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黑馬星期六·上海文學新秀選拔”大賽參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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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有*的句子集漾,引用了安東尼·伯吉斯的《發(fā)條橙》,同時本文的靈感也來自于此砸脊。)
奧布澤維·布洛迪的日記
1月19日
真沒想到具篇,今天是我來到這巨大金屬城堡的第49天。多虧隔壁209病房的里普先生清楚地記得我到來的日子脓规,否則我真以為我已經在這里待了幾十年栽连。
211號病房來了新人险领,是個英國小伙侨舆,他留長發(fā),穿著黑色的夾克绢陌、粉色的緊身褲和紅色的皮鞋挨下,還在身上畫了些奇怪的符號。在被送進病房的路上脐湾,他把一位工作人員的鼻梁骨打斷了臭笆,還趁他痛苦地倒下時,從一位壯碩的女護士頭上扯下了一撮棕色的頭發(fā),但很快愁铺,更多的工作人員沖了上來鹰霍,他不服輸地亂打亂踹著,臟話像子彈一樣從他嘴里射出茵乱,可在人數的優(yōu)勢下茂洒,他像一只用力蹬腿卻依舊無法從手心中掙脫的蚱蜢。不久之后瓶竭,人們把他五顏六色的衣服扒下督勺,換上了灰色的病號服,將五花大綁的他押進了211斤贰。他的臉氣憤到扭曲荧恍,于是他湊近了門上的小窗口,一手捂著被打青的左眼赞辩,一手向著灰暗的走道里灰暗的人們豎了個中指辨嗽。
自由活動時糟需,我坐在了托克的旁邊谷朝,他還是那副瘦骨嶙峋的樣子圆凰,顴骨高凸,精力充沛挑童,眼睛又大又亮站叼。他其實也算是個新人菇民,我雖然說不出他具體待了幾天尽楔,但還是能肯定他是最近剛來阔馋。沒等我開口講話,他就興奮地湊過來冲泥,問我知不知道211那個新人的來路壁涎。
我剛準備搖頭怔球,他就迅速開口向我介紹竟坛。他說,那個人叫阿薩澤爾涎跨,是個十足的小混蛋崭歧。
我問他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率碾,他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xù)飛快地說绒尊。阿薩澤爾今年17歲婴谱,來到這里不是因為他有精神病之類的谭羔,而是因為他要進行一項實驗。
什么樣的實驗口糕?托克也不清楚景描,但他眉飛色舞地向我羅列了阿薩澤爾做過的壞事:向廢棄的工廠里放了一把火超棺,導致好幾個棲居于那里的流浪漢被燒成焦炭呵燕;和小混混大打出手,捅瞎了人家的一只眼睛氧苍;還在大街上欺負一對老夫妻让虐,用那位老太太的拐杖打碎了那位老爺爺的膝蓋骨罢荡。
“哦区赵,他還強奸了小鎮(zhèn)上的幾個少女笼才÷馑停”托克挑著一邊的眉毛,輕描淡寫地向我說道紧憾。
我的腦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象出了阿薩澤爾縱火赴穗,戳瞎眼睛膀息,打碎膝蓋骨,強奸少女的畫面甸赃,同時埠对,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聲吟唱著,仿佛要引誘我背叛上帝项玛。一瞬間襟沮,我的大腦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同時胃驟然縮緊膀跌,渾身一抽搐捅伤,嘔出了中飯暑认。從那一灘糊狀物中大审,完全看不到我中午吃下的薯條徒扶、花菜與扁豆的影子姜骡。
托克像是被我過于劇烈的反應嚇到了,他捂著鼻子惫周,走開了递递。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這樣登舞。我不記得了菠秒。
在從休息室回到207號病房的路上践叠,我經過了211號病房,并且隨意地透過小窗戶向里面瞥了一眼轧简。
我看到阿薩澤爾躺在床上匾二,熟睡著察藐,床邊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分飞。我依稀看到它頭上長有羊角譬猫,背后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它也許是感受到我的目光染服,猛地回頭柳刮,猙獰的臉上痒钝,猩紅色的眼珠像烈焰一般蚕甥,仿佛要伸出火舌把我卷走菇怀。它剛要揚起手里的長柄叉敏释,我就被護士粗暴地推著钥顽,趕回了房間蜂大。
它的樣子很可怖,我本應該是被嚇到的兄墅,但我沒有隙咸,甚至還莫名感到有些親切。我不知道那個人影是真實存在的成洗,還是我的病又犯了五督。
(這一段的筆跡較新)從此,他與阿薩澤爾就可怕地生活在一起瓶殃。
1月23日
我醒來時充包,聽到阿薩澤爾的叫喊聲和布料被撕開的聲音。我猜這孩子是無處發(fā)泄怒火遥椿,于是開始撕床單了基矮。這并不少見。
但在他的嘶吼聲與床單的慘叫聲中冠场,我依稀能聽到一個低沉的家浇、仿佛從地獄傳來的聲音。它煽動著慈鸠,鼓勵著阿薩澤爾去毀掉一切譬巫。
我聽著娃肿,總覺得這聲音仿佛曾經在我腦子里長久棲息過。
? ?
吃中飯時,我主動端著盤子撰豺,坐到了里普先生的身邊匙监。里普是個彬彬有禮躲惰、知識淵博的中年人,戴著一副圓形的金框眼鏡,激動時喜歡抿嘴,堅持每天起床后用唾沫將自己的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抹成大背頭。
院里規(guī)定,吃飯時不允許講話,但我依舊小聲地與里普交談综液。他算得上是我的朋友届良。
當我告訴他這幾日與阿薩澤爾如影隨形的那個怪物時,他先是不緊不慢地嚼完了嘴里的飯菜,聽我描述完那個怪物的相貌后屋灌,他用紙巾輕輕擦了擦嘴除嘹,緩緩說道年缎,他猜測我看到的是撒旦缓溅。接著他細細解釋,說撒旦在圣經中并沒有具體的外貌描寫祭务,但在各種文學和影視作品中拌倍,撒旦就是長著角和尾巴找爱,手拿長柄叉的魔鬼形象练般。里普接著向我補充了一些有關撒旦的知識,例如撒旦是一切邪惡與黑暗的源頭,還有它是如何背叛上帝的。但正當他來了興致,越來越頻繁地抿嘴時搁拙,餐廳的管理員發(fā)現了我們的秘密交談庭呜,生氣地將我們趕回了病房扶关,并剝奪了我們今天的自由活動時間。
為什么阿薩澤爾會與撒旦生活在一起东抹?還有缭黔,阿薩澤爾要做的實驗是什么惧互?
1月30日
今天管宵,當我舒服地半躺在閱覽室的沙發(fā)里查牌,捧起手中的書稠鼻,正準備開始看時,阿薩澤爾走了過來狂票,他的身后跟著撒旦候齿。
阿薩澤爾一屁股坐在了沙發(fā)的正中央,百無聊賴地環(huán)視整個閱覽室苫亦。我便佯裝在閱讀毛肋,時不時將手中的書放下來一點,以便露出眼睛屋剑,觀察阿薩澤爾和撒旦。
不久诗眨,阿薩澤爾的目光停留在了閱覽室的書架上唉匾。撒旦用自己的尾巴尖點了點阿薩澤爾的肩膀,他便像是受到鼓勵一般站起身匠楚,沖過去巍膘,瘋狂地用力搖晃那可憐的鐵制書架。一本本書掉到地上芋簿,發(fā)出低沉的嗚咽峡懈。
撒旦又朝我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阿薩澤爾狂笑著与斤,從地上撿起一本《飄》肪康,砸向了我荚恶。我連忙用手擋住頭,但手臂還是被書的硬皮封面狠狠地磕到了×字В現在已經有了淤青塊谒撼。
后來與里普聊天時,他評價道雾狈,這就是當代年輕人會做的事情廓潜,在他們眼中,“善”似乎是一種媚俗善榛,為了將自己與大眾區(qū)分開來辩蛋,以獲得存在的感覺,他們就會選擇與大眾背道而馳的一條路移盆,無論大眾是對是錯悼院。他還說了許多,但我都聽不太懂了味滞。
里普說完后樱蛤,我嘆了一口氣,感慨現在的孩子們怎么都這樣剑鞍。他看了看我昨凡,金絲邊框的眼鏡后是他古怪的目光,但他最終只是挑了挑眉蚁署,沒說什么便脊。
2月13日
有一段日子沒有記錄了。
阿薩澤爾依舊與撒旦一起生活著光戈。撒旦好像是阿薩澤爾的影子哪痰,也是他惡行的來源與動力。
這些天里久妆,阿薩澤爾大聲罵了幾千句臟話晌杰,毀了幾十條床單,打傷了五名護士筷弦,騷擾了兩位女病人肋演,而撒旦,鼓勵了阿薩澤爾做壞事無數次烂琴。
醫(yī)院也對阿薩澤爾的行為做出了回應爹殊。不僅常常把他關在病房里,又加派了安保人員奸绷,最近幾天也開始越來越頻繁地使用藥物來使他陷入昏迷梗夸,畢竟他只有在昏睡的時候最乖。
托克還在排隊取飯時悄悄告訴我号醉,他聽說阿薩澤爾的實驗要提前進行反症。
今天與實習醫(yī)生梅斯進行了談話辛块。我的主治醫(yī)師外出度假了,于是由他來與我談話惰帽。梅斯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憨降,捋著自己棕色的頭發(fā),細聲細語地說该酗,我恢復得不錯授药,再過幾周也許就能出院了。
當我瞟到桌上放著裝有我信息的淺棕色文件袋時呜魄,我突然一怔悔叽,腦子里像是過電一般。未知總是讓人渾身難受的爵嗅。于是我著急地問他娇澎,我是因為什么而來到這里的。
梅斯愣住了睹晒,經驗的缺乏使他無法反應迅速地回答病人的問題趟庄。他皺著眉,目光無措地在整個辦公室里掃了一遍后伪很,依舊沒能給出答案戚啥。
我使勁回想,卻什么也想不起來锉试。我能記得這幾天每一餐吃了什么猫十,能記得這層樓所有的病人,也能記得自己前幾日看過的書里的一些句子呆盖,但我怎么都記不起之前的事拖云。是多久以前的事呢,我想啊想啊应又,最后得出結論宙项,約莫四周之前的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株扛。我是被誰送進的精神病院杉允,我在哪兒上的小學,我之前住在哪個城市席里,這些我都不記得了。我的生命拢驾,似乎只開始了四周奖磁。
我感到恐懼,接著恐懼變成了憤怒繁疤。我咆哮著繼續(xù)追問咖为,見梅斯依舊支支吾吾秕狰,于是去搶桌上的文件袋。他連忙出手搶過躁染,抱在胸前鸣哀。
我?guī)缀鯊囊巫由咸饋砣吆蓿瑩涞睫k公桌上靡狞,去搶那個文件袋。有一瞬間斋日,我好像聽見了撒旦低吟的聲音饰恕,看見了它猩紅色的挠羔、燃燒著的眼珠,感覺到了它的尾巴在我背上輕輕點了點埋嵌,給予了我無限的力量破加。我揚起拳頭,準備給梅斯一拳雹嗦,但也就是流血事件即將發(fā)生的那一瞬間范舀,我的大腦像是被電擊了一般,胃再次縮緊了罪,我一抽搐锭环,將早飯吐在了梅斯身上。
梅斯一定知道我為什么會這樣捶惜,但還沒等他說出一切的答案田藐,我就被押回了207。
2月14日
我被關在病房里吱七,不能出去了汽久。這是我在醫(yī)生辦公室里發(fā)狂的懲罰。
但這也給了我一個很好的機會踊餐,好好將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理一理景醇。
我不記得任何之前的事情了,而且吝岭,每當我想到或是準備做一些壞事時三痰,撒旦就會出現在我的腦子里,接著我就會感到非常惡心窜管,于是不得不停下手中的一切散劫,將胃吐個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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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5日
阿薩澤爾被送進了實驗室幕帆。梅斯醫(yī)生主動找到我获搏,向我介紹了那個實驗。在實驗室里失乾,阿薩澤爾將被固定在一個椅子上常熙,再用夾子夾住他的額頭皮膚纬乍,上眼皮被吊起來,使他無法閉上眼睛裸卫,接著他們會在他面前的大屏幕上仿贬,放映充斥著暴力與鮮血的電影,總之比你能想到的內容還要惡心幾百倍墓贿。(一想到那個畫面茧泪,我的胃又收緊了。)
我詢問梅斯關于我的事情募壕。
他接著說调炬,這樣的實驗,最終能達到一種條件反射的效果舱馅,即當患者一想到有關暴力缰泡、鮮血之類的事情,就會條件反射地感到惡心代嗤。這樣就能從根源上解決患者的暴力傾向棘钞,保證其出院后不會再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而我干毅,便是這個實驗的第一個實驗品宜猜。
至于我的記憶,似乎是因為實驗強度太大硝逢,導致了我大腦出現差錯姨拥。
到底是因為實驗,還是自己不想記起渠鸽?
我渾身的肌肉都不自覺地抽住了叫乌,痙攣了。我仿佛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上曾有過的鮮血與人體組織的觸感徽缚,還有腦子里一閃而過的被害者驚恐的面容憨奸,以及撒旦。
是我自己不想記起凿试。
是從某一天開始排宰,我看見那個黑色的,頭上長著奇怪的角的魔鬼出現在我眼前那婉。
從此板甘,我,奧布澤維详炬,與撒旦虾啦,他們可怕地生活在一起。
撒旦是邪念。
“青少年的自由意志能夠在善與惡之間做選擇傲醉,盡管大都選擇惡;通過科學手段的調節(jié)呻率,人為地消滅這種自由意志硬毕;而這種行為在神學意義上是不是比自由選擇做惡更大的惡呢?”*
為什么那些不負責的家長礼仗,還有壓迫人類吐咳,使人性發(fā)生異化的社會,孕育了撒旦元践,又這樣把它殺掉韭脊?
我應該有自由選擇權,我應該能選擇惡单旁,就像我曾經選擇把這里的一個病人的耳朵咬下來沪羔,嚼碎了,還把那些混著血的殘渣吐在了他臉上象浑。
(這里有一塊類似嘔吐物的污漬)
我不應該這樣蔫饰。
我總得長大。我將成為一個父親愉豺。我應該做一個好人篓吁。
“我真的痊愈了◎嚼梗”*
(接下來的字跡無法辨認)
2月18日
我就要出院了杖剪。
我將事情想了個明白。
阿薩澤爾從實驗室里出來時驰贷,一個有著巨大的盛嘿,極美的翅膀的天使跟在他的身后。天使的手中饱苟,提著撒旦的腦袋孩擂。
我被這個場景打動了,不禁雙手合十箱熬,靜靜地為他类垦、為自己祈禱。
我想城须,從此蚤认,阿薩澤爾與天使,他們將幸父夥ィ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砰琢。
阿薩澤爾·墨菲的日記
2月18日
真沒想到,今天是我來到這巨大金屬城堡的第30天。多虧隔壁209病房的里普先生清楚地記得我到來的日子陪汽,否則我真以為我已經在這里待了幾十年训唱。
207號病房來了新人,是個有暴力傾向的小伙挚冤。
在從休息室回到211號病房的路上况增,我經過了207號病房,并且隨意地透過小窗戶向里面瞥了一眼训挡。
我看到那小伙躺在床上澳骤,熟睡著,床邊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澜薄。我依稀看到它頭上長有羊角为肮,背后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它也許是感受到我的目光肤京,猛地回頭颊艳,猙獰的臉上,猩紅色的眼珠像烈焰一般蟆沫,仿佛要伸出火舌把我卷走籽暇。它剛要揚起手里的長柄叉,我就被護士粗暴地推著饭庞,趕回了房間戒悠。
它的樣子很可怖,我本應該是被嚇到的舟山,但我沒有绸狐,甚至還莫名感到有些親切。
從此累盗,他們可怕地生活在一起寒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