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列車》這部電影自上映以來这嚣,口碑與票房在全球范圍內獲得了雙豐收烙博。人們對它的討論多是集中在它所傳達出的政治瑟蜈、社會隱喻,尤其是有關“階級”方面的暗示渣窜。但是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铺根,這部電影的內涵所體現(xiàn)出的對于人類整體進程的反思還沒有被過多涉及。
《雪國列車》改編自法國同名漫畫乔宿。一些報道在介紹電影創(chuàng)作過程的時候描述說導演奉俊昊是在舊書攤中找到了這本法語漫畫位迂,事實上,漫畫本身的境遇也正如這篇報道所說的那樣凄慘予颤,電影在全球豐收票房和口碑之后囤官,這本漫畫才第一次被翻譯成了英語在美國出版。中文版的漫畫則由北京時代華文書局在2016年出版蛤虐,距離電影上映已過去三年時間党饮。
中文版圖書的序言部分,較為詳細地介紹了法國科幻漫畫的發(fā)展簡史與其曾經的黃金時期驳庭,當然還包括《雪國列車》的創(chuàng)作背景和作者的想法刑顺,這對于對電影故事或是漫畫原著感興趣的讀者來說,無疑是相當珍貴的內容饲常。
序言中寫道:
雅克·羅布和他的《雪國列車》蹲堂,在法漫的黃金時代都算得上是一個異類。羅布曾經是漫畫畫家贝淤,后來專職于漫畫的劇本創(chuàng)作柒竞,他是在安古蘭國際漫畫節(jié)上唯一以劇本作家而不是畫家身份獲得過大獎的《雪國列車》開端于他是一位美國迷。 在一次次紐約之旅中播聪,他目睹紐約在“城市藍圖總設計師”羅伯特·摩西的駕駛之下朽基,遍地修建高速公路和橋梁,讓紐約變得四通八達离陶。鋼筋混凝土的巨獸插進城市的心臟稼虎,變成血液的閥門,過去的毛細血管凋零和萎縮招刨。城市規(guī)劃者的野心打著造福子孫后代的旗幟變得堂而皇之霎俩。但雅克·羅布卻希望這一切能慢下來。他對機器有著一種警覺。城市的交通侵占了人的生存空間打却,甚至抹去了人的歷史杉适。人最終變成次要的,僅僅是機器廟宇的祭品学密。而且在城市的建設和利益再分配中淘衙,犧牲掉的往往不是富人而是窮人的利益传藏。在漫畫原著中并未點名的列車建造者到了電影版中有了一個名字:威爾福德腻暮。摩西為了個人的野心而像“神筆馬良”一樣任性地改變著紐約,威爾福德同樣傾心于“總設計師”這樣一個角色毯侦,讓人類在他的雪國列車上延續(xù)哭靖,讓機器統(tǒng)治著人類。末日到來之際侈离,雪國列車成為了人類最后的避難所试幽,但是在列車上,生存僅僅是為了活著卦碾。人铺坞,特別是窮人,變成了隨時可以犧牲掉的消耗品洲胖。就像一個惡性循壞济榨,雪國列車載著人類,不知去向何方绿映,看不到終點擒滑,而且這一切無法慢下來。
19世紀以來叉弦,伴隨著技術進步丐一,人們在實踐社會理想方面也取得了空前的盛況,很多曾經不敢想象的事情如今借助科學技術成為了現(xiàn)實淹冰。這給了當時的人們一種極其強烈的心理暗示库车,即,科學技術的進步伴隨著開明的政治制度最終能夠使人們實踐全部的社會理想樱拴。這催生了當時在西方國家盛行的“進步主義” (progressivism)思潮柠衍。
可以看出,《雪國列車》的創(chuàng)作便是在“進步主義”相當盛行的背景下進行的疹鳄,而這部作品也像是對進步主義本身的一個反思拧略。以火車為具體的形象,來隱喻人類追求“進步”的步伐瘪弓,而“火車繞著地球循環(huán)行駛”的設定垫蛆,似乎又在表明,“進步”本身并非簡單的線性過程,而是具有頗為復雜的意義袱饭,尤其是將“進步”這一含義放到更為廣泛的社會語境之中進行考量時川无。認為科學技術的進步將會導致人類社會與人類狀況產生線性發(fā)展的想法,僅僅只是人類的一廂情愿虑乖,也許懦趋,我們從未進步過。
火車內部的故事就展示了在這種進步下人類社會所到達的最終圖景疹味。
而選取“火車”來作為展示這一社會圖景的具象化實物仅叫,也是這部作品不可多得的一個妙筆。
事實上糙捺,我們如今已經習以為常的火車诫咱,在其剛誕生之時經常被看做是與“進步”“先進”掛鉤的象征。這一點可以很明顯地從日本人對待“火車”這一形象的態(tài)度的變遷之中所看出來洪灯。
在日本坎缭,甚至有火車發(fā)燒友這樣一個群體,并且有著悠久的歷史签钩。在明治維新時期掏呼,火車作為最尖端的高科技交通工具被引進日本,隨后日本經歷了包括一戰(zhàn)二戰(zhàn)以及戰(zhàn)后經濟騰飛在內的堪稱過山車般動蕩的一個世紀铅檩,火車的形象也在這動蕩的歲月之中憎夷,隨著日本的社會生活史和科技史的變遷而變遷。
在《Fandom Unbound:Otaku culture in a connected world》(Otaku即大家所知的“宅男”的意思)之中柠并,日本社會學學者Izumi Tsuji介紹了“火車宅男”這一群體在日本國內的變遷岭接。同時也為我們勾畫了一副火車形象的社會生活史。
日本在明治天皇時期開始全面開放臼予,與西方社會接觸并且開始現(xiàn)代化(或說“西化)進程鸣戴,全面向西方社會學習,也引進各種先進技術粘拾,同時這個時期也是近代日本人的認同開始逐漸成型的時期窄锅。
隨后的日本開始了軍事化進程,帝國野心也逐漸開始膨脹缰雇。蒸汽火車頭的形象逐漸與戰(zhàn)艦的形象一起在年輕人之中受到歡迎入偷,戰(zhàn)艦與火車頭,就象征著軍事強大和科技繁榮械哟。這個時期的教科書疏之,還有哪些針對青少年的科學雜志對于蒸汽火車頭的形象都有不同程度的渲染,加上同時期興起的各式各樣的以火車為主題的雜志暇咆,都使得作為高科技的象征的蒸汽火車頭锋爪,在青少年心中留下越發(fā)深刻的印象丙曙。直至二戰(zhàn)結束前,蒸汽火車頭始終都承載著重要的意象其骄,而到后期亏镰,它不再僅僅只是一種交通工具,已然成為了一種承載著人們開拓未知美好未來的希望的象征符號所存在拯爽,載著人們奔向未來的形象索抓。
之后,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戰(zhàn)敗毯炮,這對于當時的日本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逼肯,并且也是這個國家往后發(fā)展的一個轉折點。在戰(zhàn)后的時期否副,戰(zhàn)艦和戰(zhàn)斗機的形象逐漸退出了人們的視野汉矿,火車就成為了最后的承載人們關于社會想象的媒介。這一時期全國通行的口號也逐步由戰(zhàn)時的“富國強軍”變?yōu)椤霸黾由a备禀,促進工業(yè)化”,蒸汽火車也在逐步地被電力火車所替代奈揍,時代的變化曲尸,科技進步所帶來的火車形象的變化,也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們以火車作為媒介對于現(xiàn)實和未來的想象男翰。
到了1960年代另患,電力火車逐漸取代了蒸汽火車,并且還有個好聽的名字蛾绎,“超級夢想專列”(Dream Super Express)昆箕,新的“子彈頭”的形象和其所蘊含的最新高科技,也成為了人們暢想戰(zhàn)后經濟騰飛的象征租冠。在這個時期鹏倘,火車DIY模型和鐵路攝影也開始逐漸成氣候,越來越多的人把它們當成了嚴肅的愛好顽爹。青少年通過組裝火車模型纤泵,進行火車、鐵路主題攝影的過程來暢想一個經濟和科技高速發(fā)展的未來镜粤,這一類型的想象逐漸取代了前一個時期蒸汽火車頭所承載的捏题,“探索未來未知領域”的想象。
隨著社會和科技的發(fā)展肉渴,火車的種類與功能也越來越多公荧,傳統(tǒng)的運輸業(yè)也越來越多地和其他產業(yè)尤其是信息產業(yè)進行跨界合作(以最尖端的火車來隱喻信息傳播的快捷)敞斋,火車模型的種類也越來越多敏弃,甚至出現(xiàn)了形象多樣的“火車少女”。
而在中國敛助,這個曾經深刻受到鐵路技術影響的國家,如今在談論高新技術也繞不開火車晤揣,“高鐵”系統(tǒng)不僅承擔了人們關于“高科技未來”“大國崛起”的想象桥爽,在實踐之中也是最終達成這些理想目標的途徑。
新的時代昧识,人們對于火車的塑造與想象钠四,遠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