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也篇第十章】
6·10 伯牛有疾狭魂,子問之罚攀,自牖執(zhí)其手,曰:“亡之雌澄,命矣夫斋泄!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镐牺!”
伯牛炫掐,即冉耕(約公元前544年—?),在孔子弟子中睬涧,以德行與顏淵募胃、閔子騫并稱,不幸生了癩瘡畦浓,那時是不治之癥痹束。
那么好的人,那么勤奮的人讶请,那么有德行的人祷嘶,竟得了這樣的一種不治之癥!孔子拉著弟子的手夺溢,悲慟不已……
【以下為轉(zhuǎn)錄內(nèi)容论巍,有個別表述不清的地方,我作了調(diào)整风响,侵刪】
冉伯牛的病环壤,從最近的癥狀,已可以明顯地看出是一種惡瘡了钞诡。瘡毒擴散到他全身,手上臉上湃崩,到處都出現(xiàn)赤腫荧降,暗紅色的皮肉,不僅看來有如熟透的柿子攒读,隨時都會潰爛朵诫,有的甚至已開始化膿穿裂。
這時候薄扁,前來探問的友人幾乎沒有剪返,他本身也不愿讓人見難看的臉废累,所以這樣,反而使他覺得很安靜脱盲。但在另一方面邑滨,卻又無法排遣的寂寞,像冰冷的秋水钱反,不斷地滲入他的心底掖看;而因此對人生的詛咒,就像滾滾濁流中的漩渦一樣面哥,在寂寞的內(nèi)心深處起伏回蕩哎壳。
尤其是天朗氣清的日子,站在窗口尚卫,靜看陽關(guān)照耀下的樹葉生機怡然時归榕,每每使他覺得天地間的一切,對他是多么殘酷無情吱涉。
“在清明的陽光下刹泄,竟然有活生生的肉體一直在腐爛下去!這不是上天惡意的安排邑飒,又是什么循签?上天既然會如此惡意安排,人們向上的心疙咸,又怎么會受到正常的孕育呢县匠?”
因此,他不禁興起這種想法撒轮,同時也把視線轉(zhuǎn)移到室內(nèi)陰暗的角落乞旦。
不過,他現(xiàn)在的心情题山,和當(dāng)初得知是這種病時的驚慌一比兰粉,可說已恢復(fù)平靜了。在那段日子里顶瞳,他失去了一個人應(yīng)有的感性玖姑,毫無理智,整天有如木偶似地繞室彷徨慨菱。其間他曾經(jīng)幾度試圖自殺焰络,但是,事后回想起來符喝,只覺得那是一種沒有意識的行為闪彼。
后來,他所以能夠在絕望中面對現(xiàn)實协饲,再度感受到人生的色彩畏腕,完全是孔子不斷鼓勵的結(jié)果缴川。
孔子時常來看他,一再地安慰描馅,責(zé)罵把夸,給他很多的教誨。在那些話里流昏,孔子最常提到一起周游列國時所經(jīng)歷的勞苦扎即,尤其是在陳蔡邊境絕糧時的情形。對伯牛來說况凉,孔子這類回憶的話語谚鄙,最令他低回不已。單是純粹的安慰刁绒、責(zé)罵闷营,這種教誨對他并沒有多大作用,可是一旦從孔子本人的嘴里知市,聽到師生在周游列國途中所遭遇的危險時傻盟,卻有如滴滴清涼的露水,滴入他那原已日漸枯萎的心嫂丙,使他再度有對生命的執(zhí)著娘赴。
同時,他也漸漸恢復(fù)了原來的理智跟啤。最近他已經(jīng)努力地在思索怎樣才能克服悲觀和怨尤的心理诽表,怎樣才能不屈憂心身上惡疾的變化;他希望自己要和以前一樣隅肥,必須在學(xué)道方面繼續(xù)精進竿奏;此外,還要想辦法超越生死觀念腥放。
“雖然老師贊許我泛啸,在德行方面,能夠和顏淵秃症、閔子騫候址、仲弓等人并稱,我自己心里也一再引以為傲种柑;現(xiàn)在想起來宗雇,我的德行,卻只不過是一堆好看的積木而已莹规;最好的證明,就是一旦受到外力泌神,便立刻歸于崩解良漱。這種經(jīng)不起疾病和命運考驗的德行舞虱,又算什么德行?……
想到這個問題母市,就會使我想起在陳蔡遭難時的情景矾兜,記得當(dāng)時老師對我們說過這么一句話: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也患久!可不是嗎椅寺?能夠處在任何場合都不濫的人,才稱得上是真正有德行的人蒋失。但是返帕,這種力量要如何修養(yǎng)呢?……
還有篙挽,記不得是什么時候了荆萤,老師曾說:大軍的主帥雖勇,只要用更大的力量铣卡,絕無不備生擒之理链韭,但是,一位普通的人煮落,如能守得心智敞峭,任何強力也無法推動他的操守。
多么了不起的話蝉仇!我的心情只因疾病就這樣煩亂旋讹,說老真是可恥。這種堅定的操守量淌,到底怎么又得呢骗村?我竟然一無所知,看見根本問題的探究呀枢,已經(jīng)被我忽略了胚股,過去,我只不過在形式上模仿老師的言語動作罷了……”
在不斷的反省中裙秋,他不再那么痛苦了琅拌。雖然他在思想上還有無法突破的地方,在心靈上摘刑,卻依然有著人生的光明进宝。但是,每當(dāng)他偶然在床上翻動身體枷恕,皮膚因碰觸而引起疼痛時党晋,就立刻會下意識地檢視自己的雙手,然后輕輕撫摸他那赤腫的臉,用指頭小心地壓壓眉頭和鼻子未玻,于是戰(zhàn)栗灾而、萎縮、猜疑和詛咒扳剿,就占據(jù)他的心房旁趟。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一大早開始庇绽,他的心就靜不下來锡搜;對朋友們的胡亂猜想,越來越深瞧掺。
“他們怕被我的病傳染耕餐,一定不會再來看我了。當(dāng)然夸盟,他們也會找藉口蛾方,互相說些怕打擾病人靜養(yǎng),要了解病人此時心情的理由上陕。我看老師經(jīng)常說的恕桩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释簿,這些話亚隅,這時候他們倒是特別有用∈埽”
于是煮纵,一連串這樣挖苦的想法,就很自然地浮現(xiàn)在他腦際偏螺,最后行疏,他甚至猜想到孔子身上;竟有孔子和他們差不了多少的想法套像。
“可不是嗎酿联?老師已經(jīng)一個月沒有來看我了;記得我臉上完全變形夺巩,是在他最后那次來看的時候開始的贞让。老師到底也不敢來了……
“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柳譬≡牛”
老師既然經(jīng)常裝模作樣地這么說,那么老師本人究竟是不是這類長青的松柏呢美澳?所謂圣人销部,我現(xiàn)在才真正看出他的真面目摸航。幸虧患了這種病,不然我還不曉得呢柴墩!”
伯牛的眉毛和睫毛都已脫落忙厌,他扭曲著那張變形的臉,發(fā)出挖苦的笑聲江咳。但是,笑罷以后哥放,一股極端的憎惡感立刻襲上心頭歼指。他覺得所以會患上這種病,正是因為他負有揭穿孔子假面具的責(zé)任甥雕。因此踩身,他認為自己是一位犧牲者。
“為了孔子一人社露,過去大家不知已嘗了多少苦頭挟阻,為什么還要讓我染上這個病,然后才能看出他的真面目峭弟?孔子這個人附鸽,難道這么值得大家為他犧牲嗎?”
他越想越發(fā)覺這種荒唐的想法是對的瞒瘸,整個人幾乎瘋狂起來了坷备。
“老師又來看你了∏槌簦”
這時候省撑,仆人忽然出現(xiàn)在門口對他說。
伯牛嚇了一跳俯在。他有如從惡夢中驚醒竟秫,望著屋梁上面的方形木架發(fā)呆。然后慌慌張張地從床上坐起來跷乐,可是一瞬間又忽然躺了下去肥败,并且用被子緊緊蒙住頭部,肩膀上的被子劈猿,微微顫抖著拙吉。
“是不是仍然請他進來這里?”
仆人走近窗前向他請示揪荣。
伯牛沒有回答筷黔。仆人低頭想了想,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仗颈,轉(zhuǎn)身走出房間佛舱,輕輕把門帶上椎例。
約莫過了五、六分鐘光景请祖,伯牛仍然蒙在被子里顫抖订歪,但這時忽然從窗口傳來孔子的聲音:“伯牛,我不勉強一定要看你的臉肆捕;但是刷晋,起碼也要讓我聽聽你的聲音。因為我已經(jīng)很久沒來看你了慎陵⊙凼”
“……”
“最近的病況怎樣,仍不見好吧席纽?可是捏悬,你一定要保持內(nèi)心的平靜,內(nèi)心不能平靜润梯,是君子之恥过牙⊙乔祝”
“老師栓霜,請……請……請您原諒我蜈抓』蘅睿”
伯牛在被子里抽噎著說猎物。
“不潭陪,你盡管這樣說好了旺遮,我了解你此時的心境陨界。你不想使人為你為難顿痪,這種想法是對的镊辕。可是……”
孔子停了一下蚁袭,接著再說:“萬一是認為自己的病可恥征懈,所以才將臉蒙住的話,那就不對了揩悄。能夠順從天命也是一種道卖哎,并且是一種大道。唯有通過這條大道删性,才能完全具備智仁勇三大德亏娜,才能開拓不惑、不憂蹬挺、不懼的心境维贺。”
伯牛嗚咽著巴帮∷萜孔子雖然站在窗外虐秋,還是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哭聲。
“伯牛垃沦,把你的手伸出來客给。”
說著肢簿,孔子就把手從窗口伸進去靶剑;他的臉被窗戶的木框遮住,屋內(nèi)無法看得到他池充。
伯牛把那有如橡皮般粗糙的手抬虽,從被子里畏怯地伸出來。不知在什么時候纵菌,孔子已緊緊握住伯牛的手。
被子里面休涤,又傳出悲傷的嗚咽聲咱圆。
“伯牛,我跟你離開人世的日子功氨,不會太遠序苏。你一定要保持內(nèi)心的平靜〗萜啵”
孔子說完以后忱详,放開伯牛的手,慢慢地走出大門跺涤。他好幾次回過頭來對隨從的弟子說:“這是天命匈睁,這是天命。但是桶错,這樣好的人航唆,為什么會得這種病呢?這真是一件凄慘的事情院刁∨锤疲”
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伯牛才把那有如淋了雨的毒茹的頭退腥,從被子里伸了出來任岸。等將濕透整身的汗水全部擦干以后,就在床上坐定狡刘。這時候享潜,他似乎覺得有一種涼爽的清風(fēng),吹進他那悔悟的心湖颓帝。
“朝聞道米碰,夕死可矣窝革。”
他想起孔子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吕座,并且反復(fù)加以玩味虐译。
“永恒就是眼前的這一瞬間。現(xiàn)在為道而生存的心情吴趴,正是超越生命而永生的心情漆诽。”
他這樣想著锣枝。
“天命厢拭,不錯,一切都是天命楞捂。不論是有病的人,還是健康的人趋厉,無不生存在天命這一不可測的懷抱里繁堡。天意無私椭蹄,天道無親,他沒有絲毫惡意埋酬,它只是依照自然之理而行写妥。只有能夠深深體會天命的人,才能確實領(lǐng)受到生命存在的價值扎筒“履纾”
此刻他已真正了解孔子的心浮定,他望著剛才被孔子緊緊握住的手,注視良久方灾。
他的心已非常平靜迎吵,而且無比明朗拢蛋。他對自己丑陋的身體快压,不復(fù)有絲毫的羞恥想法了。懷著這種心情坐在被褥上脉幢,他覺得什么時候死去都可以嫌松。
——轉(zhuǎn)載自《論語故事》 (日)下湖村人 著,王進祥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