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的阿勒泰
第一次聽到李娟這個名字大約是在2011年撤嫩,那時候她剛剛獲得人民文學(xué)獎,加上王安憶蠢终、李敬澤序攘、梁文道、劉亮程等一票文化圈名人的褒揚寻拂,沒理由不上各大媒介的頭條程奠。作家火了之后,聞著味兒湊上來的準是一個個正在走下坡路的書商們祭钉,他們恨不得把作家所有的作品翻出來瞄沙,不斷再版。所以在那個時候慌核,你可以輕易的在各大書店的顯著位置找到李娟的書距境。
那時候看到李娟的書,翻了幾頁遂铡,讀不下去肮疗,就此別過。這一別就是五年扒接。我總覺得讀者與書之間是有某種緣分牽引著伪货,如果彼此緣分未到,強求去讀一本書钾怔,無非是浪費時間之后再給書本一個差評的粗暴行為碱呼,這對于讀者和作者都不足夠公平。五年前我年輕氣盛宗侦,只喜歡你儂我儂的愛情或是快意恩仇的豪情愚臀。對于李娟這樣樸實、平淡的文字矾利,我看一頁姑裂,就可以美美的睡上一個下午。
《我的阿勒泰》是李娟十年的散文合集男旗,她把在阿勒泰地區(qū)生活中的瑣碎集結(jié)成這樣一本書舶斧,里面記錄著她十年的喜怒哀樂。我在上網(wǎng)查找阿勒泰察皇,地圖顯示它在新疆的西北邊界茴厉,與蒙古和俄羅斯接壤泽台。我去過的最西北的地方就是青海了,再往西北矾缓,想都沒有想象過怀酷。但網(wǎng)上的旅游廣告還有著阿勒泰的宣傳,看圖片嗜闻,青山綠水蜕依,湖泊溫泉,一切靜謐泞辐,宛若圖畫笔横,仿佛與李娟筆下的阿勒泰不盡相符。
李娟出生在新疆咐吼,四川是她的祖籍,她的外婆和母親都曾經(jīng)在四川生活過很長時間商佑。雖然李娟基本上都是跟隨跟著母親在阿勒泰地區(qū)锯茄,做裁縫、賣小百貨茶没,母女倆常年隨著游牧的哈薩克牧民做小買賣謀生肌幽,但在身份認同上,她自己卻說:
我在新疆出生抓半,大部分時間在這里長大喂急,我所了解的土地,是一片絕大部分才剛剛開始承載人的活動的廣袤大地……哪怕我在這里生活一百年笛求,我仍不能說自己是“新疆人”廊移。
她在書中講述了一個跟外婆相關(guān)的故事。當年她的外公是一個典型的敗家子探入,嗜賭成性的外公把家里折騰的一貧如洗狡孔,在賣完所有能買的東西之后,外公盯上了家里除了人之外的唯一一個活物:大黃貓蜂嗽。第一次苗膝,外公把大黃貓賣到了離家十幾里路的放生鋪,清早送去的植旧,還沒到晌午飯辱揭,大黃貓就自己跑回家了。第二次病附,外公把大黃貓買到了三十多里外的永泉鋪问窃,當時外婆絕望了,以為它不可能再回來了胖喳,結(jié)果泡躯,外公還沒到家,它就先回來了。在外婆眼里较剃,這只貓有神相助咕别,就不應(yīng)該與家人分開。但還是有第三次写穴,狠心的外公不顧外婆的苦苦相勸惰拱,把它帶到了五十多里外的鄰縣賣掉了,外婆每天心存僥幸把喂貓的石缽里注滿清水啊送,等它回家偿短,這次,卻再也沒有等到馋没。
在李娟眼里昔逗,她就像那只大黃貓,被遙遠的放逐出去篷朵。大黃貓對于外婆家的追尋勾怒,就像是她對于故鄉(xiāng)的追尋一樣,在不同的時間里声旺,在不同的空間下笔链,雖然回家的路已經(jīng)模糊難辨,但只要自己與故鄉(xiāng)還有一絲的牽連腮猖,那就是她去追尋的動力鉴扫,是她不息的希望。下面這段話澈缺,她指貓坪创,同時也是在寫她自己。
還有那只貓谍椅,它的故事更為漫長误堡。哪怕到了今天,它仍在回家的路上繼續(xù)走著……總有一天雏吭,它繞過堰塘邊的青青竹林锁施,突然看到院子空地上那熟悉的石磨,看到石磨后屋檐下那熟悉的水缸——流浪的日子全部結(jié)束了杖们!它飛快的竄進院子悉抵,徑直去到自己往日吃食的石缽邊,大口大口的痛飲起來摘完。也不管這水是誰為它注的姥饰,不管是誰,在這些年里正如它從不曾忘記過家一樣孝治,從不曾忘記它列粪。
在李娟筆下审磁,外婆像是一個老頑童,在錯事之后習(xí)慣吐舌頭岂座。打碎了糖罐子态蒂,外婆偷偷的換一個,被發(fā)現(xiàn)了之后费什,笑瞇瞇的坦白錯誤钾恢,吐吐舌頭;打破了魚缸鸳址,偷偷的買一個換上瘩蚪,被發(fā)現(xiàn)后,依舊是吐舌頭承認錯誤稿黍。但外婆的愧疚也僅僅止步于吐吐舌頭疹瘦,想讓她老人家多一分一毫的難為情都很困難。外婆在老家的竹林老瓦房里生活了半個世紀巡球,離世后拱礁,埋身于萬里之外的戈壁荒灘,這顯然不是外婆想要的辕漂,但故鄉(xiāng),終歸是回不去了吴超。
當一個人離世后钉嘹,關(guān)于他的一切都成為了過去式。于是乎鲸阻,身邊的親人在亡人離開的那一刻跋涣,關(guān)于過往的所有跟他有交集的喜怒哀樂都幻化成悲傷的情緒,那些遺憾的未能與他一起完成的愿望鸟悴、那些慚愧的卻再也沒機會說的對不起陈辱、那些相聚在一起時的歡樂時光……人在悲傷的一瞬間承載不了這么復(fù)雜情緒的重壓,所以需要用眼淚來釋放细诸。
外婆沛贪,“痛苦”這東西,天生應(yīng)該用來藏在心底震贵,悲傷天生是要被努力節(jié)制的利赋,受到的傷害和欺騙總得去原諒。滿不在乎的人不是無情的人……最安靜與最孤獨的成長猩系,也是能使人踏實媚送,自信,強大寇甸,善良的塘偎。大不了疗涉,吐吐舌頭而已……
在阿勒泰地區(qū)生活的李娟少不了跟少數(shù)民族打交道,很多時候吟秩,她都是生活在少數(shù)民族的聚集區(qū)咱扣。阿克瑪家的小兒子最是淘氣,經(jīng)常學(xué)她說漢語峰尝,而且常常惡作勂选;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武学,她時常遇到一個哈薩克族小姑娘祭往,兩人語言不通,隔岸而坐火窒,她在這邊搓洗衣服硼补,小姑娘在對岸悄悄的坐著。河里的流水嘩嘩流淌熏矿,一個下午的時光就這樣毫無征兆的溜走已骇,抬頭是大把大把的藍天白云,干凈的像是小女孩的眼睛票编。
哈薩克族有自己民族的傳統(tǒng)聚會活動:彈唱會褪储。在這個會上,除了哈薩克民間歌手的彈唱表演外慧域,還會有叼羊鲤竹、賽馬、馴鷹等比賽項目昔榴。對于游牧民族而言辛藻,許多活動項目都是源自于生活本身的,他們祖祖輩輩逐水而居互订,放牧吱肌、打獵,是他們最常規(guī)的生活狀態(tài)仰禽。只是隨著自然和社會的變化氮墨,有些東西在漸漸消退。比如年輕人越來越多的不愿意在草原上吃苦放牧坟瓢,他們更愿意學(xué)習(xí)漢語勇边,走向城市,外面的世界對他們而言總是好過一望無際的草原折联。對于獵人粒褒,這個已經(jīng)有些陌生的稱謂,李娟也有著自己的看法:
在我們這個時代再也沒有獵人了诚镰,有的話奕坟,也會在前面很不光彩的冠加個“偷”字祥款,偷獵者。野生動物越來越少月杉,必須得加以保護刃跛。但我想,造成野生動物的瀕臨滅亡苛萎,其實并不僅僅是因為獵人的緣故吧桨昙?這人世間更多的欲望遠比獵人的狩獵行為更為黑暗貪婪,且更為狂妄腌歉。
在阿勒泰的時候蛙酪,李娟會跟母親和外婆一起,帶著自己家的雜貨店跟隨游牧的牧民一起進駐草原翘盖。牧民們牧馬牧羊桂塞,在草原上過一個夏天,他們也會帶著雜貨店馍驯,在同一片草原上用另一種方式討生活阁危。草原上沒有房子,他們會和牧民們一樣撐起帳篷汰瘫,那就是他們臨時的家狂打。不同的是,牧民們一個個身強體壯混弥,搭起帳篷來三下五除二菱父,而瘦弱的母女二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搭起來的帳篷卻經(jīng)不起一陣夜風(fēng)的“光臨”剑逃。趕上刮風(fēng)下雨,對于帳篷而言無異于一場災(zāi)難的來臨官辽。修修補補的帳篷上不知道填補了多少塑料紙蛹磺。唯一讓人欣慰的是,在一個晴好的清晨醒來同仆,睜眼看到草地上的野花撐著一夜的露水萤捆,在陽光下熒光閃閃,晶瑩剔透俗批。那一刻俗或,所有的陰霾都被驅(qū)散。即使生活環(huán)境再惡劣岁忘,還好一家人都還在一起辛慰,對任何人來說,這比什么都重要干像。
我們還會住進其他各種各樣的房子里的帅腌。但是驰弄,無論醒在哪一處地方,醒在什么樣的夜晚之后速客,那個籠罩我們和我們的被窩的東西戚篙,都永遠不會比一面帳篷、一張塑料紙更為牢固了溺职。
在夏牧場岔擂,李娟跟隨牧民不斷遷徙。她于草原浪耘,只能算是一個過客乱灵。在藍天之下青草之上,在大批大批的羊群后面点待,在說著不一樣語言的牧民面前阔蛉,在每一個星辰浩瀚或是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在一個個發(fā)著呆等待著客人光臨的午后癞埠,人們看到的李娟都不是真實李娟状原。如她自己所說,并不能跟身邊的人談?wù)撈鹞膶W(xué)苗踪,那不是他們所熟知的李娟颠区,那樣的話他們彼此都會感到陌生且不真實。
在李娟筆下通铲,平庸的日子讓人看起來并沒有那么糟毕莱,或許只是因為我們太浮躁。
這本《我的阿勒泰》分為“阿勒泰文字”颅夺、“阿勒泰角落”和“九篇雪”三輯朋截。這些年,書商們?yōu)榱速嶅X不斷再版吧黄,變著標題出版部服。當然為了吸引消費者,免不了會在封底印上名家的推薦語拗慨。李娟對此似乎并不滿意廓八,她在《阿勒泰的角落·新版自序》的最后說:尤其滿意的是,這一回書的封底再沒有貼名人薦語了……感到這才是一本真正屬于自己的書赵抢。
五年前剧蹂,我看一頁李娟的書就能昏昏欲睡,五年后烦却,我在睡前讀幾頁后宠叼,可以讓自己的心更沉靜,然后一頭扎進去其爵,睡得更踏實车吹。當可以跳出當下的紛紛擾擾筹裕,跟隨她一起去到一望無垠的草原,到茫谜裕荒野的阿勒泰朝卒,感受下天上的繁星和地上的野草,或是雜貨店里酒鬼的喧鬧乐埠,那一刻阿勒泰就是你的阿勒泰抗斤。無論怎樣,她的書似乎都有安眠的作用丈咐。單論這一點瑞眼,就比那些矯揉造作、無病呻吟的公眾號文章高出一大截了棵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