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在異國他鄉(xiāng)求學(xué)樱蛤,最常喝的茶就是老媽托同學(xué)帶來的那幾罐龍井评腺。有點年頭的陳茶了宴卖,味道不那么好展鸡,總帶著一股澀。我跟老媽打電話說茶好喝,她于是很心疼我,覺得我在suffer萍桌。
其實我喝著倒還好。我不懂茶凌简,喝得簡單粗暴上炎,白瓷馬克杯,倒進潑潑滿滿的熱水雏搂,看葉子在一片熱氣氤氳中慢慢沉底藕施。盡管確實有滯重的澀味,但還是聞得到隱約的茶香凸郑。于是望著案頭書架上滿眼的洋文裳食,窗外怎么也化不了的積雪,心里倒也突然生出一種家鄉(xiāng)春天的愉悅芙沥。
最后一個學(xué)期诲祸,在跟一門莎士比亞的課。課程主要是關(guān)于嚴肅的歷史劇憨愉,我卻鬼使神差愛上了他的那一系列傳奇劇烦绳。那些失而復(fù)得的愛情卿捎,渙然冰釋的誤會配紫,曲折而又動人的故事,讓我無法控制地神往午阵。在上討論課的時候同學(xué)都笑我幼稚躺孝。除了一個向來很沉默的猶太裔男生。
他看上去很木訥底桂,不大會開玩笑植袍。我們一直很少說話,仿佛在那門課上才慢慢注意到彼此籽懦。那一個學(xué)期于个,我經(jīng)常待在琴房外面聽他彈吉他和曼陀鈴,在他鎖門離開的時候躲到一邊去暮顺,然后目送他走遠厅篓。他高瘦的身影搖搖晃晃,一頭美麗的黑色卷發(fā)在晚風(fēng)里飄動捶码。
我們會心照不宣地在同一時間去吃飯羽氮,同一時間去買咖啡,然后小心翼翼地談那些安全而又疏遠的話題惫恼〉笛海考試,假期,糟糕的食堂令宿。當(dāng)然最常說的叼耙,還是莎士比亞,冬天的故事粒没,辛白林旬蟋。他說他可能會為《辛白林》里的Imogen寫一首歌,寫完了一定要讓我第一個聽革娄。
那是我在國外求學(xué)最開心的一段時間倾贰,卻也是最糾結(jié)的時間。每每回到房間拦惋,泡茶看書匆浙,茶香一片彌漫的時候,我就會想起自己總還是要回去厕妖;大洋彼岸有一個更完整的世界在等著我首尼,那么熟悉,卻又那么沉重言秸。我知道那個男生的身后也有這樣一個世界软能。我們不過在莎士比亞的傳奇劇上有了幾分動人的交集,但往后總免不了漸行漸遠举畸。
那一陣我經(jīng)常一個人待在房間里流淚查排。記憶中與陳年龍井的苦澀相伴的,還有手上的莎士比亞劇集:Imogen遭到誤會時絕望的哭泣抄沮,泰爾親王遭遇的海上風(fēng)暴跋核,《暴風(fēng)雨》里漂流到荒蕪海岸上的迷茫的人們。我覺得自己的處境和他們一樣叛买,但我一直沒敢和那個男生提自己的這些痛苦砂代,以至也越來越少和他聊起莎士比亞。我們兩人之間始終有一層什么東西沒有捅破率挣,就這樣疏疏離離地捱到了畢業(yè)刻伊。
在準備回國的時候,我用沒喝完的茶葉煮了茶葉蛋椒功,燉了茶香雞捶箱。水汽從電飯煲的小孔里鉆出來,帶著我從沒聞到過的溫和的香味蛾茉。白人蘿莉室友跟我一起坐在窗邊讼呢,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的gap計劃,夸我做的菜好吃谦炬。那天晚上我洗著碗悦屏,心里依然驚異為什么曾經(jīng)這么苦澀而“狷介”的茶葉還有這么美好的香氣节沦。后來莫名地想到,大概莎士比亞的傳奇劇也一樣础爬,不過是苦而復(fù)甘甫贯,失而復(fù)得,總有一個溫柔的圓圈看蚜,把那些遺落的美好重新找回叫搁,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
我離開的時候把最后一點茶葉留給了室友供炎。她把那個其貌不揚的鐵罐子放在一抽屜花花綠綠的袋泡茶中間渴逻,開心地說,你看我現(xiàn)在有這么多茶啦音诫!
我回國了惨奕,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我和那個猶太裔的男生也再沒有見過面竭钝。我不知道是否會有一個傳奇劇一般的圓圈安排我們走回那個美妙的起點梨撞;但生活本身就是一個寬容的圓圈,在我讀莎士比亞的時候香罐,在我每一次泡茶的時候卧波,在許多意想不到的瞬間,有些東西會靜靜地回歸庇茫。
有時候我還會想起他港粱,還想在夢里問他,那首Imogen的歌港令,寫完了沒有啥容?
寫了還是沒寫锈颗?又有什么不同呢顷霹?往事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