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眾通過我分享的故事有很多距帅,但現實中有交集的只有A小姐一個,我極少給熟識的人寫故事匾寝,因為這會摻雜個人的感情搬葬。
A小姐是一個蠻清秀的姑娘,最初的記憶便是她咬著冰淇淋走在翠微路上旗吁,槐樹的花落在她的棒球帽和懷中風鈴草的紙袋里踩萎,淺紫的花色一如她的性格。A小姐的愛好不多很钓,除了偶爾在博客寫一點東西沒什么其他愛好,屬于那種穿過人群就再也找不出董栽、讓人想保留原型就無法過多著色的一類码倦。
A小姐比我大五歲,是家里的獨生子女锭碳。她曾對我說:二十四歲之前我的生活淺淡的就像一杯白開水袁稽。乖乖女的性格,讓她雖然心里不愿但依舊按照父母的期望成長著擒抛。
A小姐在首都讀的大學推汽,畢業(yè)后她的父親希望她能夠回家鄉(xiāng)那個小鎮(zhèn)去工作,那時候她已經通過了一家不錯的企業(yè)的面試歧沪。性格使然歹撒,她只能給那家企業(yè)寫致歉信。
打點好行裝诊胞,和伙伴一一道別回到家鄉(xiāng)暖夭,在她動態(tài)貼出的照片里,除了剪短了頭發(fā)撵孤,四年前和四年后的她站在村口的樣子沒什么變化迈着。
回到家鄉(xiāng)之后,憑著自己一小摞的文學類榮譽證書邪码,她在鎮(zhèn)上唯一的一所中學做語文老師裕菠,初一到初三,循環(huán)往復闭专。鎮(zhèn)上的學校學生本來就不多奴潘,兩個班每天四節(jié)課,除了批改作業(yè)和寫作喻圃,大部分空余的時間萤彩,她都待在學校后的池塘看書,或者抱著大學兼職買的二手吉他練習新譜斧拍。
三年倏忽而過雀扶,仿佛一曲且終入學新生便已經畢業(yè)了,A小姐總覺得生活不應該是這樣,她不想過著這樣的生活直到老去愚墓。這樣的生活予权,她甚至能看到當下直到老去的所有情景。
那一年A小姐二十四歲浪册,父母請媒人給A小姐安排相親扫腺,對方高中畢業(yè)適逢家鄉(xiāng)辦企,于是直接參與了工作村象,幾年下來笆环,也做到了車間組長,一個月工資能拿四五千厚者,家境也相對不錯躁劣,至少在父母看來還算門庭登對。
于是雙方見面库菲,晚上吃飯的時候账忘,對方問A小姐,平時喜歡做什么熙宇。A小姐說喜歡看書鳖擒。對方說看書好啊,問都是些什么書烫止,A小姐難得有人陪她談喜歡的話題蒋荚,就舉了很多自己喜歡的作品,并說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主人公那般烈拒,每一支羽毛都閃爍著自由的光圆裕。
對方給她續(xù)了一杯茶,又問荆几,你上大學肯定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吧吓妆。A小姐回應讓話題扯得更遠了,她說她在大學最喜歡的吨铸,是在798藝術區(qū)逛貓舍和小柯劇場行拢。
沒什么共同話題,只能談最近的國內新聞诞吱。一頓晚飯自始至終沒吃出沒高潮舟奠,相親自然也就沒有了下文。
然后A小姐就有了離開家鄉(xiāng)的想法房维≌犹保“出去看看吧,至少擺脫日復一日的生活咙俩」⑵荩”
很多事情是沒理由的湿故,就好像地球自轉是自西向東,廣寒宮的桂樹下埋著吳剛的斧頭膜蛔。對于當時的想法坛猪,A小姐如是說。
相完親之后的第二天皂股,A小姐就跟學校交了辭職信墅茉。
回到家之后,面對一向聽話的女兒突然說要出去呜呐,父母失了神就斤,母親抹著眼淚說拉扯她長大多不容易,自己老了只有她一個孩子多想她留在家能看看蘑辑≌阶可是A小姐認定的想法就是鐵了心要去做,她背了幾件衣服以躯,拿了兩千塊錢,就定了一張去上海的火車票啄踊,頗有些荊軻刺秦王的氣概忧设。
直到她背包離開的時候,母親都沒再和她說話颠通,爸爸把她送到車站址晕,說你體諒一下你媽,你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面拼命她怎么能接受顿锰。身體發(fā)膚谨垃,受之父母,A小姐又怎么不心疼媽媽呢硼控,只是嘴倔刘陶,在離開家的汽車上,她抱著包哭得像個傻子牢撼。
上海是一個魔都匙隔,時時嘲笑著每一個走過它的人類。A小姐站在南廣場上熏版,清晨的陽光越過巨大的廣告牌照在她的臉上纷责,她扭過頭眨了眨眼睛,看著行色匆匆的人們撼短,突然感覺有些傷感再膳。猛然間想起身似浮萍雨打沉,不由得自嘲的笑笑曲横。
在來上海之前A小姐聯系了一個朋友喂柒,恰巧朋友所在的雜志社招實習編輯,幾番運作之下這個機會就給了她,朋友說請她去他家住胳喷,反正自己在家客房空著也是閑著湃番,她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就紅著臉同意了吭露。
2016年7月14日吠撮,這是我自北京之后,和A小姐第二次的交集讲竿。
在試用期一個月只有兩千的工資泥兰,而且瑣碎的工作很多,每天都像個陀螺一樣從早忙到晚题禀,她倒是很樂觀鞋诗,還把個簽改成:“微風吹過夏初的池塘,有時光疏影清淺迈嘹!”我評論說好雅致的文削彬,她笑。
一直住在朋友家終歸是不好秀仲,結下第一個月工資A小姐便租了房間搬了出去融痛。與其說是房間,不過只是個床位神僵,就像膠囊旅店那般雁刷,一個房間住五六個人。
雖然環(huán)境差了很多保礼,但至少是自己的住處沛励,感覺和住在朋友家是不一樣的。
兩千工資在魔都流水一般就沒了炮障,A小姐支付了房租水電費又添置了一點生活用品之后目派,甚至很難維持自己的生活。為了省錢铝阐,她每天步行去上班址貌,周末也大都在家里或者在公園流動。偶爾主編做莊徘键,剩下的飯菜她總是要打包练对,然后帶到雜志社做第二天的午飯。一般除了這樣吹害,幾乎從沒有見她在那兒吃飯螟凭。
有一天中午,我下樓之后發(fā)現相機沒有帶它呀,于是回去拿螺男,恰巧看到她在自己的小隔間吃午飯棒厘。
她慌忙放下筷子打招呼,我笑了笑說相機忘記帶了下隧,下午去拍素材奢人。當離開的時候我瞥了一眼,那時我才知道她為什么很少去餐廳吃飯淆院,她的飯盒里是米飯何乎,沒有沙拉,也沒有烤肉土辩,只是單純的米飯支救。飯盒上叮當貓的笑顯得格外諷刺。
從那之后拷淘,我?guī)缀趺刻焐衔缍紩杏X餓各墨,然后就去翻她的飯團,中午時再賠她一份外賣启涯。
后來有一次一起出去吃飯贬堵,恰巧商城掃碼抽獎,A小姐抽到了一個Dior包结洼,可是扁瓢,在A小姐臉上并沒有看到女士拿到包包時開心的表情,甚至還有些傷感补君。
那次吃飯的時候難得的看她動了酒杯,但還沒有過三巡她就睡了過去昧互,流著淚嘴里還說著什么挽铁,只能安排我和另一個女生先送她回家,那是我才知道她嘴里的環(huán)境不錯是怎樣敞掘。
十五平米不到的空間叽掘,三張上下鋪,住了六個人玖雁。
沒有客廳更扁,沒有獨衛(wèi),一個女孩兒在廚房蛋炒西紅柿赫冬,沒有抽油煙機浓镜,房間里到處都是糊味。
去上廁所劲厌,里面赫然有一個男士膛薛,洗手臺上雜亂的放著杯子和沐浴露,鏡子上膩的感覺能用指甲壓出脂补鼻。
一起來的女生看了看我哄啄,你姐回家了嗎雅任?
我們就又打的回了我家,才把她抱上床咨跌,她就哭醒了沪么,然后抱著我哭,哭的天昏地暗锌半。
我一邊給她擦臉禽车,一邊尷尬地看著門口端著茶盤的小藍。
突然A小姐就停止了哭泣拳喻,問我:
“迪迪哭当,我是不是傻?”
“別多想了冗澈,怎么會钦勘?”
“在家工作那么清閑,還有爸爸媽媽的照顧亚亲,我卻非要來這個魔都混生活彻采!”
“就像我們追求的那些美好,不論多難捌归,我們都要拿到肛响。”
“對惜索,我喜歡這些海市蜃樓一般的東西特笋,喜歡上海的繁華,燈紅酒綠巾兆,醉生夢死猎物,嗚嗚嗚...”
哭著哭著她又睡著了,小藍遞給我一個茶杯角塑,把我推了出去蔫磨,關上了門。
我端著茶杯坐在客廳里圃伶。她說的那些我大概能理解堤如。一個人獨自在外打拼,沒法和家人交流窒朋,也沒什么朋友可以傾訴搀罢,無依無靠,在生活的底線掙扎著侥猩,何況還只是一個女孩子魄揉。
即便是那樣難捱的生活,A小姐都從來沒有想過放棄拭宁。
一個月實習期結束洛退,A小姐轉為正式編輯的時候瓣俯,我?guī)е鳤小姐出去慶祝,雖然來到上海有一段時間了兵怯,但她頂多是在租房附近的公園走一走彩匕。于是吃完晚飯之后,我?guī)ネ鉃┛匆咕啊?/p>
我記得那時候她趴在黃浦江的欄桿上媒区,發(fā)帶被風吹的向后揚起驼仪,她問我:“你知道上海什么最吸引我嗎?”
“是什么袜漩?”
“這里承載著太多的夢绪爸,讓人愿意在這沉迷,只有這里才有可能讓人睡醒之后馬上就起床”她回頭看我宙攻,嘴角輕揚“我會在這里散發(fā)出屬于自己的光芒奠货。”
當晚座掘,A小姐一直在笑递惋,對著自己的影子揮手,踩著地埋燈從這邊走到那邊溢陪。在上海這座不夜城萍虽,我眼前的姑娘眼里滿是堅定。
那一刻形真,我感覺杉编,以后的路應該再沒有什么可以攔住她了。
我暑假結束后返校咆霜,偶爾接到一次電話她和我說改革后漲了工資王财,原本的住處已經退了,重新租了個一室一廳的房子裕便,雖然不大但是蠻安逸。語氣很輕松见咒。我調侃說那恭喜啊偿衰,再回去的話可以找人蹭飯了。
可是歷險故事大多數都不是完美結局改览。
古風欄目版主編辭職下翎,主編看A小姐有天分又努力,于是想讓她來頂替這個職位宝当。
當我們所有人都以為她就要完成逆襲的時候時视事,命運向她開了個玩笑。
我是在西禮堂錄跨年文藝晚會的時候庆揩,收到她電話的俐东,她說她要回去了跌穗。
“你不要逗我,你走到這一步多不容易啊虏辫,主編和我說你要升職我還沒來得及說恭喜呢蚌吸。”
“不管如何努力砌庄,最后也只能做個普通人羹唠,可能這就是命中注定÷ィ”語氣里帶著濃重的鼻息佩微。
“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我媽媽病倒了萌焰,剛手術完哺眯,現在還在重癥病房里躺著「伺拢”
我耳邊仿佛憑空一個雷炸響族购,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當初我賭氣出來陵珍,一年來只是給爸爸打了幾次電話寝杖,爸爸一直說她很好,怎么就一下子病倒了呢……”
我可以聽出A小姐在抑著不讓自己哭出來“我現在已經在回家的火車上了互纯。媽媽還健康的時候瑟幕,我沒有好好孝順她,回家以后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留潦≈豁铮”
“你還可以回來啊,等你媽媽康復之后兔院,你再回來殖卑,我一直沒申請助手,你再回來可以先幫我校稿……這里有你的夢想啊坊萝》趸”
“不了,我想多陪陪媽媽十偶,而且我感覺這里并不適合我菩鲜,也許我還是更適合在家教書。迪迪你那么厲害惦积,既然家里也不反對接校,你要堅持下去呀,以后有機會的話我再來看你狮崩≈朊悖”我只能苦笑鹿寻。
就這樣,A小姐離開了董习。沒什么特別的行裝烈和,A小姐便回到了那個她一直想逃離、一眼能看完生老病死的地方皿淋。
自相識來招刹,我就聽A小姐哭過這兩次,一次是奮斗過程中累積了無盡的委屈窝趣,一次是對命運無常的無奈疯暑。
關于命運,百度百科詞條解釋:無法改變的過去和無法預知的未來哑舒,叫做命運妇拯。
如果能夠這樣理解的話,那A小姐曾經把握過她生命里命運的一半洗鸵。
可能A小姐以后依舊會跟一個不懂文學越锈、不會音樂、不怎么看書的男人結婚膘滨,然后被柴米油鹽的生活磨平那些叫做夢想的棱角甘凭。
但不管未來如何,我都愿為她祝福火邓,因為那時那個在我面前說要在上海散發(fā)出自己光芒的姑娘丹弱,是那般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