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江南水鄉(xiāng)福建閩清耕驰,人杰地靈爷辱。因溪水清澈見底,穿縣城而過匯入閩江朦肘,古時稱梅清縣饭弓。
相傳古時縣城溪流兩岸多種梅花,“疏影橫斜水清淺媒抠,暗香浮動月黃昏”弟断,神清骨秀,美麗至極趴生。
文人墨客便把流經(jīng)縣城的這條河流稱作梅溪阀趴,將縣城稱為梅城。
古人云“水能載舟苍匆,亦能覆舟刘急。”平日里梅溪靜水流深浸踩,漾漾碧波排霉,恬靜溫婉,柔和安祥民轴;
可每逢汛期攻柠,發(fā)起飆來卻是面目可憎,蠻不講理后裸,泛濫成災(zāi)瑰钮,淹沒莊稼良田,沖毀道路堤壩房屋……給梅溪兩岸百姓帶來的災(zāi)害與困擾微驶,人們記憶猶新浪谴。
一.? ? ? ? ? ? ? ? ? ?
1.
我婆家就住在縣城的南北大街开睡,與清凌凌的梅溪僅一片菜地之隔,地勢較低苟耻。
那時篇恒,梅溪濱的那道防洪堤還沒建造。每年的五凶杖、六月夏季汛期胁艰,這一帶地區(qū)幾乎年年進水,一年一度甚至幾度的搬家冼水智蝠,不厭其煩腾么,司空見慣。
洪水來臨前杈湾,先是天氣驟變解虱,烏云密布,電閃雷鳴漆撞,空氣悶熱殴泰。
樹上蟬兒吱吱叫,菜地紫燕低飛浮驳,蜻蜓點水悍汛,池魚嘬氣,溝壑青蛙鼓噪撒蹄四奔抹恳,壟溝蚯蚓出土透氣,螞蟻成群結(jié)隊舉家搬遷署驻;
老鼠上躥下跳奋献,小狗汪汪,煩躁不安旺上。房間潮濕倒汗瓶蚂,墻壁玻璃窗地面水珠淋淋。
接下來連日狂風(fēng)暴雨宣吱,山洪暴發(fā)窃这,溪水猛漲。
縣水文站根據(jù)氣象報告和下雨量征候,會給縣城居民預(yù)告洪水上漲情況:是否會上街杭攻,大約幾時上街、水位有多高……
一聽說洪水會上街疤坝,住在這一帶的居民紛紛奔走相告兆解,口口相傳。
俗話說“民以食為天跑揉」Γ”“老鼠會備三年糧埠巨。”女人們馬上查看吃喝拉撒睡现拒,缺點啥辣垒,趁洪水還沒上街商店還沒關(guān)門,立馬跑出去購買印蔬。
洪水不知要在家里逗留幾天勋桶,要留有余地。不然到時困在樓上缺吃少喝的很尷尬扛点。
菜農(nóng)們聞訊就急忙到小河邊的菜地里把青菜采摘回來哥遮,直接挑到街上賣,要不被洪水一泡全爛了陵究。
各家各戶男女老少眠饮,馬上七手八腳忙碌起來。除了很笨重的搬不動铜邮,其余的東西都得搬到樓上去仪召。
有柴米油鹽醬醋茶和七葷八素,瓶瓶罐罐松蒜,鍋碗瓢盆扔茅、桌椅板凳、爐子木炭煤球秸苗、飼養(yǎng)的雞鴨兔小狗小貓和許許多多雞零狗碎的東西召娜。
由于水會導(dǎo)電,每次漲水時必須先關(guān)閉電閘惊楼。照明用的手電筒玖瘸、走馬燈、火柴檀咙、蠟燭等東西都要提前準備好雅倒。
2.? ? ? ? ? ? ?
這時,暴雨中來自全縣各地的懷山襄陵弧可、小溪小河的洪流聚集在一塊蔑匣,開始氣勢洶洶地向縣城興師問罪來了。
它們裹挾著從沿途山上沖刷下來的枯枝敗葉棕诵、荊棘雜草裁良、垃圾,一路狂奔校套,浩浩蕩蕩趴久,猶如千軍萬馬,一下沖殺進縣城這條小小的梅溪搔确。
由于梅溪東岸有一座穩(wěn)如泰山的臺山山麓擋住了去路彼棍,滾滾洪流只好另辟蹊徑灭忠,哪兒薄弱就往哪兒沖,結(jié)果輕而易舉地突破梅溪西岸的一道防御——低矮的龍洲墩堤壩座硕,肆無忌憚地迅速越過警戒線弛作,步步逼近,水漫金山华匾。
首當(dāng)其沖的是低洼地帶的那片菜地和那塊橄欖園映琳,其次就是我們所在的商業(yè)地塊南北大街及周邊地區(qū)。
洪水很快吞沒菜地蜘拉,嗖嗖地往上漲萨西,不到兩三個小時,就漫過街道旭旭,進入各家各戶的商鋪和住宅谎脯。
頃刻,這一帶的大街小巷持寄,注滿了昏黃的茫茫大水源梭,一片汪洋,猶如一座“威尼斯小城”稍味。
漲水畢竟只是局部地區(qū)废麻,工廠機關(guān)單位學(xué)校沒有放假,除非是發(fā)特大洪水模庐。
早晨烛愧,要出門去的大人小孩,會接二連三地從樓上窗口探出腦袋東張西望掂碱,大聲招呼出現(xiàn)在街頭巷尾的小舢板或竹筏怜姿。
得到這些劃著小艇的志愿者的首肯和許可,他們就像青蛙一樣顶吮,匍匐著從窗口爬出來社牲,把身子緊貼在墻上粪薛。上面的人抓住他們的手一點一點地往下送悴了。
他們一步一步慢慢往下蹭,然后噗通一聲跳落在這些小舢板上违寿。這些相識或不相識的志愿者們湃交,都會很熱心地把他們送到該去的地方;
下班放學(xué)時如果水還沒退藤巢,出去的大人小孩就又坐著這些簡易的小艇回來搞莺,又像青蛙一樣趴在墻上。樓上的人俯著身子掂咒,伸手用力往上拉才沧,下面的人托著腳底使勁向上推迈喉,自己則憋著氣蜷著腿費力地朝上蹬;
有的人則從窗口放下一架小木梯靠在墻上温圆,踩著吱吱呀呀一步三搖的梯子下到小船上挨摸,上面的人再把梯子收回去;
回來時仰著頭朝窗口喊道:“我-回-來-啰岁歉!”樓上的人聞訊就把梯子遞下來又把他接回去得运。
這些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志愿者們大都是素不相識的年輕人。他們手拿小竹竿左一下右一下劃動著小舟竹筏锅移,看見哪里有人招呼就靠上前去熔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非剃,不計報酬置逻,分文不取,毫無怨言努潘,古道熱腸诽偷。
二.
1.? ? ? ? ? ? ? ? ?
那些年,先生負責(zé)縣紙箱廠的工作疯坤,每當(dāng)漲水時期报慕,總是身先士卒,帶領(lǐng)工人一道压怠,在同樣處于低洼地帶的工廠里搬運紙箱和機器眠冈,經(jīng)常是廢寢忘食,通宵達旦菌瘫,顧不了家蜗顽;
有一個夏天,全縣連續(xù)幾天下暴雨雨让,洪水暴漲雇盖,猶如猛獸上街,橫沖直撞栖忠,很快就要沖進房間崔挖。
我趕緊三步并作兩步,小跑著把一雙小兒女送到親戚家去庵寞。然后回家把一件件東西從一樓搬到二樓狸相。
后來水位又繼續(xù)上漲,眼看就要到達二樓捐川。只好趕忙連同二樓的東西一起搬到三樓去脓鹃。
彎著腰,駝著背古沥。馱的馱瘸右,抱的抱娇跟,拖的拖,提的提太颤。兩層臺階并作一層逞频,跑上跑下,累得滿頭大汗栋齿,氣喘吁吁苗胀,連口水都不敢停下來喝。
獨自一人馬不停蹄地從午后一直忙乎到天黑瓦堵,才把重要的東西搬離二樓存和。
皮箱床鋪被褥衣服書籍連同一樓搬上來的五花八門的東西贿衍,如一座小山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囟逊e在三樓的天坪上淌铐。借來的一塊汽車篷罩剛好勉強蓋住澜术,便無立錐之地。
那時房子才蓋兩層惋鸥,要是洪水再往上漲杂穷,那所有的東西都泡湯了,包括人卦绣。
洪水冷酷無情耐量,在不停地呼呼往上沖的時候,如同有只老虎在你的腳后跟緊追不舍一樣滤港。不管有多勞累廊蜒,一刻也不敢懈怠,必須憋著一口氣拼命地往前逃溅漾,就像俗話說的“老虎又追山叮,草鞋帶又斷”那樣危急。
那時公公婆婆住前屋添履,大伯大母住右偏房屁倔,我們住左偏房。一旦漲水暮胧,房屋與房屋之間被洪水隔斷锐借,相互之間根本沒法走動幫忙。
那時生活水平低叔壤,沒有添置什么家用電器瞎饲,要是像現(xiàn)在這樣口叙,電視機炼绘、冰箱、空調(diào)等龐然大物妄田,突遇洪水俺亮,真不知該怎么辦驮捍。
發(fā)洪水一般都連帶著刮風(fēng)下雨。搬完東西脚曾,收拾停當(dāng)东且,汗流浹背,加上雨水本讥,渾身濕淋淋珊泳,噗嗤噗嗤地連連打噴嚏,很是難受拷沸。
可由于著急忙慌色查,也不知衣服塞到哪里去了,只好硬著頭皮撐著撞芍,披一塊薄薄的塑料布秧了,撐著雨傘,疲憊不堪地靠在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旁序无,邊啃著冷饅頭验毡,邊孤獨無助地往風(fēng)雨凄凄的四周張望。
透過厚重的雨簾帝嗡,夜幕垂垂降臨晶通。朦朧的夜色中,只見對面被淹沒一半的橄欖樹那黑黝黝的樹梢連成一片哟玷,如同一只黑鯨在茫茫的水面游動录择;
幾艘漁船影影綽綽,在緩緩移動碗降,依稀可辨三三兩兩的漁民冒著風(fēng)雨隘竭,戴著斗笠穿著蓑衣,撐著長長的竹篙讼渊,在劃來劃去地打撈家什和柴禾动看,船艙里掛著的搖曳不定的走馬燈在閃閃爍爍。
望著這獨特的洪水漁舟唱晚爪幻,不禁令我遐思菱皆,想起清 · 查慎行的一首古詩《舟夜書所見 》:“月黑見漁燈,孤光一點瑩挨稿。微微風(fēng)簇浪仇轻,散作滿河星∧谈剩”
靜中有動篷店,動中有靜,詩意盎然。
心想疲陕,如果不是發(fā)大水心里有點焦慮方淤,洪水混濁不清,不然這該是一幅多么優(yōu)美的畫卷呀!自己真想做一回這樣的畫中游客蹄殃。
雨橫風(fēng)狂携茂,吹打得蓬罩噗噗作響。雨水噼噼啪啪地落在雨傘上诅岩,落在地板上讳苦。無處可逃,孤立無援吩谦,守財奴似的我時不時地打著手電筒医吊,寸步不離地蜷縮在雜物堆旁守侯著。
地面濕漉漉逮京,四周黑洞洞卿堂,有點陰森可怕。沒地方坐也沒地方躺懒棉,更別想睡草描。我蹲不是,站也不是策严,心慌氣短穗慕,焦躁不安。
三.
1.
那時妻导,這里居民住的地方?jīng)]有化糞池逛绵,沒有衛(wèi)生間,也沒有四通八達的自來水管倔韭。各家各戶的糞便和泔水都是往后門的垃圾埕倒术浪,蛆蟲爬行,蚊蠅飛舞寿酌。一旦發(fā)大水胰苏,這些垃圾就泛濫開來,臭氣沖天醇疼;
鄰居家后門有三個用木板稻桿搭成的簡易露天廁所硕并。洪水上漲,木板倒塌沖走秧荆,稻桿隨波逐流倔毙,糞缸傾斜漂移,骯臟厚膩的糞便傾巢而出乙濒,蔓延開來陕赃,臟不忍睹。釅釅的臺風(fēng)刮來,臭不可聞凯正。
又由于連日暴雨,空氣悶熱潮濕豌蟋。這時候人與家禽牲畜都很容易得病廊散。
那時我年輕氣盛,除了教書外梧疲,在家里還飼養(yǎng)了五只番鴨允睹,橙黃色的嘴巴橘黃色的腳,雪白的羽毛光滑油亮幌氮,走起路來邁著八仙步缭受,不慌不忙,搖搖擺擺该互,非常的可愛米者。
洪水在不停地汩汩上漲,我把它們從一樓趕到二樓宇智,然后又從二樓趕到三樓坪頂蔓搞,因為無處躲雨,只好讓它們站在一塊木板上随橘。
它們似乎也通人性喂分,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尋常的事,不吵也不鬧机蔗,一只只中規(guī)中矩地并排站立著蒲祈,滴溜溜地轉(zhuǎn)著一雙圓眼睛瞅著我,昂首挺胸萝嘁,精神飽滿,就像一支訓(xùn)練有素梆掸、列隊等候檢閱的士兵。
2.
半夜時分牙言, 雨漸漸小了沥潭,雨絲如同蜘蛛結(jié)網(wǎng),淅淅瀝瀝地牽扯著嬉挡。憑借著斷斷續(xù)續(xù)的霹靂閃電亮光钝鸽,只見原先好端端的五只鴨子這時渾身濕透,無精打采地蔫頭耷腦庞钢,翅膀低垂拔恰,怯生生地顫栗不已,地板上拉著一泡泡浠浠拉拉的“白屎”基括,顯然是鴨子生病了颜懊。
旁邊那兩盆原先紅艷欲流,錯落有致的海棠花,此時似乎也跟病懨懨的鴨子一個樣 河爹,被風(fēng)雨摧殘得枝葉稀疏匠璧,花瓣凋零,完全沒有了先前的精氣神咸这。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夷恍,黑燈瞎火的深更半夜,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媳维,我措手不及酿雪,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侄刽。
后來指黎,束手無策的我只好病急亂投醫(yī),打著手電筒州丹,摸摸索索地從瓶瓶罐罐里找出半碗紅糖和一塊生姜醋安,掰碎了沖了一碗水,給鴨子灌了下去墓毒〔绻剩可是過了許久也不見得有一點好轉(zhuǎn)。它們已病入膏肓蚁鳖,不管用了磺芭。
可憐白天還活蹦亂跳、趾高氣揚的一群番鴨醉箕,這會兒卻軟弱無力钾腺,搖搖晃晃地站立不穩(wěn),不一會讥裤,便接二連三地兩腳一蹬放棒,一頭栽倒在地上。
這些鴨子已養(yǎng)了三個月己英,拎在手上沉甸甸的间螟,每一只起碼都有三斤重。
小的時候孩子們每天挖蚯蚓撈糞蛆給它們吃损肛。稍長后厢破,三餐糠飯菜蔬,精心飼養(yǎng)治拿。就像我們家鄉(xiāng)小孩經(jīng)常唱的那首兒歌:“礱礱谷摩泪,谷礱礱〗倭拢糠養(yǎng)豬见坑,米養(yǎng)人嚷掠。廉糠養(yǎng)鴨母,鴨母生蛋養(yǎng)主人荞驴〔唤裕”
眼看著鴨子就要長大養(yǎng)主人,現(xiàn)在卻半途而廢熊楼,前功盡棄霹娄,怪可惜的。一腔惆悵的心情陡然涌上我的心頭孙蒙。
心想项棠,這么大的鴨子剛死悲雳,殺了興許還能吃的挎峦。
便借著手電筒的亮光,用煤油爐燒了一壺水合瓢,殺了一只鴨坦胶,拔了毛發(fā)現(xiàn)它全身起著雞皮疙瘩的紅疹。
接著開膛破肚晴楔,掏肝瀝膽顿苇,發(fā)現(xiàn)肝臟腫大還有些許斑點,小腸也脹得放光税弃。憑以往的經(jīng)驗纪岁,我知道這應(yīng)該是得了急性痢疾的癥狀,有毒不能吃则果。
我躊躇片刻幔翰,只好忍痛割愛,把這一堆死鴨子用一個麻袋裝好西壮。
這時遗增,風(fēng)停雨住。東方天邊已微曦初露款青。我徹夜未眠做修。
3.
乳白色的晨光中,像是霧里看花抡草,隱約可見簇簇濁浪在輕微地涌動饰及,偶爾會看見一些桌椅板凳,死豬死狗康震,四腳朝天地在水面浮沉漂流……
洪水沒有退下的跡象旋炒,但還好沒有繼續(xù)往上漲。要是再往上漲签杈,那就慘了瘫镇。
清晨鼎兽,我簡單地吃了點東西提前上學(xué)去。
附近剛好有一只漁船铣除,一位漁民正站在船頭收攏漁網(wǎng)谚咬。我大聲招呼他過來幫我送到不遠處的縣實驗小學(xué)去。他點了點頭表示樂意幫忙尚粘。
我先是把那個沉甸甸的麻袋扔到船上择卦,然后背上小布包腋下夾一把雨傘,從樓上靠在外墻的一架竹梯上小心翼翼地下到小船里郎嫁。
小船到了不遠處的學(xué)校下方路段靠了岸秉继。
我跳下船抓上麻袋,急急忙忙地走到附近的農(nóng)民家借一把鋤頭泽铛,在附近的山坡上挖了個坑尚辑,把那袋死鴨子埋葬掉。
然后在一個水洼處洗干凈沾滿泥土的手腳盔腔,從布包里掏出涼鞋抹布杠茬,擦干腳套上鞋,才一本正經(jīng)地向?qū)W校走去弛随。放學(xué)了又脫掉鞋子坐著小船回家瓢喉。
這場洪水持續(xù)到第二天傍晚才開始漸漸退下去。
? ? (未完待續(xù))?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