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埃篓,在一座古樸的石拱橋上,漫無目的地走著根资。兩岸楊柳依依架专,雨后清冽的空氣中夾雜著香柚花和各種花草樹木的香甜氣息,沁人心脾嫂冻。我大口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胶征,像一個許久未外出的游客。
橋面空蕩無人桨仿,只有河岸邊滿枝嫩芽的柳樹隨風輕舞睛低,我是唯一的觀眾。
忽然,一位穿紅色背帶連衣裙的少女钱雷,從橋的另一側迎面快步走來骂铁,手里抱著一疊書,神色焦急罩抗。
“小娉拉庵?是你嗎?你去哪呀套蒂?”我欣喜若狂钞支,朝她揮手。
可是操刀,她似乎沒聽見烁挟,也沒抬頭。
“要遲到了骨坑,來不及了撼嗓。”她自言自語念叨著欢唾,一會就走到我身邊且警,又呼呼地往前沖。一束馬尾在腦后蹦蹦跳跳礁遣,裙角飛揚斑芜。
怎么不理我,難道不認識我了亡脸?
我想向前追趕押搪,可是怎么也邁不動腿,眼睛緊盯住她的方向浅碾,雙手揮舞著,喊著她的名字续语。風突然很大垂谢,堵住我的喉嚨,幾乎睜不開眼疮茄。
這時滥朱,大朵大朵的白云簇擁到石橋兩邊,一直往上涌力试,像要把小橋吞噬徙邻。天空墜下白色的小花,風將那些花兒送到我眼前畸裳,一朵兩朵三朵,是香柚花,清香撲鼻荷愕。那個紅色的背影越來越小,云朵朝橋中間擠壓而來颇象,我的視線逐漸模糊,最后陷入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中并徘。
小娉遣钳。我喃喃地叫了一聲,醒了麦乞。三十年前的回憶蕴茴,在這夜半時分,在綿綿細雨的清明時節(jié)前夕姐直,猝不及防地襲來倦淀。心,隱隱作痛简肴。
小娉是我的初中同學晃听。她,永遠定格在17歲砰识。
02
1990年9月能扒,雨一直下,兩周了辫狼,還沒有一絲停歇的跡象初斑。天空好像被撕裂開來,折翼的天使們膨处,從心里涌出的眼淚见秤,化作江海瀑布,傾泄人間真椿。
縣醫(yī)院鹃答。小娉躺在病床上,已經(jīng)三天三夜了突硝,高燒不退测摔,陷入昏迷。醫(yī)生下了病危通知解恰。她的父母親锋八,一夜衰老,兩鬢白發(fā)护盈,身子軟塌塌的挟纱,愁容滿面,欲哭無淚腐宋。
他們圍坐在病床邊紊服,眼睛緊緊盯著病床上的小女兒檀轨,嘴里不停念叨著:“怎么會這樣啊,我的娉兒呀围苫,一定要挺過來呀裤园。”
小娉的兩位姐姐剂府,臉色蒼白拧揽,布滿紅血絲的雙眼含著眼淚,臉頰布滿淚痕腺占。她們一邊安慰傷心欲絕的父母淤袜,一邊忙進忙出,協(xié)助處理醫(yī)院的事務衰伯。
我和幾位同學在病房門口铡羡,隔著玻璃焦急地向里張望,不愿相信眼前的情景意鲸。
前兩個月剛放暑假時烦周,小娉還好好的。高考成績出來怎顾,不夠理想读慎,沒能進入她想去的學校,她平靜地選擇了復讀槐雾。
復讀的學校在二中夭委,位于縣里面那座有幾百年悠久歷史的太平橋的對岸。
她很努力募强,精神狀態(tài)很好株灸,每天都早早地趕去學校。
前幾天下大暴雨擎值,她還是冒雨過橋去上學慌烧,結果受寒感冒,發(fā)燒不止鸠儿,只能請假杏死。
不過大她四五歲的二姐,是縣醫(yī)院的小護士捆交,以為她只是簡單的感冒,就像往常一樣腐巢,從醫(yī)院拿回藥品追,在家里讓她吃藥休息。
誰知這次病魔來勢洶洶冯丙,她的高燒癥狀反反復復肉瓦,不過一周時間遭京,她那原本就單薄的身體愈發(fā)虛弱。家人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泞莉,趕緊送來醫(yī)院哪雕,經(jīng)確診為重度肺炎,到醫(yī)院不過兩天鲫趁,就惡化至高燒昏迷斯嚎。
再也沒有醒來。
03
1984年挨厚,年僅11歲的小娉從農村來到縣城讀初中堡僻,她的爸爸是村干部,媽媽是小學老師疫剃,家中三姐妹钉疫,她最小。
父母從小重視女兒們的教育巢价,在縣城里租了一套房子牲阁,將姐妹三人陸續(xù)送到縣城讀中學。
小娉聰明伶俐壤躲,英語成績很好城菊,初中三年都是英語學習委員。她非常瘦柒爵,就是那種待發(fā)育的少女瘦役电,前胸貼后背,兩條腿細細長長棉胀,像圓規(guī)法瑟。她的臉很小,五官也都小小的唁奢,細眉長眼霎挟,笑起來眼睛瞇成兩道彎彎線,像麻掸,小貓咪酥夭,皮包骨的小貓咪。
雖然從小在農村長大脊奋,但小娉的言談舉止落落大方熬北,平時總是抿嘴笑著,很快就獲得老師同學們的喜愛诚隙。
這其中包括坐在她后排的平讶隐。
平在7班是出了名的孤傲,幾乎不與女同學說話久又,沉默寡言巫延,很少笑效五。與其他喜歡打打鬧鬧的男同學很不一樣,像一個小大人炉峰。
他長著一張長型臉畏妖,不像本地人普遍的圓臉龐,濃眉細眼疼阔,頭發(fā)總是三七分戒劫,整整齊齊,頗有幾分兵馬俑的神態(tài)竿开。
他的身世也是一個謎谱仪。他是單親家庭,家里只有媽媽否彩,沒有兄弟姐妹疯攒。
升入初二,開始有地理課列荔。同學們一傳十敬尺,十傳百,他的爸爸不是別人贴浙,正是學校唯一的地理老師砂吞,是外省來縣城下鄉(xiāng)的知青,已經(jīng)重新組建了家庭崎溃,還生了小孩蜻直。
那時,少年的他心里埋著恨袁串,上地理課概而,經(jīng)常就是酷酷地坐著,和他爸爸對峙著囱修,用他的方式抗拒背叛的父親赎瑰,有一次,不知何故竟然還憤憤地離開教室破镰。
盡管不知道他家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餐曼,同學們都很同情他,但是鲜漩,對那位和藹可親又知識淵博源譬,帶著濃重外地口音的地理老師卻也沒法產生反感。
除了地理課孕似,在其他老師的課堂上瓶佳,他也不會主動舉手發(fā)言,但也不會搗亂鳞青。有一次霸饲,語文老師點名,讓他朗讀一段課文臂拓。這是全班第一次聽他當眾朗讀厚脉。
他站起來,還是那樣淡淡的神情胶惰,細長的單眼皮眼睛好像沒睜開一樣傻工,大家以為他會保持沉默或者隨便敷衍過去。
誰知他一開口孵滞,全班同學頓時安靜下來中捆。那是本地很少聽到的極為標準的普通話,聲音帶著磁性坊饶,抑揚頓挫泄伪,沒有一處停頓卡殼。
那時覺得他整個人好像發(fā)著光匿级,那篇課文的具體內容不記得了蟋滴,只覺得他好像推開了一扇窗,讓我們看到了五彩斑斕的大世界痘绎。那如金子般的嗓音津函,在7班的教室久久回蕩。有的人是有天賦的孤页,譬如他尔苦。
讀完課文后,老師滿意地點點頭行施,同學們還沉浸在震驚中允坚,坐在前排的小娉扭頭看向他。而他悲龟,卻不似剛才朗讀時那般瀟灑自如屋讶,有點靦腆臉紅了。
他們很少說話须教,偶爾有男同學起哄皿渗,說平喜歡小娉,但同學們又沒有看出什么不同轻腺。所以乐疆,也就當作玩笑話一樣,嘻嘻哈哈贬养,笑過就忘記了挤土。
04
初三那年,開始要上晚自習了误算。小娉家住得比較偏遠仰美,為了減少路上的時間迷殿,小娉的爸爸為她配了一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她成了全班為數(shù)不多騎車上課的女孩咖杂。
那時庆寺,她特別喜歡穿一件紅色荷葉邊背帶裙,里面襯著一件藍白條的短袖诉字,顏色鮮艷醒目懦尝,映襯得小臉龐閃閃發(fā)亮。
還是那么瘦壤圃,但僅僅過了一個初二暑假陵霉,就忽然串高了不少。兩條又細又長的腿伍绳,踩著自行車踊挠,馬尾輕甩,紅裙飛揚墨叛,成了校園里一道美麗的風景止毕。
她的成績很穩(wěn)定,一直保持在班級前五名漠趁,英語成績特別好扁凛,老師總讓她領讀。站起來領讀時的她闯传,下巴微微抬起谨朝,面帶微笑,聲音清脆甥绿,她讀一句字币,同學們跟讀一句,好像眾星捧月一般共缕。
那時下課流行踢毽子洗出,毽子都是自己做的,用彩色塑料繩套在一個銅板上图谷,撕成條狀即大功告成翩活。小娉是個踢毽子能手,毽子在她的腳下服服帖帖便贵,一上一下菠镇,還會變出很多花樣,她那因興奮而漲紅的小臉上下擺動承璃,馬尾甩來甩去利耍,同學們每每圍著她喝彩,為她數(shù)數(shù)。
在我的印象中隘梨,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程癌,那么朝氣蓬勃,青春無敵出嘹。
初三那年席楚,地理老師舉家遷去海南,平和媽媽留在本地税稼,他表面看上去沒有什么變化,但垮斯,我總覺得他好像一個被遺棄的孤兒郎仆,形單影只,無法打開心結兜蠕。那時也不過是個15歲的少年啊扰肌,在我的印象中卻像個大人。父母離異對于孩子的傷害真是難以估量的熊杨。
那時候曙旭,初中的學生比較單純保守,鮮有早戀晶府。小娉和他始終若即若離桂躏,是那種少男少年的朦朧情愫,遠遠地給予對方溫暖和鼓勵川陆。
05
初中畢業(yè)后剂习,我到外地讀書,小娉進入本地高中较沪,大家逐漸失去聯(lián)系鳞绕。放假歸來,從同學們的只言片語中尸曼,我大致了解到们何,小娉一直很努力,但成績不夠穩(wěn)定控轿,而平隨母親搬到外地生活冤竹,從此再無消息。
隨后就是轟轟烈烈的高考解幽,好像高中三年一筆帶過贴见。記憶中時間的長短,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不同的躲株,因為期間經(jīng)歷的人和事各有不同片部。
再和小娉產生聯(lián)系,竟然是在醫(yī)院。突聞噩耗档悠,我和幾個初中的好朋友不敢相信廊鸥,急沖沖趕到醫(yī)院,于是就看到了那令人心碎的一幕辖所。
17歲惰说,如花一般的年齡,小娉的青春卻就此凍結缘回。
多少為她感到不甘吆视。她沒能進入夢寐以求的大學校園,還沒談過戀愛酥宴,來不及結婚生子啦吧,來不及和心愛的人慢慢變老,來不及享受天倫之樂拙寡。世界就此關上了大門授滓。
不過,我又為她感到一絲慶幸肆糕。幸好她還有過為某個少年心動的時刻般堆,幸好她體驗過全班同學對她的崇拜喜愛,幸好她一直擁有父母親和姐姐們的百般寵愛诚啃。
3月淮摔,單位樓下的香柚樹上,白色的小花朵擠擠挨挨绍申,花香撲鼻噩咪,是我最愛的清香。中午時分极阅,我下樓散步胃碾,總要過去聞聞花香,沐浴在從嫩葉中透過的春日暖陽下筋搏,感受到活在當下的幸福仆百,那時,一切壓力頓時消失奔脐。
也許俄周,就是那令我陶醉的香味帶我入夢,讓我與那個如花一般美好的少女重逢髓迎。
這個世界峦朗,你曾輕輕地來過,留下青春的芬芳排龄。愿你波势,在另一個世界,如花綻放,永遠17歲尺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