殺了小武!”她將報告單揉成團怜跑,紅著眼睛大吼样勃。我權衡再三,沒有告訴她喬木的存在性芬,怕她知道她呵護了十余年的寶玉正在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裂痕峡眶,極度崩潰之下做出玉石俱焚的決定。
狂怒過后的齊太太卻突然跪在我身前植锉,抱著我的腿辫樱,泣不成聲,“求求你救救斌斌俊庇,救救我狮暑!”
“不能給小武一個機會嗎鸡挠?”話一出口,卻突然覺得這似乎又對齊斌太過殘忍搬男,只好止住話頭拣展。我在抉擇,理智和剛剛出現(xiàn)不久的良心之間的抉擇缔逛,直到齊斌再次出現(xiàn)在我辦公室中時备埃,還未曾拿定主意。
安娜進來送咖啡時褐奴,小聲趴在我耳邊低語:“你想太多了按脚,不如想想你的職業(yè)生涯《囟”
對齊斌的治療按計劃開始了乘寒,在每一個步驟進行前我都有所遲疑,可齊太太迫切的眼神又不斷催促我繼續(xù)下去匪补。我渴望在這過程中小武或是喬木會出現(xiàn)伞辛,可是出現(xiàn)了又能怎么樣呢?說些道別的話嗎夯缺?
當齊斌躺在催眠室的扶手椅上時蚤氏,仍是微笑著看著我的眼睛:“李醫(yī)生,如果我們?nèi)齻€被迫只能留下一個的話踊兜,我還是希望留下的是自己竿滨。”
“你捏境,你知道于游?”
“對,我在家里安裝了很多攝像頭垫言,本來是想看下小武的行跡的贰剥,不想?yún)s有意外的發(fā)現(xiàn),我身體里還住著其他人吧筷频!”
“他叫喬木蚌成。那份報告?”
“我知道凛捏,我看過担忧,所以,”齊斌看向我的眼神中中仍然滿是笑意坯癣。
“所以什么瓶盛?”
“所以,他們誰都無法在這個殘酷的世界好好活下去,只有我能惩猫≈纤”
治療開始了,在整個過程中帆锋,我意識的一部分都是游離的吵取,小武哭泣的眼睛、齊斌眼中的笑锯厢、喬木的冷靜在我腦海中輪番上演皮官。
治療結束后,齊斌還是齊斌实辑,齊太太感激涕零捺氢。
出門的時候,我們在前臺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剪撬,齊先生摄乒,一個渾身上下充斥著上位者威嚴感的中年人。齊斌笑著迎上前残黑,“爸爸馍佑,你怎么來了?”
齊先生看著齊斌梨水,嚴峻的臉色稍稍緩解拭荤,轉向齊太太時卻又堆起不耐煩,“聽說你帶著兒子頻頻來心理診所疫诽,出了什么事舅世?”齊太太嚇得臉色煞白,嘴巴一張一合的卻不知怎么辯解奇徒。
齊斌卻自然接話道:“媽媽最近精神壓力很大雏亚,我陪她看心理醫(yī)生∧Ω疲”說罷抬頭看向我罢低,“對吧!李醫(yī)生腺律。媽媽的病不嚴重吧奕短!”
看著齊斌的笑,我突然覺得有幾分毛骨悚然匀钧,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齊斌說過谬返,只有他才能好好活下去之斯。
“對,是我遣铝,我心理出了問題佑刷±蚯埽”齊太太哭著附和,確實有幾分癲狂的狀態(tài)瘫絮。
“你怎么想的涨冀!這種地方為什么要讓斌斌陪著你,給斌斌帶來什么不好的影響怎么辦麦萤?張秘書鹿鳖!”身后一個年輕的女孩應聲上前∽秤ǎ“給太太聯(lián)系一家療養(yǎng)院翅帜,把病治好再回家∶”
齊斌跟在齊先生身旁涝滴,親昵地扶著他手臂,“給媽媽選一間離家近的療養(yǎng)院吧胶台!我也好時常去看看她歼疮。”
“胡鬧诈唬,你專心準備出國……”
齊太太失神地跟在兩人身后腋妙,聽著對她的處置無動于衷。
進電梯的時候讯榕,齊斌回頭跟我揮手道別骤素,笑容可掬,嘴形一字一頓問我:“殺了他們愚屁,你后悔嗎济竹?”
我突然想起一句話:當我看向你時,回望我的人是誰霎槐?
(封面圖片為網(wǎng)圖送浊,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