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歐
一個人去大城市闖蕩的第三年,她不打一聲招呼地跑來剥扣,像個不速之客巩剖。而我铝穷,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光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除此之外佳魔,還有些無所適從曙聂。
她,是我的母親吃引,生養(yǎng)我二十五年的母親筹陵。
那是一個周五的下午,她在火車到站前一個小時給我打來電話镊尺,我那時正在項目開會朦佩,當即掐斷了電話。不到一分鐘庐氮,手機屏幕再次亮起语稠,我看到了那條令我目瞪口呆的短信:
“我來深圳了,晚上7點到站弄砍∠善瑁”
我抓起電話沖了出去。
“你怎么突然來了音婶?慨畸!”我有些驚訝。
“哦衣式,我來看看你啊寸士。”她說碴卧。
“怎么不提前和我說啊……”我埋怨道弱卡。
“今兒不是星期五么,明天星期六你不是就休息了么……”她有些吞吐住册,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婶博。
“可是我今晚要加班,明天要去參加朋友聚會荧飞,后天要去聽講座胺踩恕!”我的人生,被我規(guī)劃得這么好了,她突然闖進來溪厘,無疑會打亂這個節(jié)奏饰剥。
“沒事,你忙你的就好蒋歌,我就來看看你帅掘,給你煮煮飯打掃打掃衛(wèi)生……”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委煤。
那晚我加班到8點,不算晚修档,我走出去時天色卻似乎入夜已久碧绞,我招手攔了輛出租,去到火車站吱窝。
到了火車站讥邻,遠遠地就看到了站在顯眼位置的她,提著大包小包院峡,身邊還放著一個大行李箱兴使,像來投奔我似的。
到了她跟前照激,我下車直接把那堆行李往出租上塞发魄,她愣了一下,繼而對我說:
“打車傲├励幼?咱們還是坐公交吧……”
“這么多東西,坐公交擠都擠不上去口柳,這么晚了苹粟,你坐了那么長時間的火車,還是坐出租吧跃闹,舒服點嵌削。沒事,上車吧辣卒!”我塞完最后一個包掷贾,把她推進車里。
回到住處后荣茫,我把大包小包連同她一起塞進房間想帅,然后扭頭就走,她追上來問道:
“你去哪胺壤颉港准?”
“哦,我去吃飯咧欣∏掣祝”
“怎么,你還沒吃飯嗎魄咕?”
“嗯衩椒,那會兒在電話里跟你講了的,我要加班,回來再吃毛萌,讓你先在火車站附近吃苟弛。媽你先洗漱吧,我吃完就回來阁将!”
“就在家吃吧膏秫,我煮點面條……”
“清湯寡面的我吃不下去啊,我馬上就回來沒事的做盅!”說完我就消失在樓道里缤削,她再說什么我就聽不到了。
我在大街上轉(zhuǎn)悠吹榴,隨便找了家店吃了碗鴨血粉絲亭敢,渾身上下都舒坦不已。
回到家腊尚,我的小小房間已經(jīng)被她塞得滿滿的吨拗,各種家里的特產(chǎn),用具婿斥,她甚至還帶了一個燉湯的紫砂鍋來劝篷,說砂鍋燉湯最有營養(yǎng)了,多喝湯可以長胖民宿。誰叫我連九十斤都不到娇妓,瘦成令她擔憂的閃電。
我見她正在廚房忙活活鹰,進去一看哈恰,發(fā)現(xiàn)她在洗碗洗鍋,垃圾簍里有面條的包裝袋志群。
“你煮面吃了着绷?你沒在火車站吃東西嗎?”我詫異不已锌云。
她連忙說道:“我吃了荠医,吃了,沒吃飽桑涎,就再添點……”
“那你在那兒待了一個多小時氨蛳颉!”我有點于心不忍攻冷,有點后悔沒有在家陪她吃碗面條娃胆。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聞到一陣香味等曼,就像小時候在家一樣里烦,啊凿蒜,沒錯,是她做的早餐招驴!
起來一看篙程,堆在凳子上、沙發(fā)上的臟衣服都不見了别厘,地板拖得干干凈凈,桌子擦得煥然一新拥诡,我對她說道:
“哎呀触趴,又不是自家的房子,是租來的渴肉,你休息會兒冗懦,別太辛苦了〕鸺溃”
她笑了:“租來的也是你住的地方啊披蕉,不收拾干凈,哪里住得舒服呢乌奇!”
那個周末没讲,我還真的就該聚會聚會,該聽講座聽講座礁苗,好像她沒有出現(xiàn)一樣爬凑。而她也是默默地,并不霸占我的時間试伙,好像她沒有過來一樣嘁信。
她那趟過來待的時間并不長,因為是向單位請的假疏叨,沒幾天就回去了潘靖。我去火車站送她,她不舍地看著我蚤蔓,弄得我渾身不舒服卦溢。
多大了,還煽情昌粤!
路上她嘮叨不停既绕,好像要把那幾天沒說的話全部說完似的,我聽得耳朵出了繭涮坐,無非就是一些要照顧好自己凄贩,上班不要太累,要按時吃飯袱讹,物品都被她收拾擺放在了哪里疲扎。
“好了知道啦昵时!”我有點不耐煩。
她這才安靜下來椒丧。
公交上有個小女孩哭了壹甥,孩子的媽媽給女兒擦著眼淚。
那孩子哭道:“媽媽壶熏,你是不是要走了句柠,不要我了?”
孩子媽媽說:“乖啦棒假,媽媽只是去外地辦事溯职,兩天就回來了∶毖疲”
“不要谜酒!我不要媽媽去那么遠的地方!我只要你陪我和我在一起妻枕!”小女孩哭鬧得更兇了僻族,孩子爸爸又開始哄,可那小女孩就是不聽屡谐,哇哇哇地哭著述么。
身邊的她突然笑了:“你小時候也是這樣,我要出門買個菜你都抱著不放康嘉,硬是說不讓媽媽出遠門碉输,我說我只是去買個菜呀哪能叫出遠門呢,你卻偏要說出了家門就是出遠門……應該是你們這些小孩亭珍,人小敷钾,看待路程也會遠一些,十幾分鐘的路程就成了遠遠的地方了……”
我聽著聽著肄梨,突然有些觸動阻荒。是啊,在小時候的我眼中众羡,出了家門就等于出遠門侨赡,是我力所不能及的地方。終于我長大了粱侣,離開家跑到千里之外的地方還不覺得遠羊壹,而在父母眼中,卻成了遙遙相望的地方齐婴。
不禁回想起這些年身在遠方的日子油猫,沒有一天是不被家鄉(xiāng)父母牽掛的,他們想來柠偶,卻不能天天都來日日相見情妖,想讓我回去睬关,卻深知不可為所以不會為之。他們無奈毡证,只能將牽掛變成千里之音通過電話傳達過來电爹,然而卻在我越來越敷衍的回應中熬瘦了思念。
他們著急料睛,擔憂丐箩,放心不下,買了火車票匆匆南下秦效,只想看看我的生活雏蛮,不打擾,看看就好阱州。
看什么呢?看我有沒有健康生長法梯,有沒有堅強存活苔货,何謂生,何謂活立哑,大抵看一眼便知曉夜惭。
我若安好,便是他們的晴天铛绰。
公交上放著歌诈茧,樸樹的那首《生如夏花》。
“我從遠方趕來 赴你一面之約
如夏花一樣絢爛
不虛此行呀
開放在你眼前
我為你來看我不顧一切
……”
是啊捂掰,為來看我不顧一切敢会,也只有她才能做到。
“媽这嚣,你覺得我離家遠嗎鸥昏?”我忽然問道,讓她一愣姐帚,隨即她回過神來吏垮,說道:
“遠歸遠,要是一年能回來兩次以上就好了……”
是啊罐旗,我每年只有過年才回去膳汪,五一十一都被我計劃著出去旅游了,一副世界怎么都看不夠的樣子九秀。
“我現(xiàn)在最怕別人問我你是不是去了遠方工作遗嗽,就跟你小時候害怕我出遠門一樣,那么遠颤霎,看不見媳谁,摸不著涂滴,根本不知道你是胖了還是瘦了∏缫簦”
我聽了連忙寬慰她柔纵,說我只是年輕,想出來闖闖而已锤躁,以后還是會回去的搁料。
她搖搖頭:“你知道我更怕的是什么嗎?”
我不解地看著她系羞。
“遠嫁郭计,怕你遠嫁!”她變得擔心起來:“萬一有一天椒振,你遠嫁他鄉(xiāng)昭伸,生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家澎迎,那恐怕一年連一次也難見到你了庐杨,那個時候再想去看你,就不能再這樣魯莽地跑來了夹供,就得事先打招呼灵份,還得看你們方不方便有沒有時間……”
難怪她這次不打招呼就跑來,原來只是想單純地任性一次哮洽!
我說:“現(xiàn)在還早著呢填渠,你別想那么遠!”
“遠嗎鸟辅?”她自顧自地說道:“是挺遠的……”
不知道是說時間氛什,還是說距離。
想起不久前和爸爸通電話剔桨,他說媽媽每天都會整理我的房間屉更,擦桌子擦地板,不讓房間留一點點灰塵洒缀。他勸她別白忙活瑰谜,我又不在家,可媽媽執(zhí)拗地認為树绩,說不定我哪天就不打招呼地回來了萨脑,工作受了氣,戀愛吵了架饺饭,錢不夠花渤早,都有可能負氣跑回來,然后一進門就能看到自己干凈整潔的房間瘫俊,就不想再跑那么遠受那窩囊氣了鹊杖。
更重要的一點是悴灵,只有這樣,才能讓她覺得我可能并沒有出遠門骂蓖,隨時都可能回來积瞒。
在他們眼里,我或許永遠都是那個怒氣沖沖的小姑娘登下,只會發(fā)脾氣茫孔,只會哭鼻子,受了傷跌跌撞撞到他們跟前讓他們搽藥療傷被芳。
原來缰贝,不知不覺地,我把我的遠方變成了他們心口最痛的朱砂畔濒,想起來就生疼生疼的剩晴,揉不得,怒不得侵状,怨不得李破,念不得。一切都是因為我選擇了遠方壹将,留下他們在一座小小的房子里風雨兼程日以繼夜地想念。
年少時只之遠方有詩和酒毛嫉,卻不想還有淚和盼诽俯。我瀟灑地去了那詩酒天地,留給他們一個連提起來都心疼的字眼承粤,一個殘忍得喪盡天良的字眼——
遠方暴区。
遠方!
從來沒有覺得這個字眼如此可惡辛臊,不對仙粱,可惡的是我自己,年歲的增長并沒有把我揉煉成一個善良溫和的人彻舰,我成了一個冰冷陌生排斥親情的人伐割!
歲月教會了我什么?我這不肖之徒刃唤。
我陷入無限的懊惱中去隔心。
“到站了,我們下車吧尚胞∮不簦”她喚我。我回過神來笼裳,下意識地低頭找尋行李唯卖,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有粱玲,她回去的時候就背了一個小小的挎包,裝著錢包和幾件換洗的衣物拜轨。
來時滿身負擔抽减,回時孑然一身。我居然什么也沒有買給她撩轰,哪怕一包零食胯甩,一個水杯。
我環(huán)顧四周堪嫂,大家陸陸續(xù)續(xù)地下車偎箫,而那個剛才在車上一直哭鬧著不讓媽媽出遠門的小女孩,也終于哭累了皆串,趴在她爸爸的肩頭睡著了淹办。不知道她醒來,會不會發(fā)現(xiàn)媽媽不和她打一聲招呼就上了火車恶复。
是呵怜森,媽媽們是不是都喜歡不打一聲招呼就跳上火車?
送她往進站口走去谤牡,我竟十分不舍副硅,我忽然想起那種感覺了,是的翅萤,小時候抱著媽媽不讓她出門的那種感覺恐疲。
我對她說,等我以后掙錢了她和爸爸退休了套么,我就把他們接過來和我住在一起培己,走到哪里都帶著,遠嫁也帶胚泌,以后的日子再也不存在“遠方”這個惡俗的字眼省咨。
雖然我知道,這對于我們這幫不顧一切沖到大城市的年輕人來說玷室,通常是要付出比安身于小城市的人們幾倍的辛勞與努力才能換回的零蓉,但那種感覺,也是旁人無法體會的世故和溫良阵苇。
【原創(chuàng)文壁公,轉(zhuǎn)載請聯(lián)系作者本人。作者簡介:海歐绅项,歐陽的歐紊册,現(xiàn)居深圳,寫著斗志昂揚與機靈俏皮雙向行駛的系列故事。新書正在籌備中囊陡,預計年底上市芳绩,答應我,不見撞反,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