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內(nèi)羅畢的Uber市場幾乎都被同一種車型統(tǒng)治——第一代的豐田Ractis沃于。這種緊湊型的掀背車菱涤,簡單可靠省油它呀,幾乎有著豐田車引以為傲的一切素質(zhì)——唯獨(dú)在這里它可不怎么便宜螺男。一輛2009年的二手Ractis要賣到90萬肯尼亞先令,大約折合成9000美元纵穿。而同樣情況的二手Ractis烟号,在日本本土的售價大概在2000美元。這樣的差價沒什么道理政恍,因?yàn)槭弁侵薜娜毡径周噹缀醪恍枰M(jìn)行任何改裝就可以上路,擋風(fēng)玻璃上還貼著若干年前北海道的車輛檢測通過標(biāo)志达传,而肯尼亞的車檢標(biāo)志就貼在北海道下面篙耗,順理成章迫筑。
加了好幾倍價格買到舊Ractis的Uber司機(jī)們卻總是充滿感激,因?yàn)檫@樣一來他們便擁有了一臺不分晝夜的賺錢機(jī)器宗弯。幾乎每一個我碰到的開Ractis的司機(jī)脯燃,每天都要開17、8個小時的車蒙保,周而復(fù)始辕棚。這樣一來,每周可以跑到4萬肯尼亞先令邓厕,扣掉每天1千多的油錢逝嚎,一周便是3萬多肯尼亞先令,一個月14萬详恼,折合1400美元补君。這樣的收入對于當(dāng)?shù)貏趧拥碾A層是一個驚人的數(shù)字——一個普通的保安的收入不到這個數(shù)字的十分之一。但即便是這樣的“高收入”昧互,按照每小時來算挽铁,尚不足3美元。
“在肯尼亞敞掘,你不日以繼夜的工作叽掘,哪里掙得到錢?”
“每天幾乎24小時了玖雁「猓”
“開Uber真是個好行當(dāng)∏丫眨”
他們看我這么好奇疯潭,便反問我是不是也想開Uber,我告訴他們其實(shí)我在中國也開過Uber面殖,他們反倒對中國也有Uber很吃驚竖哩。而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苦惱,那就是車內(nèi)無窮無盡的日文脊僚。每個司機(jī)都問我是不是日本人相叁,說他一直在等一個日本人來幫他把中控調(diào)成英文的,可惜他們都沒有等來一個貨真價實(shí)的日本人辽幌。我憑借小時候玩日文游戲的殘存記憶增淹,把設(shè)置翻了個遍,最后只能遺憾地告訴他們乌企,這貨既然是為了日本國內(nèi)市場準(zhǔn)備的虑润,沒有準(zhǔn)備好有一天遠(yuǎn)跨重洋被賣到肯尼亞來,所以大概真的是不能調(diào)成英文加酵。他們聽完倒也不以為意拳喻,說他們可以繼續(xù)等一個日本人哭当,接著就熟練地按幾下觸摸屏上的日文按鈕,切換回當(dāng)?shù)厮雇呶骼镎Z的廣播冗澈。
開著高價進(jìn)口的日本二手車钦勘,成為美國硅谷的公司用來融資的報表上的一個數(shù)字,討著無盡的生活亚亲。世界另一頭錦衣玉食的人們給這樣的生活起了個名字:“全球化”彻采。
二
老吳和老吳在大桌上拼起了酒來。
老吳說:“老吳我這一桌人都敬過了捌归,就還有一個人沒有敬過肛响。“說罷端起酒杯碰了一下面前的玻璃轉(zhuǎn)盤陨溅,繼續(xù)道:“老吳我和老吳喝一杯终惑,我自己敬自己一杯。老吳你也要和老吳你自己喝一杯门扇。桌子這一頭的老吳已經(jīng)喝了好幾大杯白酒雹有,又拼了罐啤酒,說是不行了臼寄,認(rèn)慫喝起了可樂霸奕。
旁邊卻有個小伙子慫恿道:“老吳,你別聽老吳的吉拳。這樣质帅,你這白酒我?guī)湍愫攘恕_@瓶可樂你們分了留攒,干了煤惩!”
幾番扭捏之后,兩個用來裝飯菜的不銹鋼大碗刷刷把一大瓶可樂對半分炼邀,上面飄著滿滿的油花魄揉。老吳說:”我讀書少,說不過你們拭宁÷逋耍“隨即悶頭喝了一大口,不銹鋼的碗露出了腰線杰标。
這一下子另一頭的老吳傻了眼兵怯,對著面前一大碗飄著豬油的可樂,氣勢一下子下來了腔剂,說:“之前白酒我都是一滿杯一喝媒区,你都是小半杯小半杯。這可樂,你先喝完驻仅,我再喝谅畅。”
另一頭的老吳倒也一點(diǎn)都不糊涂噪服,說:“我早就認(rèn)慫了,結(jié)果你又要拼吃肉胜茧,又要拼喝可樂粘优。這我陪你喝起了可樂,你倒好呻顽。我先喝了一半雹顺,你也得喝一半±缺椋”
老吳說:“我也認(rèn)輸好了嬉愧。你把這可樂倒到我被子上去罷,今天剛洗的喉前,它幫我喝没酣。”
老吳說:“我雖然讀書少卵迂,但還是文明人裕便。這種事情我才不做咧〖洌”
老吳說:“那我就不喝了偿衰,你自己看著辦「睦溃”
老吳站起身下翎,端起豬油可樂碗,作勢往門外走去:“你這般耍無賴逼我宝当,就沒意思啦视事。”
眾人也一同起哄今妄。酒桌之上郑口,本來就是墻倒眾人推。老吳一看這情勢盾鳞,只好一悶頭犬性,咕嘟咕嘟,半碗可樂下去腾仅,油花還在剩下的可樂上漂著乒裆。
至于各自剩下的半碗,大家其實(shí)也都意興闌珊推励,只是兩人還在抬杠鹤耍,也就笑嘻嘻繼續(xù)起哄肉迫。老吳對老吳說:“你看人家都在笑話我們,都當(dāng)在看猴子嘞稿黄『吧溃”旁邊的小伙子立馬說:“猴子可從來不喝可樂「伺拢”
老吳接著說:“你們別逗我族购,我讀書少,不然還在這里天天打混凝土陵珍∏拚龋”頓了一下,簡直有點(diǎn)哭腔:“打你媽的混凝土嘞互纯。今個晚上我也就圖個大家高興瑟幕,大家明天別笑話我喲。來啊來啊留潦,老吳只盹,剩下半碗,我們耍猴耍到底愤兵。剛才半碗我先喝的鹿霸,這半碗你先喝「讶椋”
在內(nèi)羅畢懦鼠,中國人有著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建筑項目,工地上的日子周而復(fù)始屹堰,盼頭無非就是逢年過節(jié)月末一桌好酒菜肛冶。只是各自灌下一斤白酒之后,再好的菜也不知其味了扯键。
“老吳睦袖,明天起來打混凝土喲!”
三
內(nèi)羅畢的大多數(shù)路只有路名而無門牌號荣刑,而令人堪憂的治安使得大多數(shù)住宅都是一個個孤立的院子馅笙,四面高高的圍墻上布著電網(wǎng),院子里頭則立著幾幢不高的公寓樓厉亏。巨大的鐵門上開著個小門供行人進(jìn)出董习,實(shí)際上進(jìn)出的行人寥寥無幾。所有能夠在這里居住的人大多都擁有一輛巨大的SUV爱只。坐進(jìn)去鎖上車門搖上車窗玻璃皿淋,就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
所以每次我進(jìn)出的時候,掌管鐵門的兩個保安都會跟我說很多話窝趣。他們知道院子里公寓樓住的幾十戶人家每一戶叫什么疯暑。每次我從外面回來,保安兄弟都會問我討要汽水哑舒,我說我沒汽水妇拯,他就會說100先令也可以啊,然后我就會找個借口敷衍過去散址。然后保安兄弟就會在我身后補(bǔ)充道:“這就是肯尼亞乖阵!”我也懶得回頭,攤開雙手预麸,以示無奈。有時候儒将,他還會追問一句:“你喜歡肯尼亞嗎吏祸?”
后來有一天我和另一個房客聊天的時候,說到這個事情钩蚊。房東正好也在側(cè)旁贡翘,聽到我說這事兒很訝異,就問那個房客——他在這里已經(jīng)住了挺長的時間了——保安有沒有問他討要過東西砰逻。房客說鸣驱,一開始問他討過煙,沒給沒給也就算了蝠咆。
晚上我一進(jìn)大門踊东,保安兄弟又來熱情洋溢地來找我擊掌握手了。一看我兩手空空刚操,又一臉生氣和失望闸翅,質(zhì)問我為什么沒給他們帶汽水。這一下子菊霜,我也是煩不勝煩坚冀,就反問他們?yōu)槭裁粗粏栁乙獤|西,我問了別人鉴逞,他們都說從來不用給你們東西记某。
他們怕我真的去找他們的主管告狀,搞得丟了飯碗构捡,倒也和顏悅色地跟我解釋道:“因?yàn)槟阆矚g跟我聊天啊液南,其他的中國人出門連招呼都不跟我們打一個“认玻”另一個馬上接腔道:“因?yàn)槟銓ξ覀兒苡押煤丶穑覀兛吹某鰜怼!?/p>
他們的英語零零碎碎譬涡,解釋了半天闪幽,我才明白了,他們是三個人輪班倒涡匀,每個人都是做兩班休息一班盯腌。夜色中我也不是很分得清哪個到底是哪個,有一個在我剛來的時候領(lǐng)我上樓找到房東的地方陨瘩,有一個給我指路去旁邊菜場腕够,還有一個蹭了我的Uber去幾個街口外的購物中心,換乘坐小面的(matatu)下班回家舌劳≈阆妫總之,我們不知道怎么討論起佛陀和上帝的關(guān)系甚淡。其中一個保安兄弟說:“你們中國人信佛陀大诸,我知道,佛陀就是上帝贯卦。安拉资柔,上帝,佛陀撵割,都是一樣的贿堰,都是神。我們都必須信神啡彬?對不對羹与?”我不知道是該告訴他,佛陀和上帝不太一樣外遇,還是說這個院子里的中國人大概既不信佛陀也不信上帝更不信安拉注簿。最終我還是什么都沒說,問他們?nèi)ゲ蝗ソ烫谩?/p>
他們一下子驚喜萬分似的:“你知道教堂跳仿?我早就說了你是天才诡渴。我知道你們中國人去佛寺。我們當(dāng)然要去教堂菲语⊥纾”
“那如果你們周日要當(dāng)班怎么去教堂?”
“我是晚班山上,所以我很幸運(yùn)眼耀。上午可以去教堂∨搴叮”
“我排到早班的話哮伟,晚上回去了就會在家里祈禱干花。”
我準(zhǔn)備起身回去了楞黄,那個最喜歡問我討汽水的保安兄弟對我說:“其實(shí)你們每次回來我都想跟你說池凄,‘歡迎回家’,但這并不是你的家鬼廓,我知道肿仑,我知道∷樗埃”
“是啊尤慰,這并不是我的家±柞澹”
“沒關(guān)系伟端,這也不是我的家》嘶停”
——據(jù)說赤道上能看到的星星最多荔泳。
“明天別忘了汽水∨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