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城 揚州
到揚州去关斜,先要從上海坐高鐵到鎮(zhèn)江南磨确,然后在那里拼一個黑車或者等大巴去僅有一江之隔的揚州。經(jīng)南京到揚州也是同樣的曲折沥潭。對于被江浙滬發(fā)達的高鐵慣壞了的人來說政敢,揚州算是比較坎坷才能到達的地方其徙,就像是一個不輕易露臉的大閨女。
都說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喷户,我是頂著寒冬臘月的冷風(fēng)去的唾那,住在一家冷冰冰的國際青年旅舍。這家青旅緊鄰著個園褪尝,位置優(yōu)越闹获,處在一大片稱作東關(guān)街的仿古建筑游玩區(qū)中。青旅的住客不多恼五,且都神色匆匆昌罩,只好一個人在這片仿古街市中走了走哭懈。因為是寒冷的淡季灾馒,游客寥寥無幾,商戶也都像被這冷風(fēng)凍蔫了似得遣总,家家閉戶睬罗。偶有幾個開門也只是有個未曾梳洗的老板娘,店里一片雜亂的狼藉景象旭斥。常出差的人有這樣一個體會容达,在某些瞬間會不小心忘記自己在哪,到底在做些什么垂券,甚至‘我是誰’這樣的嚴肅問題也偶爾冒出來花盐。而那時羡滑,只是看看周圍的這些街市,我就迷惑于自己在哪了算芯。這種大肆興建的仿古街市在中國就放佛是被同一個鄉(xiāng)下建筑隊承包了似的柒昏,同樣的建筑風(fēng)格,同樣的粗陋設(shè)計熙揍,從南方修到北方职祷,從沿海修到內(nèi)陸,而遑論這城市曾是什么琉璃樣子届囚,這城市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樣古怪性格有梆;店鋪和街販,也都像是相互有姻親一般意系,從同一個地方進貨泥耀,售賣同樣的設(shè)計,賣給面目差不多一樣的人昔字。如果用航拍鏡頭來觀察爆袍,飛檐璃瓦的中式房屋、規(guī)模宏大的街市作郭,熱鬧熙攘的人們陨囊,五彩繽紛的小販,商品種類洋洋灑灑夹攒,中西合璧蜘醋,古今交融,滿滿都是皆大歡喜的感人場景咏尝。如果用長焦鏡頭鎖定各個造物的細節(jié)压语,便會驚人地發(fā)現(xiàn)新造房屋雕紋裝飾的粗陋做作,店鋪商品的魚目混珠和千篇一律编检,空氣中彌漫的干癟無趣和焦慮空虛胎食。反而有趣的則是這些景象所帶來的政治意識和心態(tài),又心急允懂,又愚蠢厕怜。
富春園在擁擠狹窄的老城區(qū)之中,店堂就是一般的老式館子蕾总,熱氣騰騰的空氣粥航,嘈雜的人聲,白衣的伙計們匆忙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生百。朋友給我點了一盤煮干絲递雀,一杯綠茶,幾個三丁包蚀浆,幾個五丁包缀程。他并不了解我的口味搜吧。以前老爸找算卦的術(shù)士給我判過命,稱為‘爐中火’杨凑。雖然從不信這一套赎败,但是我手熱腳熱,不喜熱水蠢甲,愛吃冰食的習(xí)慣確實有點驚悚的相符僵刮。那么在一個眼眉惺忪的明媚早上就要吞下一整杯熱茶,給我那把爐中火再添一捧柴鹦牛,真是令人盛情難卻的焦慮搞糕。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這餐食的結(jié)果非常美妙曼追。在家鄉(xiāng)窍仰,我的早飯是加腸加油條的大煎餅配上一碗加了濃烈韭花和油辣子的鹵豆腐腦,又或者是一大碗油光锃亮的削面加上圓滾滾的肉鹵蛋礼殊,愛吃的人還會再加豆腐條和肉丸子驹吮;在上海,我的早飯是一大碗辣醬面和一籠蟹粉湯包晶伦;在揚州碟狞,面對一杯滾燙的綠茶和一碟萌萌的煮干絲,況且配額緊張的包子還不知道在哪婚陪,我的內(nèi)心浮現(xiàn)出中二的苦悶族沃,只好把大快朵頤扔到長江,把淋漓盡致拋到黃浦江泌参,像模像樣夾幾口干絲脆淹,抿一口燙茶,和朋友聊了起來沽一。豆甜軟香盖溺。暖流恣肆。清郁芬芳铣缠。福至心靈烘嘱。像是一晌就這么過去了。眼眶周圍攘残,額頭拙友,小腹为狸,臉頰歼郭,背側(cè),那些常常保持緊張狀態(tài)的筋肉在這被迫似的悠閑中放松下來辐棒。在時間的流淌中病曾,我察覺到一種下墜感牍蜂,堅硬的聳立的東西融化了,耷拉下來泰涂,如同《EVA:破》中人類補全計劃完成時鲫竞,所有人都像泡沫一樣撲的一聲破掉,汁液橫流逼蒙。在上海所追求的效率从绘、精明、強壯是牢,撲的一聲僵井,破掉。在黑夜中習(xí)慣形成的焦慮和恐慌驳棱,撲的一聲批什,破掉。所有無法完成的渴望和欲望社搅,撲的一聲驻债,破掉。不知多久過去形葬,待到包子上來時合呐,胃里的饞蟲又被喚起,而且在等待中飼養(yǎng)的更為強壯笙以,因而這包子也更為美味和滿足合砂。出了富春園,在曲折搖擺的老巷子里面閑逛源织,凈是雞零狗碎的市井旮旯翩伪,偶爾一兩個破舊了的霓虹招牌顯示出過去的一點故事。再久遠的谈息,也就難覓了缘屹。揚州的日頭就這樣一點點的暖了起來。
在揚州碰到的兩個女人令我印象深刻侠仇,一個是大概五十多歲的婦人轻姿,另一個是三十歲左右的姑娘。我在一開始走進瘦西湖的書院里便看到身著藍色工作服的打掃婦人逻炊。如今已記不清這是一個姓甚名誰互亮,何人建造的書院,只記得三面廂房余素,綠樹參天豹休,有一口靜壇,漂浮著蓮花桨吊,而婦人正坐在臺階轉(zhuǎn)角處威根,捧著一本書看得入神凤巨。我寧愿相信這是往昔強盛王朝時,搖頭晃腦的賢師士子們讀書的幽僻之地洛搀,而如今這里被她所擁有敢茁。當(dāng)終于發(fā)覺我的進入時,她匆匆忙忙將書收起留美,轉(zhuǎn)身進了側(cè)殿彰檬。這里只有我們倆,靜的令人發(fā)指谎砾,大概冬日不會有那么多游客僧叉,她才會安安心心的躲在一角看書。我走到側(cè)殿窗邊向內(nèi)望去棺榔,殿內(nèi)僅零落的散放著幾張仿古桌凳瓶堕,而她站在桌邊,正在向抽屜里放著什么東西症歇,那抽屜上郎笆,掛著她的鎖和鑰匙。我徹底明白了忘晤。她是如今‘寄居’這書院的主人宛蚓,而巧妙的是,她也有著這里曾經(jīng)主人的愛好设塔,雖然她的身份之于當(dāng)今社會無法與古人并提凄吏。在這安靜的時候,婦人和書院闰蛔,變成了我與揚州的一點點微妙的羈絆痕钢。姑娘是我出差的當(dāng)?shù)厮緳C兼陪同伙伴。她身材瘦削序六,皮膚白嫩任连,個子不是很高,見我的幾天都穿著亮皮黑衣例诀,高跟鞋踩起來像能把地上戳出一個洞随抠。我喜歡聽她說話,彎彎軟軟的總像是酥著人的耳朵繁涂,而她看我的眼神也總是客氣的溫柔拱她。我們坐著她的小藍車在揚州跑來跑去,她的車速不快扔罪,不怎么系安全帶秉沼。她開車的時候常常打電話,嘟嘟囔囔煞有介事的對著電話大聲喊叫,有種笨拙的可愛氧猬,而我選擇性的忘記了這其實很危險。我說坏瘩,你車開得挺穩(wěn)呀盅抚。她很開心,說倔矾,我兩個月前剛考過駕照就上路了妄均,他們都說我開的好。安靜了一下哪自。我又說丰包,你們揚州人說話真好聽。她說壤巷,是呀邑彪,我是海門的,嫁到這邊來胧华,都快成揚州人了寄症。
這幾件事和人,讓我一直念著揚州矩动,這座冬日的柔軟城池有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