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席八是我的前前男友照雁,現(xiàn)在是與我一同擠在民宅公寓里的鄰居——這就要扯到我的房東太太了。
她是個愛聽粵劇卻說不好粵語的五十歲東北女人担锤,丈夫是個只管抽煙不務正業(yè)的廣東男人被丧。兩人缺點不少,卻十分恩愛和睦板祝,偶爾會有一對中老年人的做愛聲繞過天花板傳進我的夢里宫静。
他們對我也十分照顧,覺著我平時少話券时,少話等于聽話孤里,所以每月的水電費總會給我一個溫情的折扣。
但真正少話的人是席八橘洞,這個擁有一年資歷的飛機師捌袜。當年在他還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念書那會,我只是個屨ㄔ妫科學校里混得不錯的校長助理虏等。他每年仲夏回來廣東看看家人,大概半個月就回北京适肠。但在2014年的仲夏霍衫,他在廣東留了一個月。
讓他迷戀的原因是因為他遇見了一個人侯养,并快速加入了浩浩蕩蕩的戀愛大軍敦跌。那個人不能說長得好看,但笑容卻十分具有感染力逛揩,明媚春光見了都遜色半分柠傍。他在一家咖啡廳里等朋友時,這個人正在勤勤懇懇地當服務員息尺。席八當時一眼就注意到携兵,這里的服務員都有點笨手笨腳的,因為他點的咖啡在被端上桌面時被傾灑了出來搂誉,灼人的溶液澆在席八漿洗過的白色襯衣上徐紧。
席八等朋友的心情瞬間熄滅了,從錢包取出咖啡錢便往門口走。但這個服務員的條件反射很是膽大并级,直接叫了聲“喂拂檩!”
席八知道這人是在叫他,脊背猛地一頓嘲碧。
服務員說稻励,“你把衣服脫了,我給你洗愈涩,再留個電話望抽,我親自送上門÷耐瘢”
席八的怒氣來得快煤篙,去得也快,現(xiàn)在更是轉(zhuǎn)換成驚訝了毁腿,后來他在戀愛時如是說辑奈,“你要不是這么厚臉皮,估計我也不會看上你已烤○埃”
驚訝總是有種無形的愿意順從的力量,席八的腦子轉(zhuǎn)不過來應付胯究,手已經(jīng)飛快地寫下了聯(lián)系方式稍计。又在服務員的引領下進了洗手間,換上了一件淡綠色polo衫裕循。Polo衫穿在身上有點緊湊丙猬,席八知道這是服務員自己的衣服,于是正式離開時费韭,他道茧球,“到時這衣服我會洗好,你來我家時我再還你星持∏缆瘢”
席八越走越遠,咖啡臨幸過的白襯衣在服務員臂彎里垂搭著督暂,服務員還在用另一只手朝那背影揮舞揪垄。
那晚,服務員一身疲憊回到宿舍逻翁,忍住了半夜侵襲的困意將席八的襯衣進行了一番搓洗饥努。后來那個通宵洗衣服的夜晚被當成了那個仲夏暑期工最幸福的一晚。
2
事情就是這樣八回,服務員就是我酷愧,我就是席八的初戀驾诈。
可我的初戀不是席八,我的初戀是個成績快馬加鞭也追不上我的壞學生溶浴。那個高中時代過去了乍迄,但在這次新戀情中經(jīng)常會被席八問及。
他對我的過去十分感興趣士败,但我對他的過去毫無探索的欲望闯两,我對任何人的過去都沒有多少興趣。人的眼睛長在前面谅将,看的是未來漾狼,看過去干嘛?
2014年的仲夏饥臂,席八與我整日膩在一塊邦投,當時我已經(jīng)辭去西餐廳服務員的兼職,大學九月的生活費已經(jīng)夠用擅笔。我的父母那時處于離婚、復婚屯援、再鬧離婚的冰山狀態(tài)猛们,我是家里唯一的一個閑人,于是每日待在席八的家里狞洋,在他的床上看《紅樓夢》弯淘。
席八的房間充滿各種各樣的書籍,他喜歡王國維吉懊、喜歡王朔庐橙、喜歡一名叫馬拉多納的足球運動員,還有喜歡《海賊王》借嗽。他時而嚴肅态鳖,時而溫柔,時而放肆恶导,時而憨逗浆竭。后三個“時而”都是對我的。
在身邊的人評價他是個無聊且皺巴巴的英俊青年外惨寿,只有我覺察出了他的可愛邦泄。我憐憫地用一只肩膀攏住他,讓他放下手中的拼圖睡個午覺裂垦。
他舔舔嘴唇顺囊,說沒有睡午覺這個習慣。我說那我陪你一起拼好這個“畢加索大作”吧蕉拢!
席八知道我不睡午覺特碳,下午人會很沒自信诚亚。他放下拼圖,將被子抖開测萎,將我裹住亡电,隨后壓在我的身上。我們一起發(fā)出清脆的笑聲硅瞧,他高挑而纖瘦份乒,骨頭卻硌得人發(fā)疼,但習慣后就會被這疼給染上癮腕唧。我是那個上了癮的人或辖。我說舒服極了,于是頭一偏枣接,就睡到了黃昏颂暇。
醒來,一陣飯菜的香味飄飄欲仙但惶。席八當時正在廚房里當他母親的助手耳鸯,那個仲夏廣東地區(qū)普遍濕氣偏重,他母親的肘關節(jié)隱隱作疼膀曾。席八在母親的指導下燒了一鍋水煮西蘭花县爬,一碟子清蒸排骨,一碟子番茄炒蛋添谊,和一鍋冬瓜胡椒魚湯财喳。
我從房間昏昏欲睡走出來,他母親熱情地將我安頓到飯桌椅子上斩狱。我馬上醒了耳高,趕緊起身將禮貌補充完畢,讓母親先坐所踊,自己跑進廚房當席八的助手泌枪。
那會兒,我有半個月在他家吃飯秕岛,每次的飯菜都新鮮別致工闺,主打清淡口感。他母親是個愛吃辣椒的北方人瓣蛀,嫁過來口味也是風雨不改陆蟆。但在這半個月里,也變得相當遷就惋增。席八是個投人所好的好男人叠殷,三個人中只有我挑食,不吃辣诈皿,我當時直想掐自己脖子林束。
那個仲夏過得真是愜意像棘,無需旅行的風光相伴,無需面對紛繁的人際關系壶冒,無需物質(zhì)上的虛榮滿足缕题,我和席八這兩具肉體在一個空間里有了“廝守”的情意。
送他上火車時胖腾,他笑得比我燦爛烟零。他當時摟住我的肩膀,九月的清涼微風從彼此的臉蛋滑過咸作,兩人都知道這是分離的時刻锨阿,都在提醒自己要面帶微笑,假裝豁達记罚。
3
那時候微信剛興起墅诡,但我和他還是習慣用QQ聊天。他經(jīng)常發(fā)出視頻邀請桐智,卻總被我拒絕末早。有一回清晨五點,南方的天還沒亮说庭,冷氣襲人然磷。我艱難爬出床外,穿衣打扮口渔,準備搭一小時的公交去當家教。席八的信息就是在這時發(fā)過來的:“我愛你穿撮,但我受不了了缺脉,分手吧≡么”
我在短信接收的一秒里經(jīng)歷了人生最鋒芒畢露的高潮和最茫然無期的低谷攻礼,但扣衣領的手在下一秒還是繼續(xù)著,一切動作都在機械冰冷地進行栗柒,仿佛那個短信是不存在的礁扮。
那天除了席八的短信,我還收到了另外一條瞬沦,是家教機構(gòu)打來的太伊,問我在哪,客戶投訴了逛钻。那天沒去家教僚焦,去了個偏僻的小巷中部站得筆直,仰著一張臉曙痘,目光呆滯一整天芳悲。下午來了一場半小時的陣雨立肘,回來時舍友問我是不是去了XX水上樂園做救生員的兼職。
那個偏僻的小巷里有一棟紅磚砌成的六層高的房子名扛,房子的主人沒有了谅年,只剩下女主人,女主人我認識肮韧,她叫“席八的媽媽”融蹂。
一場雨并沒壓垮我的健康,當晚洗澡后一身精神惹苗,我抓起嚴重掉漆的手機發(fā)送一條短信殿较,“可以不分手嗎?”
很快屏幕亮了桩蓉,“你怎么當真了淋纲?今天是愚人節(jié),你忘啦院究?”
我驚醒的瞬間眼里的光肯定相當復雜洽瞬,有遲疑、欣慰业汰、激動伙窃、亢奮、憤怒样漆、恨......隨便吧为障,反正最后我的回復是,“現(xiàn)在過了十二點放祟,四月二日了鳍怨。我愛你,但我受不了了跪妥,分手吧鞋喇。”
第二天我換了張手機卡眉撵,注銷了QQ號侦香,后來夜里凡是睡不著時總?cè)滩蛔∠耄髞碚疫^我多少次呢纽疟?說的話是否都是千篇一律的呢罐韩?
2015年4月2日直至2016年10月8日,席八都沒有參與我的生活點滴污朽。而這一年多將近兩年伴逸,我已經(jīng)從學校里的青澀面孔蛻變成了社會上疲于奔命的灰頭土臉。
4
十月九日上班出門時,房東太太告訴我错蝴,我將會有個新鄰居洲愤,是個很帥很有作為的小伙。房東太太的兩條麻花辮一直在抖顷锰,跟著她的縮水嚴重的胸脯一起一伏柬赐。我當時熱情地敷衍幾句便去上班了。
下班在菜市場買完菜回來時官紫,一股很熟悉的嗓音喚住了我肛宋。那個瞬間我不愿再去回味,電視劇里關于那個瞬間的捕捉總是克制不住地濫情與優(yōu)柔寡斷束世。
“我回來了酝陈。”他說毁涉。
“別哭沉帮,我回來了∑堆撸”他還在說穆壕。
在我安頓好自己的情緒后,我問他為什么不回家灼淦痢喇勋?家不是離飛機場更近么?
他說母親為那棟紅磚房子找了個男主人偎行,他自認為自己還是當個識時務的兒子會更順他母親的心意川背。
我說這個地方狹窄,不適合你這種光鮮亮麗的職業(yè)人住的蛤袒。
他疑問地看了我一眼熄云,“怎么,你現(xiàn)在偷殺擼劫汗盘,工作很不見得人的嗎皱碘?”
“我不是那個意思询一∫酰”我說,“我已經(jīng)談戀愛了健蕊×庹螅”
“我也是,不過分手了缩功∏缂埃”我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回答。
“我也是嫡锌,只談了一個月虑稼,就是在與你分手后馬上交往的琳钉。”
“原來那時你早就喜歡別人了蛛倦「枥粒”
“不是,我從來沒喜歡過他溯壶。他或許也沒喜歡過我及皂。都是彼此的備胎罷了∏腋模”
席八當時站在我的房間門口验烧,愣著雙手,我繞了個彎又跛,穿過他去插鑰匙碍拆,門啟開了,“進來坐會吧效扫?”
他眼睛紅紅地晃著腦袋倔监,說不了比搭,等下有要飛的航班呢粒梦。
我說從此以后我們就是鄰居了,以后餓了就來我這里聊倔,我這有電磁爐济丘,有干貨谱秽,隨時可以煮給他吃。
他問摹迷,“你現(xiàn)在的胃口還是那么清淡嗎疟赊?”
我吸了口煙,搖搖頭峡碉,“你看近哟,我現(xiàn)在開始吸煙了,領導們都愛吸煙鲫寄,我也得投其所好才行吉执。不過領導們的飯局都有辣椒,我還是做不到地来,沾一點嗓子就壞戳玫,慢慢來吧∥窗撸”
他還是僵立在門邊咕宿,腳尖朝外,要走的樣子。
“那書呢府阀?你現(xiàn)在還喜歡看書嗎缆镣?《紅樓夢》?”
我將煙蒂踩在腳下试浙,再用掃把鏟進垃圾桶费就,又扯起紙巾擦了擦灑落煙灰的地磚——這個行為顯得多余且不必要。我笑川队,是笑自己力细,“看的,書現(xiàn)在是我活著的唯一寄托固额。至于《紅樓夢》眠蚂,更像是個過去的夢——”
他的一雙又尖俏又黑亮的皮鞋跨了進來,鞋頭敏銳地與我的目光交接觸探斗躏,如同一只躲在樹蔭里伺機而動的黑豹逝慧。“你說過他們的愛情才叫愛情啄糙,因為誰都想不開笛臣,所以互相牽制,誰也離不開誰隧饼∩虮ぃ”
“可我最后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人的愛情不是這樣的,今天分手燕雁,明天愈合诞丽,后天又開始一段新戀情,誰都離得開誰拐格,誰都沒把誰真正當過一回事僧免。”
一陣飛機低鳴的強音從屋頂旋轉(zhuǎn)而下捏浊,他記起了什么似的懂衩,匆匆抽開腳步,下了樓金踪。
我趕到樓梯口浊洞,道,“一路順風热康!”
這時他回過頭沛申,頭發(fā)清爽一揚劣领,一個少見的燦爛笑容亮出來姐军,“對開飛機的人不能說‘一路順風’,順風就慘啦,要說‘一路平安’奕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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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后著觉,房東太太告訴我,席八把房間給退了惊暴,又添還了一倍的押金饼丘。房東太太惋惜地說了席八的各種好,又說誰要是嫁給席八這樣小伙子肯定很幸福辽话。
我無厘頭地插嘴道肄鸽,“幸福不是靠別人獲取的,心知肚明地做一件事比蒙蔽內(nèi)心去做一件事要高尚得多油啤,一個人愛著時是幸福典徘,一個人不愛了也是一種幸福∫嬉В”
房東太太的皺紋僵硬在那兒逮诲,不置可否地替我整整歪掉的衣領子,說工作了一天幽告,早點休息吧梅鹦。
又過了一個月,下班回去時聽見房子里放鞭炮一樣噼里啪啦冗锁。原來是房東太太與房東先生吵了一架齐唆,鍋碗瓢盆全上了場。
房東先生抱著一襲飯團式棉被一邊步子往外撕扯冻河,一邊嗓子往屋里塞蝶念,“你以為你是誰?嫁給我委屈你了芋绸?媒殉!有種你以后都別讓我回來!”
熱鬧氣氛直至我匆匆上了樓摔敛、進了房間鎖上門廷蓉、吸溜鋼精鍋里的熱面條出一身大汗后依舊顯得蕩氣回腸。
——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