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青的命運并沒有隨著返城而結束该园,回到城里的他們一窮二白,甚至連從前的親人對他們都有了歧視和排斥啃勉。他們要急速地改變自己去順應眼前的環(huán)境,否則就要被淘汰淮阐,這是第二次蛻變和傷害刁品。)
上
雪兒的男人是北方知青,叫強状您。
雪兒是南方知青,今年終于帶著北方的丈夫和孩子全家遷回南方膏孟。按理說這是喜事拌汇,可是人們覺得強的神經有些不正常,每逢星期天就整日坐在碼頭癡癡地望海魁淳,坐到吃飯的時候還不肯離開飘诗。
傍晚昆稿,強站起來望著數(shù)不清的船只和泛著泡沫垃圾的海仇奶,湛藍的海水早已失去原本的面目變得臟污混濁,只有遠處的海才是它的真面目该溯,可強不是在研究海而是在逃避什么。
他傻傻地想著人若不吃飯多好夫椭,不吃飯就不用回去坐在岳母家的飯桌上氯庆,慢慢地吃飯,小口地喝湯堤撵,彬彬有禮地讓保姆盛飯仁讨,吃完飯要輕輕地說一聲:“媽媽慢慢吃”洞豁。坐在對面身為副區(qū)長的岳母就矜持地點點頭荒给。強每次吃飯都恨不得把碗砸在地上。他是在替別人吃飯志电,他不知道嘴里嚼的是什麼滋味,也不知道肚子吃飽沒有例朱。吃完飯鉆進那間只有幾平米的小臥室鱼蝉,他要是說話嗓門大一點,岳母就會過來問:“又怎麼啦蚀乔?”有一次他實在憋不住吉挣,插上門沖妻子吼了幾聲,岳母馬上過來敲開門說:“ 以后不許插門睬魂。”妻子對她的副區(qū)長娘是畢恭畢敬氯哮、百依百順,明明委屈得眼淚汪汪姆打,也會強笑著轉過臉去說:“媽,沒啥幔戏,強說話就是嗓門大税课。”
強一邊胡想著一邊不情愿地抬起腳步韩玩,回去晚了岳母又會說:“不要在外面瞎逛,要按時回家吃飯合愈。”
岳母什麼都管想暗,什麼都是她說了算帘不。強新調的工作是事業(yè)單位,只需坐坐辦公室储狭。妻子的工作是黨政機關也是坐坐辦公室捣郊。他們的房子岳母也在策劃,據(jù)說明年可以搬新房了呛牲,可強恨不得立時三刻搬出去,哪怕睡街頭也比蹲在岳母的卵翼下痛快着茸∽扯停可岳母說不許他們租房子猜绣,他們就得乖乖地住在岳母家敬特,吃岳母的飯,說岳母的話辣之,做岳母的人。而且走到那里總有人介紹這是副區(qū)長的女婿召烂,好像強沒有自己的名字娃承。強有個賣大餅的兵團戰(zhàn)友來看他,岳母就查三查四地說不能隨便交友酗昼,要有選擇,岳母要從前的強死掉麻削,可強死得掉嗎?想到這兒一股無名火攻上來呛哟,強直想罵娘匿沛。
強是北方人,聽不懂這島上的“鳥語”鳖孤,他像個傻瓜一樣每天看著人家張嘴閉嘴,然后去猜人家講的是什麼苏揣。強講話要二遍三遍還得帶比劃,媽媽的平匈,這鳥地方連國語都不通。因為語言不通他變得疑神疑 鬼街望,人家在嘰嘰喳喳說話弟跑,他聽不懂一句話孟辑,因為工作擠了人家的位置就疑心是在非議他。強快變成女人了饲嗽,成天在肚子里嘀咕奈嘿,雞腸狗肚的。
強象回牢房似地往家走裙犹,剛上樓梯就聽見雪兒那壓抑的哭聲,他心里一急幾步跨進房里叶圃,只見雪兒頭發(fā)散亂、衣袖被斯脫沉馆,知道岳母和雪兒又吵架了德崭。兒子冬冬的臉上掛著淚痕,看見爸爸撲過來抱住爸爸的腿說:“爸眉厨,我怕,我要回家找爺爺奶奶缺猛。”
強再也忍不住沖岳母喊道:“雪兒是我的妻子耻姥,不許你打她!”
岳母給強一個后背四平八穩(wěn)地說:“她是我的女兒琐簇。”
雪兒忍住淚急忙推強進屋惶恐地說:“你別喊似忧,是我不好丈秩,媽沒打我〗戎”
她們娘倆的糾葛雪兒從來不和強說,倒是保姆透露點幼衰。是雪兒要求她媽讓他們再回北方去缀雳,原來不是雪兒不愿回去。強曾賭氣說你不回北方咱們就離婚识椰,雪兒淚汪汪地望著他竖独,有一次強還寫了離婚協(xié)議書,其實強心里是戀著雪兒的莹痢,否則早跺腳走了。強在北方工作挺順心航瞭,雪兒在那邊工作也挺有成績坦辟,可是看到知青們大都返回家鄉(xiāng),她的心就不踏實滨彻,她總說家鄉(xiāng)的海迷人,家鄉(xiāng)的風柔和亭饵,家鄉(xiāng)梁厉、、八秃、、昔驱、、就是這思鄉(xiāng)的心結害了她舍悯。偏偏岳母神通廣大,一手辦妥調令讓他們回來萌衬,可強還是想回北方它抱。
下
強不知道雪兒心里比他還苦,兩頭都是親人兩頭難舍观蓄。她只有默默地忍受,忍受著丈夫的非難歌径,忍受著母親的不滿。每天下班必須匆匆趕回家回铛,心里再煩也不能象強那樣去望海。其實她真想去海邊坐坐克锣,她從小就愛海。那時每天傍晚是父親領著她去海邊散步验残,那時人沒這麼多巾乳,船沒這麼多,碧藍的海平面上是一片火紅美麗的晚霞氨鹏。后來她去了北方建設兵團,在那個冰天雪地的地方她天天想海想父親∮骼纾現(xiàn)在她回來了,離海近了还栓,可她再沒有功夫去看海传轰。她要回家照顧兒子,還要照顧植物人父親慨蛙。
母親原來是父親的屬下,沒想到父親那年突然中風跟匆,從此癱在床上通砍。因為長期臥床肌肉萎縮,人佝僂成一副骨架迹冤。太陽好時只有強會抱起岳父到陽臺上去曬曬太陽虎忌。父親病后這家中的位置就交替了,漸漸父親無人過問膜蠢,只是由保姆照顧著狡蝶。母親升副區(qū)長后只顧在外面忙,孩子們也都圍著她轉贪惹。雪兒回來后是父親最親近的人,只有雪兒會給父親梳理那幾根稀疏的白發(fā)枫绅,幫他翻身硼端,給他擦背。強有時無辜朝她發(fā)火县耽,雪兒坐在父親身邊眼淚吧嗒吧嗒地掉,父親那雙像有感知似的眼睛定定地瞧著她兔毙,喉嚨里嗚嗚地響,就是說不出一句話澎剥。r> 雪兒不怪母親,母親忙里忙外祭饭,下面弟妹趕著結婚叙量,一個女人撐著家里家外不容易。她也不怪強悠咱,強從前一直待她好征炼,不亂發(fā)脾氣谆奥,他現(xiàn)在是心里有火拂玻,她只后悔不該回來。她十六歲出門支邊魄懂,十五年在外,可是現(xiàn)在這個家似乎變得容不下她了市栗。弟妹成天只是圍著母親轉咳短,對她這個無能的姐姐和姐夫叫都不叫一聲。雪兒只覺得心里珍貴的東西在一點一點被掏空篡腌。這時丈夫再發(fā)火淋样,她的心就像被細繩勒緊似地疼。她不會大喊大叫肛真,也不會和人家絮叨杨伙。她的同事們當面奉承她,背后也許在唾棄她棠赛,她靠的是母親的權勢膛腐。她與強有同樣的感受總在心疑,想拼命干好工作以彌補她的歉意哲身,可又無事可干。母親給她安排的工作就是輕輕松松地接接電話發(fā)發(fā)文件怔揩,這輕松反而使她感到沉重,感到無可寄托商膊,感到失去自我晕拆。
強坐在斗大的臥室里像只關在籠子里的老虎呼呼地喘氣材蹬。雪兒換件衣服出去幫保姆擺碗筷。門外有人親熱地喊媽堤器,這是雪兒的妹夫,一個頭發(fā)梳得光光整吆,臉上刮得光光掂为,一副娘娘腔的男人员串。強喊他太監(jiān),可岳母喜歡寸齐。岳母說強是土包子抄谐,沒有太監(jiān)的一半機靈蛹含,給梯子都不會爬塞颁。強在心里說會爬的是猴子。強出去胡亂扒口飯又鉆進臥室酷窥,冬冬也胡亂扒口飯跟進去蓬推,纏著爸爸說想吃奶奶包的韭菜餡餃子澡腾,想和爺爺打雪仗。冬冬神秘兮兮地趴在爸爸耳邊說外婆是狼外婆毅糟,老是罵人澜公,罵媽媽是死木疙瘩。
“爸爸,咱們先坐船苟蹈,再坐火車回奶奶家吧!”冬冬還記著來時的情景渺绒。
“外婆不讓媽媽走菱鸥,那媽媽咋辦?”
“沒事啊氮采,我和爸爸先走,媽媽一看冬冬走了會追來的主到,媽媽寶貝東東∨鲜Γ”冬冬自信地說。
強傻看著兒子看锉,心想還是兒子機靈伯铣。其實他私下已經和北方單位聯(lián)系過献幔,單位還愿意接受他。想到這兒他坐不住了蹬蚁,忽而打開錢包數(shù)數(shù)錢郑兴,忽而收拾幾件衣服塞進提包,又把冬冬的一把玩具手槍也塞進去情连。
“爸爸却舀,咱們今天就回奶奶家?”
強趕快捂住東東的嘴:“別喊辆脸,別讓外婆聽見螃诅。”
就這樣強一時沖動倘是,給雪兒寫下一句話:“我們先走了搀崭,你不愿回北方就離婚门坷。”他以為這樣一激默蚌,岳母就會放雪兒回去冻晤。
卻不知雪兒的心已經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當雪兒發(fā)現(xiàn)強帶著兒子不告而別绸吸,猶如一記悶棍打她在頭上鼻弧,她喘不上氣,哭不出聲锦茁,一個人在斗室里亂轉攘轩。她動作凌亂地看看丈夫留下的“休書”,又慌慌地把‘休書’藏起來码俩。她一邊哭一邊叨叨:“他們不要我了度帮,不要我了、稿存、笨篷、”一邊滿地亂轉。
她看見地上兒子的一雙小鞋就蹲下去抱在懷里瓣履,看見丈夫的一件衣服也抓過來抱著:“兒子丟了率翅,我要找兒子冕臭,找兒子!”她癱倒在地上哭著喊著归形。
斗室雖小,原是她的一方天地跺撼,如今天塌了地陷了歉井,她只覺得有根細繩狠狠地勒緊她再不肯松開躏嚎,她的心碎成兩半卢佣,這疼就一直延續(xù)下去虚茶,她就這樣癡癡地坐在地上,頭發(fā)散亂罩扇,兩眼發(fā)直喂饥,滿臉是淚仰泻。
母親還在外屋罵強:“離就離集侯,早就勸你離,我看他就是沒出息辈讶!”副區(qū)長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錯軌,只以為是小夫妻鬧別扭月幌。突然雪兒光著腳闖開門跑出去扯躺,一邊撕叫著:“兒子失蹤了倍啥,我要貼尋人廣告虽缕,兒子被人拐走了!”
強走了弟塞。雪兒瘋了摧冀。雪兒再也不會去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