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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主人叫我二狗。我的媽媽叫二狗旬薯,我的姥姥也叫二狗晰骑。
我們?nèi)龡l狗陪了一個主人适秩,周而復(fù)始绊序,現(xiàn)今只剩我一條。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個寵物醫(yī)院秽荞,那里人來人往骤公,除了我的媽媽,我分不清其他人的模樣扬跋。當(dāng)然阶捆,還有很多其他我不認(rèn)得的物種。各種各樣的聲音在我耳朵邊轟隆隆,我張了半天嘴洒试,發(fā)現(xiàn)只有我的世界是安靜的倍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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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回家的時候我已經(jīng)可以離開媽媽走很遠(yuǎn)的路了。媽媽和醫(yī)院都不見了垒棋,只剩下一個五十多歲的白頭老太太和一間大大的房子卒煞。
房子是我的家,白頭老太太就是我的主人叼架。她每天在家中鋪鋪床掃掃地做做飯畔裕,不怎么出門。在家也不怎么搭理我乖订,除了喂飯的時候會摸摸我扮饶。白頭主人好像沒有朋友和老伴。這是后來白頭主人遛我的時候隔壁的皮皮告訴我的乍构。皮皮是隔壁樓一個年輕女人養(yǎng)的小公狗甜无,雖然很兇但說話總是很有趣。
白頭主人家的地板是木頭的哥遮,我的爪子支撐不住身體毫蚓,總是打滑,一開始走路踉踉蹌蹌昔善。我最大的樂趣就是追著家里的拖布來回跑元潘,白頭主人告訴我那是收拾我的屎和尿的。我才不管那么多君仆,我就喜歡那個拖布頭翩概。
皮皮和我說他的主人每天給他吃的豬骨頭,說的時候一臉驕傲返咱。我不懂骨頭是什么钥庇,只知道他的樣子十分得瑟,我便扭轉(zhuǎn)頭不再理他咖摹。他叫了兩聲评姨,咬咬我的鼻子,濕漉漉的萤晴。
皮皮的主人的確很愛他吐句,皮皮說他是和主人一塊兒成長的。那時候他的主人十幾歲店读,他也才十歲嗦枢。長大了便帶著他在外生活,同時也為他找了一個男主人屯断。
皮皮還說我的白頭主人搬來這里的時候也有一條小狗文虏,名字和我一樣侣诺。我心里琢磨就是我的媽媽。我的媽媽比皮皮大氧秘,也比他能說年鸳。皮皮總說我現(xiàn)在還不會說話,等我會說話的時候一定很煩丸相∽栊牵可是白頭主人告訴我,有的狗是不會叫的已添,除非遇到特殊情況妥箕。我猜想哪天白頭主人扔了我或者皮皮沖我吼的時候,說不定我便有了聲音更舞。
我的姥姥死的很早畦幢。白頭主人說:“她呀,那個時候是條老狗缆蝉,我還小宇葱,總是追著她跑。她跑著跑著就跑不動了刊头,我嫌她沒意思黍瞧。”我看了看白頭主人臃腫的身體原杂,不相信她能追著我姥姥跑印颤。我相信我們二狗家族的厲害,兩個主人也跑不過我穿肄。
皮皮教我怎么用后腳站起來討人喜歡年局。我說我不用,我坐著白頭主人就會給我好吃的咸产。皮皮用前蹄撓了撓頭轉(zhuǎn)著圈咬自己尾巴矢否,他說,奇怪脑溢,我的主人一定要把東西放的高高的僵朗,讓我跳起來才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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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的感覺很熟悉屑彻。她的味道和白頭主人身上有些像验庙。她每次來會帶一堆吃的和一些錢。她來是沒有規(guī)律的酱酬,有時兩個星期壶谒,有時兩個月,有時半年膳沽。有一次,白頭主人打電話和一個人生氣,我猜就是她挑社。因?yàn)槟且荒臧最^主人沒打過電話陨界,她也沒來過。
她的語氣總是淡淡的痛阻,說些無關(guān)痛癢的家常事菌瘪。白頭主人雖然每次都不停歇手邊的事,可是卻能一板一眼的回答她阱当∏卫看得出來,說話的時候白頭主人比平時用心弊添,比平時愉悅录淡。
有天晚上,那個女人披頭散發(fā)咚咚咚敲門油坝。我從夢里驚醒嫉戚,看到她眼睛紅紅的,和白頭主人很像澈圈,可我感覺她沒有白頭主人好看彬檀。白頭主人仿佛看不到她丑陋的面孔,還緊緊的抱住了她瞬女。
她呆了一夜窍帝,嘴里絮絮叨叨一直喊,我只能聽見她沙啞的嗓門吐出媽媽媽幾個音節(jié)诽偷。她哭了又走盯桦。她走后,白頭主人在沙發(fā)上坐了很久渤刃。白頭主人順了順我的毛拥峦,輕輕說,二狗卖子。我知道主人叫的不是我略号,因?yàn)樗难劬κ冀K在門口沒有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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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媽媽出生時主人才三十來歲洋闽。上有老下有小玄柠,忙工作忙的昏天黑地哪有功夫管寵物。后來白頭主人的母親去世诫舅,白頭主人便把我的媽媽從她家那里接回來羽利。
一開始白頭主人一天都顧不上喂一口食物。早上倒了水和食物的盤子刊懈,等白頭主人回來后空空如也这弧。白頭主人說:“有時候我一回來就困的倒下娃闲,你媽媽就硬挺的,也不叫喚匾浪。不過通常第二天我起來一看她皇帮,她就叫了〉氨玻”
白頭主人說那個時候她很沒耐心属拾,偶爾我媽媽找不到自己大小便地方,她便拿報紙打用腳踹冷溶。
可其實(shí)我的媽媽是那個院里最厲害的狗渐白。厲害到不僅方圓百里的狗聞風(fēng)喪膽,連周圍的人都避而遠(yuǎn)之逞频。其中包括白頭主人的保姆纯衍。
媽媽對那個保姆很不友好,每次白頭主人家的保姆來虏劲,白頭主人就會把媽媽關(guān)在籠子里托酸。保姆多次勸說白頭主人把媽媽送了人,白頭主人只是搖搖頭柒巫。有時鄰居也會說白頭主人不在的時候媽媽的叫聲太大励堡。有一天白頭主人回來看見,媽媽跑出籠子咬傷保姆堡掏。白頭主人終于決定把媽媽送人应结。
大部分狗一段時間只能跟一個人,當(dāng)然狗和狗的
經(jīng)歷不同泉唁,忠誠度也不同鹅龄。可一旦它的主人打算離開它亭畜,它的忠誠也就變得毫無意義扮休,反而成為一種負(fù)擔(dān)。沒有人愿意要一條忠誠于別人的狗拴鸵,白頭主人也沒能夠找到安置媽媽的地方玷坠。
接下來一段時間白頭主人三番五次出門把媽媽放門口,也不再喂食物劲藐,希望能夠自己離開八堡。媽媽也因此擁有一段半流浪經(jīng)歷。直到聘芜,白頭主人發(fā)現(xiàn)自己孩子的問題兄渺。
起初白頭主人只是注意自己七個月大的孩子肚皮上有青色的小印記。畢竟剛會爬汰现,磕磕碰碰再所難免挂谍。后來孩子右手小手指上有些紅色的劃痕叔壤。白頭主人和保姆說了幾次,保姆卻不以為然凳兵,說是只有做飯一個小時沒有在旁看護(hù)百新。白頭主人有些擔(dān)心便在家按放了個小監(jiān)視頭企软。
監(jiān)控的拍攝庐扫,保姆對那個孩子又掐又拿刀劃。
孩子哭的聲音很大仗哨,而在門外媽媽的聲音更大形庭。不知道虐待是什么開始的,但白頭主人那天趕回來便結(jié)束了厌漂。辭了保姆萨醒,媽媽也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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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頭主人開始學(xué)著她過世的母親樣子照顧我的媽媽苇倡。她給媽媽買了新窩富纸,軟軟的墊子,絨絨的玩具旨椒。原來的火腿腸變成羊奶味的骨頭零食和狗食麥片晓褪。“偶爾吃個榴蓮干她都跳起來繞著桌子轉(zhuǎn)综慎』练拢”白頭主人講起媽媽的時候眉飛色舞∈揪“我越來越頻繁逗她好港,把她的毛洗的干干凈凈,梳的順順的米罚,噴的香香的钧汹。我們都穿上好看的衣服出去遛彎,周圍人都看我們录择。那時候我們也都盛年拔莱,人們喜歡她也喜歡我。我們就像‘情人’里寫的那樣糊肠,相互依存辨宠,相互依偎』豕”
“我姑娘小名也叫二狗嗤形。可她那時太小了弧圆,什么也不懂赋兵。等我有時間照顧她笔咽,她也長大了∨冢”
我仿佛看見她們在這個大大的城市慢慢縮成兩道小小的影子叶组,然后嗖的一聲,變成空氣中發(fā)著光的小點(diǎn)历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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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的時候甩十,白頭主人正拿著布子半蹲在陽臺擦窗戶邊的灰塵。我的飯也倒好了吭产,昨天眼睛沉下去侣监,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甩了甩了頭想起今天和皮皮約好去玩臣淤。
要是平時我早就在門口跳了橄霉,不知道為什么我今天卻一點(diǎn)兒也不想出去。倒是主人很積極邑蒋,拉著我去皮皮家姓蜂,我叫了兩聲表示我不想出門。這時候皮皮和他的主人卻來了医吊。
這是我第一次去皮皮家钱慢,我很害怕。皮皮家的門很奇怪遮咖,白頭主人站在門口和我笑了笑滩字,說,要乖乖的御吞。我爬在地上嗅到主人和我的距離大概是一米麦箍。只不過白頭主人在門外,我在門里陶珠。然后挟裂,主人關(guān)了門,我聞不到她的味道了揍诽。
我一直沒有離開那個位置诀蓉。大概因?yàn)槲也皇煜み@里,我的心跳的很快暑脆。我研究那個門的構(gòu)造渠啤,不是防盜門,也不像木頭的添吗。不知道門背后會跑出什么人沥曹。我死死的盯著那個門鈴,皮皮就在我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和我說話,我漫不經(jīng)心回答他妓美。
接下來一段時間僵腺,門鈴一響我的心跳就會加速。我對著門大叫壶栋,開了門看見不是認(rèn)識的人我就會松口氣辰如,接著又緊張起來。
皮皮問我贵试,昨晚沒睡好么琉兜?
“皮皮我很害怕∥疲”
“你害怕什么呕童?別怕漆际,這里沒有壞狗淆珊。”
“我的心跳的很快奸汇∈┓”
“你放松,你主人一會兒就來了擂找〈亮撸”
即便如此,我依然控制不了我的心跳贯涎,下一刻它就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听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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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在土堆上撒了泡尿,以示尊重塘雳。這是皮皮想的主意陆盘,我們沒有白頭主人的骨灰但是可以自己堆一堆土。土堆是人類的禮儀败明,沒土堆也是人類的主意隘马。我們只能用他們的禮儀來表示忠誠。
白頭主人死在手術(shù)臺上妻顶,聽皮皮的主人說是得了癌酸员,女兒要求治療她卻要手術(shù)。白頭主人把我留給了皮皮讳嘱,把錢留給了女兒幔嗦。
皮皮問我白頭主人死的前一天和我說了什么。
我想起來那晚上我閉眼前沥潭,白頭主人說邀泉,二狗,我老了叛氨。從我心里不想老的時候就已經(jīng)老了呼渣。年輕的時候害怕孤獨(dú)棘伴,老了老了就開始習(xí)慣這東西了。
我聽不懂主人的意思屁置,但我看見白頭主人的樣子似乎很不開心焊夸,我就蜷了蜷身子,舔了舔她的腳背蓝角,臥在她腳邊阱穗。
我有些恍惚地問皮皮,什么是孤獨(dú)呀使鹅?
皮皮意味深長的看我一眼揪阶,嗅了嗅我,溫柔的說患朱,快回家吧鲁僚,那是人類的感情,你不需要懂裁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