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猫十,奶奶的去世,是喜喪。
對于一個癱瘓22年拖云,生命的最后階段備受病痛折磨的老人來說贷笛,離開這個世界,對自己宙项,對家人乏苦,都是莫大的解脫。
不會有很多人會因?yàn)樗碾x開而真正的悲傷尤筐,從此以后汇荐,也不會有很多人想起她,包括她的兒女們盆繁。
電影《尋夢環(huán)游記》里說掀淘,只要人世間還有人惦念,即使去世了油昂,這個人也可以在另一個世界繼續(xù)存在繁疤,在某一些特殊的日子,與思念的親人靈魂相遇秕狰。
如果有靈魂存在,我的奶奶躁染,她也許真的害怕鸣哀,被葬在地下的那一刻之后,這個世界就不會再有很多人記得她了吞彤,一世苦命的她我衬,就像塵埃,消失于天地饰恕。
如果有靈魂存在挠羔,我的奶奶,她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埋嵌,我記得她破加,非常想念她。每當(dāng)想到她已經(jīng)永遠(yuǎn)離開雹嗦,忍不住淚流滿面范舀。
媽媽說,奶奶的葬禮上了罪,大家都像完成儀式一樣锭环,扯著嗓子干嚎。只有我跪角落里大哭泊藕,眼淚和鼻涕混在一起流淌辅辩,是真的悲傷。人們看到我的悲傷,都說玫锋,這孫女蛾茉,沒白疼。
可是我更心疼我的奶奶景醇,就算是舊時代走過來的人臀稚,也很少像她一樣命運(yùn)多舛。
一
奶奶出生于1939年三痰,炮火連天的戰(zhàn)爭年代吧寺,人們注定顛沛流離。
老家陜西府谷縣到處都是山溝溝散劫,戰(zhàn)爭的侵?jǐn)_讓原本貧瘠的土地稚机,更加不堪重負(fù)。處于生死線的人們開始走西口获搏,一個扁擔(dān)赖条,一邊挑著襁褓中的孩子,一遍挑著僅有的口糧和行李常熙,開始逃難纬乍。奶奶,就是那個坐在襁褓中的孩子裸卫。
她說仿贬,感謝父母沒有因?yàn)樗桥⒍阉拥簟?/p>
的確,那個年代命如草芥墓贿,更何況是女孩的命茧泪。
我堅(jiān)強(qiáng)又善良的祖輩們,一路野菜樹皮果腹聋袋,躲避敵人和強(qiáng)盜队伟,一步一個腳印,從陜西走到了內(nèi)蒙古幽勒,最終到了大青山下黃河邊上墾荒嗜侮、耕種、安家啥容。中國勞動人民野草一樣的堅(jiān)韌棘钞,在那個時代真正體現(xiàn)。
可是干毅,比逃難更難的宜猜,是逃開日本人的侵略。即使遠(yuǎn)處內(nèi)蒙荒僻之地硝逢,還是招來了野蠻的侵略者姨拥。
他們無所不用其極地蹂躪著這座平靜的村莊绅喉,張開血盆大口,吞噬著村里的任何活物叫乌。奶奶說柴罐,她記憶里,日本人就像長著血盆大口的怪物憨奸,村里的男人們被吃掉了革屠,女人們有的也被吃掉了。太奶奶拼命捂著她的嘴排宰,不讓她哭似芝,她們躲在放地瓜的地窖里。
太爺爺來不及躲板甘,被日本人抓了起來党瓮。
地窖外面是日本人的嗚哩哇啦的叫聲,是槍聲盐类,是鞭子抽到肉皮上的聲音寞奸,是女人尖叫的哭聲,是男人受刑的慘叫聲在跳。
奶奶說枪萄,三歲的她最初的記憶,就是人間煉獄的模樣猫妙。
不知過了幾天幾夜瓷翻,外面寂靜了,日本人走了吐咳,搶走了所有可以吃喝用的東西,丟下了滿村的尸體元践。
母女倆爬出地窖后韭脊,一眼看到了被掛在門口柳樹上的太爺爺,他的肚子被挑開单旁,腸子流了一地沪羔。
奶奶說,她對親生父親的記憶象浑,只有他掛在樹上蔫饰,受盡折磨的樣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愉豺,她的表情很平靜篓吁,苦難被封存在遙遠(yuǎn)的記憶里。
即使再痛蚪拦,對于一個三歲小孩和年輕寡婦來說杖剪,怎么活下去冻押,才是最重要的。
太奶奶改嫁了盛嘿,那個年代的女人洛巢,改嫁是活下去的唯一出路。
奶奶跟著去了繼父家里次兆,后來太奶奶又生了3個女兒兩個兒子稿茉,奶奶是這個家里的長女,從5歲開始承擔(dān)家務(wù)芥炭,照顧弟妹漓库。繼父脾氣暴躁,經(jīng)常打罵太奶奶母女蚤认,每次挨打后米苹,太奶奶會再打奶奶一頓,她認(rèn)為是奶奶這個拖油瓶砰琢,讓她在家里沒有了地位蘸嘶。
可是,奶奶才是那個家里地位最低的人陪汽,她不是女兒训唱,更像是丫鬟,弟弟妹妹犯錯了挚冤,挨打的是她况增。家里最臟最苦的活永遠(yuǎn)都是她做,吃的是家人吃剩的训挡,有時候剩不下澳骤,就只能餓肚子。十歲的小孩就會插秧種地拉著大黃牛耕鋤澜薄,回家可以燒飯做菜为肮,晚上還可以繡花做鞋縫衣。
奶奶說肤京,他們那個年代的人都是這樣的颊艳,不會做這些才是異類。我問忘分,不覺得苦嗎棋枕?不想逃開嗎?
那個年代妒峦,誰不苦重斑,又能逃去哪兒?奶奶眼里有淚肯骇,可是嘴角帶笑绸狐。只要不挨打卤恳,就是幸福的一天,她說寒矿。
十二歲的時候突琳,奶奶終于不用挨打了,因?yàn)樯韽?qiáng)力壯的她符相,勇敢地開始像施暴者施暴了拆融。就在繼父一如往常一樣舉起拳頭的時候,奶奶比他更快地舉起拳頭并狠狠打在了他的臉上啊终。幾次搏斗之后镜豹,年邁的繼父認(rèn)降,奶奶成了自己和太奶奶的保護(hù)傘蓝牲。沒過多久趟脂,她的繼父,那個典型的舊時代大男子主義者例衍,就病逝了昔期。
奶奶和她的媽媽,還有幾個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佛玄,又變成了孤兒寡母硼一。奶奶成了這個家真正的頂梁柱。
我問奶奶梦抢,是什么讓她那么堅(jiān)強(qiáng)般贼。
她說,沒得選擇奥吩,那個年代的人們哼蛆,活的苦,但是想的很簡單霞赫,不復(fù)雜腮介,所以也不覺得苦。只要能活下去绩脆,比什么都強(qiáng)萤厅。
我聽著橄抹,熱淚盈眶靴迫。
二
快18歲的她,要嫁人了楼誓。奶奶能干玉锌,人長得壯實(shí),是優(yōu)秀的媳婦人選疟羹。
憑借著多年的勞動經(jīng)驗(yàn)主守,她可以從本村挑選一位不錯的人家嫁掉禀倔,但是出乎意料,她選了三十里地以外的J村的S家参淫。理由很簡單救湖,S家給了足夠多的彩禮,這些彩禮夠家里的婦幼老弱生活好幾年涎才。
那天鞋既,一頭綁著紅綢子的驢子,拉著木頭車耍铜,將奶奶拉走了邑闺。身后是年邁的老母親和弱小的弟弟妹妹,淚光迷離中棕兼,她隱約感覺媽媽和弟弟妹妹們的身影搖搖晃晃陡舅。
婚后的奶奶,被婆家罵成家賊伴挚,因?yàn)樗?jīng)常偷偷接濟(jì)娘家靶衍。這也成了爺爺家暴她的理由。
“他們兩個太像了章鲤,打起人來的架勢都一樣”摊灭,奶奶這樣說,他們指的是她的繼父和她的丈夫败徊。
也許那個年代的很多男人都一樣帚呼,畢竟陳舊的觀念里有一個就是:打老婆天經(jīng)地義。更何況老婆不聽話皱蹦,還要接濟(jì)娘家煤杀。
可是如果不接濟(jì),那一家子孤兒寡母將如何生存沪哺!
和村里其他逆來順受的女人不一樣沈自,有過“戰(zhàn)斗經(jīng)驗(yàn)”的奶奶不會乖乖挨打,她會奮力反抗辜妓,即使最終占了下風(fēng)枯途,遍體鱗傷,她也要讓施暴者掛彩籍滴。
他們從屋里打到屋外酪夷,鍋碗瓢盆扔的到處都是。他們打架孽惰,成了村里定期上演的節(jié)目晚岭。每次開打,圍墻上爬滿了看熱鬧的鄰居勋功,墻角里蹲著滿眼驚慌的幼子坦报。
有一次库说,爺爺拿起磚頭扔向奶奶的臉,從此她的一只眼睛失明了片择。
有一次潜的,爺爺狠狠扼住她的脖子,要不是鄰居拉開字管,也許就被掐死了夏块。后來她咳了整整兩天,再后來纤掸,脖子正中間長了一個拳頭大的包脐供,這個包伴隨了她一輩子。
有一次借跪,爺爺拿起鐵鍬狠狠打向她的右腿政己,此后她這條腿就再也直不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掏愁。
是什么樣的男人會對自己的妻子下這樣的狠手歇由!說起這些往事,我悲憤不已果港,幾乎想向掛在墻上的爺爺?shù)倪z像扔磚頭沦泌。
“也許我順從一點(diǎn)就不會這樣了,他也很難辛掠,大饑荒鬧得活都活不下去谢谦,一屋子孩子都等著他養(yǎng),我又老是偷錢給娘家萝衩。也不怪他”回挽,奶奶低頭摩挲著衣角,慢慢說猩谊。
他們從成婚一直打到爺爺62歲千劈,整整40年,期間還養(yǎng)育了5個兒女牌捷。
我好奇問奶奶墙牌,那樣糟糕的婚姻,怎么還能生那么多孩子出來暗甥。
奶奶低頭淺笑喜滨,“響應(yīng)毛主席號召唄”。
我愕然淋袖。
那個年代的人們鸿市,生活的如此辛苦锯梁,如此毫無選擇即碗,卻又如此堅(jiān)韌不拔焰情,如此樂觀。
他們把婚姻處理成江湖剥懒,把苦難的生活過成傳奇内舟。
爺爺在64歲的時候去世了。那年我7歲初橘,內(nèi)蒙古寒冷的冬天验游,一片白茫茫的孝衣,還有坐在角落里抽煙的奶奶保檐,是我的記憶耕蝉。
村民們經(jīng)過她身邊都笑說,這下你解脫了夜只,沒人打你了垒在。
奶奶點(diǎn)頭微笑,眼里含淚扔亥。
他們有愛嗎场躯?40多年的愛恨糾纏,大打出手旅挤,又相依為命踢关。一起度過大饑荒,一起墾荒粘茄,一起養(yǎng)育兒女签舞。應(yīng)該有愛吧,瘋狂的愛柒瓣。
三
爺爺過世以后瘪菌,奶奶確實(shí)過了幾年瀟灑的日子。
農(nóng)忙季節(jié)嘹朗,60歲的她還像村里那些強(qiáng)壯的女人一樣農(nóng)耕师妙,經(jīng)營自己幾十畝土地,是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屹培。也會幫著兒女們照顧孫輩默穴,過年過節(jié)照全家福,她坐正中間褪秀,兒孫繞膝蓄诽,是一個福氣滿滿的老人。
農(nóng)閑季節(jié)媒吗,她會帶著這一年所有的積蓄仑氛,去弟弟妹妹家里小住,等到回家的時候,身無分文锯岖。她把所有的錢介袜,都分給了弟弟妹妹,就像當(dāng)初接濟(jì)他們一樣出吹,即使現(xiàn)在弟弟妹妹們都過的很好遇伞,但是她依然慷慨大方,盡著大姐的義務(wù)捶牢。
我非常懷念那幾年的時光鸠珠。
那時的奶奶無比強(qiáng)健,我記得她吆喝羊群回圈的聲音秋麸,記得她被巨大的青草垛壓彎的身影渐排,記得她在田間日頭下辛苦勞作,額頭上汗水粼粼灸蟆,她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一把飞盆,繼續(xù)彎腰鋤地。記得每次一起吃飯次乓,她把菜里不多的瘦肉全部撿到我碗里吓歇;記得她抱著我哄睡票腰,嘴里哼著古老的歌謠。
我記得每一個悠長的暑假杏慰,和表兄妹們常住在奶奶家里,傍晚有奶奶剛摘的西瓜缘滥,那時的西瓜甜潤無比,是我之后再也沒有吃到的味道朝扼。寒假時分大雪紛飛赃阀,我們在院子里打雪仗,她一雙手沾滿了面粉擎颖,站在房檐底下看著我們開心地笑榛斯,時不時提醒哥哥姐姐們要照顧我,不要欺負(fù)我搂捧。
我是孫輩里最小的驮俗,奶奶最寵愛我。村里其他老婆婆說允跑,喜歡孫女有什么用王凑,遲早是別人家的人搪柑。奶奶說,我孫女以后會大有出息索烹,咋會沒用工碾。
四
奶奶說她總覺得頭暈,醫(yī)生告訴她是高血壓术荤,要吃藥。
奶奶好強(qiáng)每篷,說我身體好的很瓣戚,從來不生病,吃啥藥焦读。頭暈歇一下就好了子库。高血壓也要不了命。
她一輩子都在苦難中度過矗晃,小時候?yàn)槟赣H弟妹們活仑嗅,中年后為兒女孫輩活,從來沒有為自己活张症。她的世界仓技,有很多人,唯獨(dú)沒有自己俗他。她早就忘記了自己脖捻。她這副軀體,她從來沒有在意兆衅,小毛小病也不會去吃藥地沮。
在一個夏日的傍晚,她摔倒在農(nóng)作回來的路上羡亩,從此半身癱瘓摩疑。醫(yī)生確診為腦溢血,高血壓導(dǎo)致畏铆。
那一年奶奶才64歲雷袋,是爺爺去世的年紀(jì)。后來的22年辞居,她都是在病床上度過。在病床上率寡,感受了所有的人情冷暖倚搬。
親戚們都說,奶奶是最福薄的一個人捅僵,挨了一輩子打,好不容易有好日子了上荡,自己卻癱了馒闷。
奶奶癱瘓的22年,我正在完成學(xué)業(yè)逛薇,成家立業(yè)永罚。我開始從需要被照顧的小女孩卧秘,成長為獨(dú)立自主的成年人。我不再需要她的呵護(hù)了产捞,我開始遠(yuǎn)走高飛哼御,去北京、去上海看靠、去國外液肌,去見比家鄉(xiāng)小村美麗許多的風(fēng)景,遇見許多豐富的人生谤祖。
我開始逐漸忘記奶奶老速,忘記了這個曾經(jīng)給我全部愛的老人橘券。我感受著大城市的繁華卿吐,可是身后那雙一直遙望我的眼睛嗡官,伴隨的生命卻日漸荒涼毯焕、凋零。
癱瘓后婆咸,奶奶的精神意識都開始變差续担,輕微老年癡呆活孩,讓她開始忘記很多人,很多事询兴。偶爾有人去探望她起趾,她先是哭,邊哭邊問眶根,是倩孬(奶奶對我的昵稱)回來了哇属百?來人說变姨,不是倩孬你就不喜歡啦?奶奶老淚縱橫渔呵,喜歡喜歡砍鸠。
五個兒女們約定好輪流照顧她。大伯不孝順类茂,大伯母更是變本加厲虐待她。輪到大伯家的日子厚骗,老人家被安置到后院倉庫里兢哭,內(nèi)蒙的冬天零下二十幾度,屋里只有煤炭面兒燒出來一點(diǎn)火星來取暖冲秽。茅廁跟床僅僅挨著矩父,好幾天不收拾,散發(fā)著惡臭民轴。當(dāng)爸爸去接她的時候球订,她放聲大哭,嘴里含糊著說微驶,你再不來因苹,我就要被凍死了篇恒,餓死了。
從此蘸秘,爸爸和大伯一家絕交蝗茁。再也沒有讓奶奶離開過我們家。
同樣是十月懷胎颈嚼,同樣含辛茹苦地養(yǎng)大饭寺,有的孩子是孩子叫挟,有的孩子抹恳,是真正的掘墓人奋献。
后來的十幾年旺上,奶奶活成一座孤獨(dú)的雕像,一輩子像女戰(zhàn)士一樣戰(zhàn)斗的生命窃这,突然靜默征候。她在陽臺一坐就是一天,有時候朴上,媽媽會推著她到外面卒煞,去見村里的老朋友叼架,但是她口齒含糊,聊不了天扮饶,大家漸漸也不再理她甜无,輪椅上的她只是靜靜坐著哥遮。
過年我回家,是她最開心的日子奥帘。她用會動的一只手緊緊拉著我的手,用僅能睜開的一只眼睛仪召,仔細(xì)打量我松蒜。她讓我晚上陪她一起睡已旧,像小時候那樣。假期過完我要離開的時候难述,她會緊緊握著我的手,臉上幾乎是要大哭的表情吐句,但她克制著自己的難過嗦枢,揮揮手讓我走吧。
我離開家鄉(xiāng)去遠(yuǎn)方侣诺,去感受更多生命的可能氧秘,可是撒開手的她,只能繼續(xù)在家鄉(xiāng)小村守望搔确,一天又一天灭忠。
曾經(jīng)有一個算命先生說,奶奶這輩子長壽涕蜂,看著她殘缺卻堅(jiān)韌的生命力映琳,我們一家都非常相信,相信她不會很快離開有鹿。
那時的我一直以為印颤,這個老太太會一直在老家等我穿肄,等我每年回去看她际看,給她帶新奇好玩的東西仲闽。然后幾天后僵朗,再目送我遠(yuǎn)走,坐在家門口的輪椅上顶吮,邊哭泣邊揮手悴了,像一座雕像违寿,永遠(yuǎn)存在。
我忘記了搞莺,即使她長壽掂咒,她也是八旬老人,接近生命尾聲糜工。
五
奶奶的健康狀況急劇下降录淡,是因?yàn)橐淮我馔獾乃さ梗D窙]有及時抱住她唧瘾,導(dǎo)致腦袋著地重重一摔姨蝴。從此窍帝,奶奶從半身癱瘓變成全身癱瘓坤学,說話更加含糊不清,不認(rèn)識身邊的親人压怠,包括她的兒女們飞苇。
我再一次回家見到她,我問她雨让,我是誰呀忿等,她用僅能睜開的一只眼睛盯著我看,嘴上說娃闲,我不認(rèn)識你皇帮,但是眼里逐漸蓄滿淚水蛋辈,緊緊抓著我的手。
我逗她說渐白,你不是不是認(rèn)識我嗎逞频,拉著我干啥苗胀。
她聲音顫抖,哦歌亲,不認(rèn)識啊澜驮,唉。
長長的嘆息悍缠。
我當(dāng)然知道,她認(rèn)識我迎卤。只是已經(jīng)不再能說出想我愛我的話語蜗搔。
來看望奶奶的人越來越多八堡,從四面八方趕來,很多年都沒有來看她的人缝龄,都來了挂谍。因?yàn)榇蠹叶贾肋@個老人這么多年的煎熬,就要走到盡頭炼绘。
看著病床上垂危的奶奶俺亮,親人們沒有絲毫悲戚疟呐,他們說,就算沒了本讥,也是喜喪富纸。她的弟弟妹妹們也這樣說,這些人顯然已經(jīng)忘記了這個垂暮的老人曾經(jīng)用生命接濟(jì)過他們的生活。
在快離開的那段時間涣仿,每天傍晚,奶奶會讓我媽媽推著她出院子門口愉镰,那里能看到絢麗的晚霞钧汹,能看到遠(yuǎn)處的農(nóng)田,能看到來往的鄉(xiāng)親碗降,也能看到我回家鄉(xiāng)的那條小路讼渊。
那個時候尊剔,我正在遠(yuǎn)方的城市,做一些當(dāng)時以為很重要的事挨稿,去見一些當(dāng)時以為很重要的人京痢,完全沒有意識到,家鄉(xiāng)那個惦記我的老人历造,也有過不去的生死關(guān),她等不到我回去看她了侣监。
彌留之際臣淤,兒女們孫輩們都圍在她身邊,她緊緊閉著眼睛邑蒋,急促又細(xì)微地呼吸著,姑姑說医吊,倩孬回來了卿堂,她會突然努力睜開眼睛懒棉,看看周圍览绿,然后再次閉上。圍繞她的饿敲,是她愛的兒女們和孫輩們,可唯獨(dú)沒有倩孬倔韭。
奶奶走的時候渠啤,我正在連夜開車趕回家鄉(xiāng),我以為我可以見到她最后一面份名。
但是殘酷的是僵腺,生命的時間有限壶栋,錯過了就是一輩子的悔恨。
我趕到老家時琉兜,是寂靜的后半夜毙玻。爸爸出來接我,我問梧疲,奶奶咋樣了幌氮。
他說胁澳,睡著了。
我知道慢洋,最愛我的人走了陆盘。
那天夜幕低垂,滿天繁星太防。星星那么密那么亮酸员,我抬頭看時,卻模糊成一片星光酿愧。那天的夜空邀泉,像極了小時候汇恤,夏日夜晚的天空。那時候小小的我基括,躺在奶奶的懷里财岔,我問她,爺爺去哪兒了桐款。她說患朱,爺爺變成星星了裁厅。
變成星星,抬頭即可見拓挥。永遠(yuǎn)不曾離去袋励,繼續(xù)守望她的孫輩当叭。
奶奶被葬在爺爺?shù)哪沟嘏赃呉媳睿略崮翘礻柟夥浅:米砘铱弈[的眼睛幾乎睜不開徙垫。隱約看到的一個木頭盒子被放到土坑里,旁邊的男人們揚(yáng)起陣陣塵土己英。
之后吴旋,親人們脫下孝衣各自回家,一路說說笑笑荧关,話題和她無關(guān)褂傀,仿佛這個老人從未來過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