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最終出院,開學(xué)已經(jīng)有好幾天了碍讯。爸爸騎車送我到學(xué)校門口悬蔽,告別了他,我一瘸一拐走向?qū)W校捉兴。我一只腳上穿著球鞋,而另一只受傷的腳還包著紗布蝎困,趿著寬大的拖鞋,拖在地上的聲音足夠引人側(cè)目倍啥。我硬著頭皮經(jīng)過傳達室禾乘,不知李師傅見到我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幸運地是逗栽,傳達室的門緊鎖著盖袭,里面空無一人失暂,使我避免了這樣尷尬的照面彼宠。花壇里補種了月季花弟塞,如果這些纖弱的苗發(fā)根順利的話凭峡,還來得及在冬季到來之前開放。教學(xué)樓傳來朗朗書聲决记,令我對這里倍感陌生——或許是因為這個假期太漫長的緣故摧冀。
我艱難的走上樓梯,在經(jīng)過二樓的拐角的時候系宫,我突然不想立刻去教室報到索昂,而是繼續(xù)向上,去往三樓畫室看看扩借。畫室的門虛掩著椒惨,我推門而入。里面空無一人潮罪,桌椅陳設(shè)擺放得整整齊齊康谆。所有物品都出人意料的干凈,在陽光的照射下也看不出一絲灰塵嫉到,看來最近剛打掃過——對于這間水泥地面的畫室來說多少有些反常沃暗。我心中萌生不好的預(yù)感。果然何恶,黃老師的畫架空了孽锥,她張河流的畫稿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小的紙片细层。我走近了惜辑,發(fā)現(xiàn)它是一個自制的信封隔崎,上面寫了我的名字。我拆開信封韵丑,里面的信整整齊齊疊了四疊爵卒,從側(cè)面看是一個W形。這張信紙也是白紙打上格子自制而成撵彻,字和封面上的一樣钓株,是黃老師的筆跡。藍黑的墨水的色彩是如此捉摸不定陌僵,它讓我的閱讀的時候視力和思緒都有些恍惚轴合。
“我不知道你是否會看到這封信,但假如你正在看碗短,說明我已經(jīng)走了受葛。又一次的不辭而別,真想對你說聲對不起偎谁。
或許我應(yīng)該當面向你道別总滩,還有當面向你道歉读整。你會有問題想問我骂铁,我亦有千言萬語想對你說,但有的時候保持緘默还绘,心照不宣铐望,對彼此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冈涧。
李師傅沒來上班,有人說他因為生病提前退休正蛙,也有人說他被人打傷了督弓。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其中的情況。盡管作為老師乒验,我不應(yīng)該鼓勵或縱容以暴制暴愚隧,但我必須坦誠聽說這件事后,我的內(nèi)心是高興的徊件,不知道這是否就是復(fù)仇的感覺奸攻。我曾對每個人都心懷善意,但在發(fā)生過那樣的事情之后虱痕,我對他已無絲毫同情睹耐,這是上天給他的報應(yīng)也未可知。
銘牌我給許老師了部翘。我現(xiàn)在有些明白你的用意硝训。他確實是飛機迷,和我說了不少關(guān)于飛機的事。然而就像我和你說過的那樣窖梁,我已經(jīng)不再糾結(jié)于這些往事赘风。我曾反復(fù)問自己,所謂真相纵刘,真的是我們希望追尋的東西嗎邀窃?如果它不是照亮我們未來的光明,而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呢假哎?我們再追尋它還會有意義嗎瞬捕?我相信這個問題你也將有自己的答案。
在你的陪伴下我度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暑假舵抹,有時候我真的忘記了世間的全部煩惱肪虎,仿佛它們從未存在過一樣。有時候我想惧蛹,如果我可以不用離開扇救,繼續(xù)做你們的美術(shù)老師該多好。然而因為種種原因香嗓,我已不能繼續(xù)留在這里迅腔。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這將是我生命中一段難忘的記憶陶缺〖匦”
讀完了最后一行,我總覺得她還有許多沒說完的話饱岸,我將信翻了個面,發(fā)現(xiàn)背后有一幅畫徽千,也是用藍黑墨水的鋼筆畫出來的苫费。畫面中兩扇打開的鐵門中間是一條伸向遠方的鐵路,上面有郁郁蔥蔥的樹木形成的拱頂双抽。枕木的間隙里挨挨擠擠開放了各種花朵百框,讓這里看上去簡直像個小花園。枕木上有兩個背影牍汹,撩起裙子光腳走在前面的是黃老師铐维,拎著鞋子在后面追趕的無疑就是我了。
我把信又讀了幾遍慎菲,然后將它重新折好嫁蛇,放回信封。我環(huán)顧空無一人的畫室露该,灰色的水泥地面和紅色的老舊桌椅讓這里顯得毫無生氣睬棚,再加上柜子里那些破破爛爛的石膏模型,讓這里活像廢棄已久的鬼屋。隔著玻璃的照射進來的秋陽沒有一點暖意抑党,光斑匍匐在幾個畫架上紋絲不動包警。
我失魂落魄地離開畫室,去六年級二班報道底靠。喊了聲“報告”后害晦,我拖著受傷的腳,垂著頭走進了教室暑中。老師和同學(xué)見到我的樣子篱瞎,只當是大病初愈。老師還讓同學(xué)我要多多關(guān)照我痒芝,這讓他們向我投來同情的目光俐筋。然而我瞬間就察覺,這種目光里更多的成分是好奇严衬,正如同見到瘸腿的狗或瞎眼的貓時那種好奇澄者。不過我并不以為意,徑自走到我的座位请琳,把桌椅弄出了不小的動靜粱挡。趁此機會,教室里彌漫出一陣竊竊私語俄精,像群蜂四起询筏。老師清了清嗓子,用黑板擦敲了敲講臺竖慧,才將其鎮(zhèn)壓下去嫌套。
一下課,同學(xué)們就紛紛圍上來問長問短圾旨。
“聽說你玩炸彈把自己給炸傷了踱讨?”
“那怎么會炸到腳的?”
“他明明是掉水里去了砍的。幸虧一個漁民路過把他救上來了痹筛。”
“聽說你和實習(xí)的美術(shù)老師好上了廓鞠?”
“她可是個大美女呢帚稠。你小子真厲害〈布眩”
“可不是滋早?就因為這事不知被誰捅到校長那里去了,說老師要和學(xué)生談戀愛夕土。校長要趕她走呢馆衔∥僚校”
“她好像是個混血兒,有個美國爸爸……”
他還沒說完角溃,其他人立即對他使眼色拷获,不讓他再說下去。好在大家見我既沒有生氣减细,也就嘻嘻哈哈鬧過去了匆瓜。不過對于他們的種種問題,我也沒有接下話茬未蝌,更沒有添油加醋的一頓亂講驮吱,只盯著天花板上一灘水漬發(fā)呆。他們覺得十分無趣萧吠,這才漸漸散了左冬。
正如我猜測的那樣,對黃老師的流言蜚語絕不僅僅止于此纸型,他們也就是誤會我和黃老師的關(guān)系拇砰,不大在我面前說這種話題而已。但最終狰腌,那些話總能有意無意傳到我耳朵里除破。
過了幾天,胡老師挺著大肚子來我們班琼腔,通知我課后去畫室學(xué)畫瑰枫。我去過幾次,我既沒有問丹莲、她也絕口不提她表妹的事光坝,然而她對我的態(tài)度多多少少是比以前冷淡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喪失了對繪畫了熱情圾笨,再也不能沉下心來去學(xué)去練教馆,不是借故曠課,就是學(xué)習(xí)的時候心不在焉擂达。胡老師一開始還說說,后來也就放任自流了胶滋。于是我最終退出了繪畫班板鬓,以至于到今天,我也沒有學(xué)成繪畫這件事究恤。
又過了幾天俭令,傳達室新來了一個門房師傅,瘸腿部宿、斜眼抄腔、干瘦——簡直是李師傅的反面形象瓢湃。盡管看上去嚇人,但他人心眼不壞赫蛇,只是說起話來嘴巴不大愛張開绵患,甕聲甕氣,像嚼著燒餅悟耘。就連敲鐘的聲音都比往日疲沓落蝙,讓老師學(xué)生上課下課都提不起精神,最后學(xué)校干脆破費換了一臺電子打鈴器暂幼,才算解決這一問題筏勒。李師傅后來在校辦工廠干了一段時間,偶爾打個照面旺嬉,都裝作不認識的管行,再后來又不知去了哪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邪媳。
若干年之后捐顷,我就離開了家鄉(xiāng)。在我蹉跎時光的同時悲酷,那里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套菜,以至于無論在時間上還是空間上,我都不可能再次回到那里设易。過去發(fā)生的事像一個個再也不會被提及的名詞逗柴,注定要被所有人遺忘——它們漸漸失去了考證的可能性,也失去了考證的必要性顿肺。但我知道戏溺,唯獨有一件可能存在的線索卻像錨鏈一樣,潴留在原地屠尊,數(shù)十年來未曾損毀旷祸,因而洞穿了歷次洪水的沉積物,標示了幾代人的命運讼昆。
但事實上也僅僅是歷史長河中幾段無關(guān)痛癢的插曲托享。
所以我需要的也只是一個尚未得到的解答而已。我告訴自己浸赫。
(結(jié)尾章節(jié)因故未放出闰围。喜歡的話請聯(lián)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