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我一直是那種比較訥于言的小孩口渔,別說臟話御铃,連句重話我都不敢張口說。在周圍人的引導下我成功養(yǎng)成了精神潔癖歧焦,覺得爆粗的人粗魯?shù)退撞恢档媒涣饕普叮约阂矎臎]說過半句臟話,就算是要寫也是充滿了違和感绢馍,下筆的時候都覺得是在犯戒向瓷。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成長著,從一年級寡言少語的“圖書管理員”當?shù)匠踔懈鞣N亂七八糟的團支書班長學生會委員痕貌,一帆風順的“仕途”根本沒有給我長歪的機會风罩。
十五歲那年,我出國了舵稠。
在第一個學校熟識的前幾個朋友中,有一位美國姑娘叫T入宦。T前凸后翹哺徊,長得很有韻味,每天煙熏妝黑蕾絲裙乾闰,喜歡Lana del Rey落追,嗓音像Adele,在那么preppy的環(huán)境下顯得格格不入涯肩。她人很好轿钠,盡管有點瘋鬧巢钓,但是人真的太好導致我的室友非常恨她,拼命在T姑娘背后捅刀子疗垛。但重點不在此症汹。T姑娘性格狂放,每次和她在房間里玩兒的時候就會強迫被科普贷腕,各種臟話各種下流話總之都很沒下限背镇,有一次她甚至倒立扶墻開始twerk……過了三年我都還記得。
在T的帶領下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泽裳,學會了最普通的f word, s word, b word, a word, m word到各種高級的組合瞒斩。第一年暑假回到家里的時候神奇地發(fā)現(xiàn),在自己心事不順或者和父母鬧不愉快的時候涮总,我可以大聲罵出來泄憤了——那感覺胸囱,真的不是一般的酸爽!
像每一個偷嘗禁果的人一樣瀑梗,我體味到了發(fā)泄的快樂烹笔,因為我知道無論我說什么他們都不會聽懂不會批評我,而心里那種一瞬間的釋放則是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夺克;很輕松箕宙,好像是自由的感覺,好像一瞬間可以忘掉一切铺纽。走在外面的時候遇到什么被自以為是的人挑刺的時候就會甩一個m phrase或者s phrase柬帕,莫名高大上,而且真的很爽狡门。我開始覺得我也有了控制世界的能力陷寝,我也可以成為那些曾經(jīng)騎在我頭上的惡霸之一,沒有人再敢來欺負一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其馏,因為我也像成年人一樣凤跑,學會了說粗話。
多美好的故事啊仔引。我真希望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
可還沒完褐奥。
上個星期我和父親一起出去打網(wǎng)球咖耘。和往常一樣我每打錯一個球就罵罵咧咧,在丟掉很多個網(wǎng)前下旋之后我眼角里甚至有了眼淚撬码,因為各種最近的不順心儿倒,因為氣自己沒有用,嘴里罵罵咧咧呜笑,手里拿著球拍卻無法發(fā)泄——我可以像往常一樣夫否,每失掉一個球就狠狠用球拍砸一下大腿彻犁,但是我大腿上來自上次的淤青已經(jīng)讓我一個星期不敢出門。父親罵過我凰慈,說你怎么那么傻干嘛自殘汞幢,我當時心里冷笑著想我沒有辦法才這樣的,我要是壓制得住負面情緒我還用這樣失態(tài)自殘溉瓶?我恨我自己的食欲急鳄,我恨我的身材,我恨我的不作為堰酿,我恨我的懶惰疾宏,我恨我的拖延癥,我恨我對翻譯和寫作的狂熱触创,我恨和我失之交臂的夏季實習……那么多恨坎藐,我怎么抒發(fā)?不抒發(fā)出來我覺得我會死掉哼绑,變成一具干尸岩馍。
我坐在網(wǎng)球場的長凳上,看著我爸撿球抖韩,眼淚忍不住流下來蛀恩。我為我的沒有進步感到羞恥。
因為第二天下雨所以停了一天打球茂浮,第三天我又回到了場地上耍休。這次先是和幾個父親的朋友一起打雙打升略,其中有一位聽得懂英語由缆,我只好收斂了我的壞習慣矩欠,因為怕被聽到。發(fā)球幌羞,回擊寸谜,上網(wǎng),高壓属桦。我極力忍住到了嘴邊的各種臟字熊痴,整局下來沒有一句臟話。
但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聂宾,我并沒有像我想象中一樣愁拭,像個失控的熱氣球在高空爆炸,因為積累了太多的不高興亏吝。打完那局之后,心理平靜得不得了盏混,他們走后我爸也說蔚鸥,這是你暑假到現(xiàn)在打得最好的一次惜论。我發(fā)現(xiàn)我并不需要故意抑制,因為手感要比之前要好太多止喷,每一個球都是指哪打哪馆类,壓著邊線帶旋轉(zhuǎn),我并沒有咒罵的理由弹谁,沒有咒罵的欲望乾巧,更沒有被人聽到的尷尬。
接下來的幾次打球我都忍住了爆粗的欲望预愤,就算是偶然丟掉了很可惜的球沟于;再也沒有了用球拍猛擊大腿的欲望;更加專注于每個來球植康,腦子里會去想到底怎樣才能打得好一點點旷太,跑得快一點點。我沒有再想過其他亂七八糟的销睁,沒有想過我嚇人的飯量供璧、過百的體重和干涸的靈感。那次打完球之后我回到家冻记,寫下了我從暑假以來第一篇沒有厭世味道的申請文書初稿睡毒。
今晚我躺在床上,忍不住思考臟話對我人生到底改變了多少冗栗。我忍不住想起原來那個“容易被欺負”的小姑娘演顾,也許她并不是那么軟弱,而這個以臟話作為擋箭牌的姑娘也沒有多強大贞瞒。我忍不住想起每一次在場上丟了球罵出的臟話偶房,每一次用球拍砸自己的腿、腳军浆、手臂棕洋,留下的都是大片的發(fā)紫的淤青。我忍不住想起每次出成績后的咒罵乒融,每次考完了之后痛恨第一名擾亂了curve掰盘。忍不住想每次吃多了零食那種破罐子破摔的絕望,將整一包倒進嘴里的罵罵咧咧赞季。
我每次失控的時候愧捕,都少不了臟話。
每次說臟話的時候感覺都像一次救贖申钩,覺得一掃所有的負能量次绘,好像永遠不會再不開心。
全是放屁!
這都是錯覺邮偎。臟話會毀了你管跺,因為它代表的是人性中動物的一面,丑的一面禾进,惡的一面豁跑,下流無恥的一面,不受控制的一面泻云;每次重復那些詞句就等于給這個心里的禽獸喂食艇拍,從茍延殘喘到強大得你都無法控制。它曾經(jīng)毀了我宠纯,讓我一次一次自暴自棄卸夕,每一次發(fā)泄之后都覺得我要“明天重新開始”,要“更嚴格要求自己”征椒,要“獲得更多的愛”娇哆。可每次走錯了一步又完全不能原諒自己勃救,硬生生又回到最原始的位置碍讨。野獸是不知滿足的:就像那本爛俗的《小故事大道理》里面講的一樣,給狗熊一支涂滿蜂蜜的利刃蒙秒,因為嘗到了血液的腥甜而忍不住地繼續(xù)舔勃黍,直到失血而死,都不知道原來是自己貪樂的欲望害死了自己晕讲。
一鼓作氣覆获,再而衰,三而竭瓢省。這句話放在我身上簡直不能再恰當弄息,一次次想要從頭改變,一次次想要攻破自己的牢籠勤婚,但并不知道從何下手摹量,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錯誤,不知道自己正在拿頭猛撞整個鐵籠上最堅固馒胆、也是唯一堅固的一面墻缨称。
也許你覺得發(fā)泄一下并不是什么不健康的行為,臟話也并沒有什么過分的祝迂。我只能說睦尽,我曾經(jīng)也是這樣想的,可是我錯了型雳。錯得太離譜当凡。一句話說得越多山害,你對它的印象就越深,然后有一天你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宁玫,自己真的變成了自己口中的那個son of a bitch粗恢。沒有什么發(fā)泄是健康的,自殘不是欧瘪,爆粗不是,和別人八卦不是匙赞,喝酒不是佛掖,抽煙不是,性不是涌庭,打球不是芥被,健身不是,學習不是坐榆,讀書不是拴魄。沒有一種發(fā)泄是健康的,因為我們不應該帶著怒氣去做任何事情席镀。我們不應該讓動物本能長時間占上風匹中,把我們變得粗暴煩躁,變得不友好不善良豪诲,變得對這個世界充滿惡意顶捷,變得喜歡以牙還牙,變得短視屎篱,變得喜歡用暴力來加劇不友好……學會原諒是最難的一件事情服赎,原諒自己和他人的不完美;如果沒有這種原諒交播,就算是天才都好也寸步難行重虑,一生受困,像在牢籠里的野獸秦士,恨透了世間萬物缺厉,卻不知道自己牢籠的門并沒有上鎖。
不是有一句很有名的話嗎伍宦,叫you are what you eat芽死,用來鼓舞健身節(jié)食的男男女女,要控制好嘴次洼。要我說关贵,you are what you say。你會慢慢地變成你口中的常用詞卖毁,如果你每天嘴邊罵著污言穢語揖曾,你精神上也高貴不了哪里去落萎。罵人一時爽,但是爽了之后你要為了這幾秒鐘的虛幻的刺激加倍還上你的債炭剪,高利貸收到你傾家蕩產(chǎn)练链,債臺高筑。最終你一個人坐在自己的沙發(fā)上啃著薯片奴拦,沒有朋友媒鼓,沒有工作,沒有成績错妖,沒有生活绿鸣,沒有身材,沒有美貌暂氯,沒有自尊潮模。你孤獨地面對著空氣,嘶吼出一句:
Life, you really are one motherfucking bitch.
生活在鏡子里回望著你頹唐的面容痴施,仿佛莞爾擎厢,似笑非笑。
彼此彼此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