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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fā)現(xiàn)我中獎了。獎品不是再來一瓶顽频,也不是免費環(huán)島旅行藤肢。
而是一對大波。
青春期時候的我總是用胸脯擋沙包糯景。當(dāng)我拉著少女們和我一起撒歡的時候嘁圈,她們大多都會拒絕,理由是這樣的:劇烈的顛簸會使她們正在發(fā)育的胸部感到疼痛蟀淮。
這時我媽總會試探性地問我疼不疼最住。
當(dāng)然疼了!我拉開領(lǐng)口看這自己擋沙包留下的淤青回答道怠惶。
直到上大學(xué)涨缚,我都沒一件合適的內(nèi)衣,我總是感到有一陣風(fēng)策治,在我空了半個罩杯的胸罩里徘徊仗岖,我半裸的時候,她們都要懷疑我的性別览妖。
盡管有那些“直男都不喜歡平胸”的坊間傳言轧拄,可我還是找到了男朋友。我們相處得很好讽膏,好到有一天他把我?guī)tv卻一首歌也不唱的時候檩电,我都沒問他為什么!可后來我們分開了府树,因為那天他激動地吻我俐末,激動到把手放到了我的胸上,接著奄侠,他看見了那塊卓箫,被他按扁卻再也沒有彈起來的海綿。
他就停下來了垄潮。
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一個人的臉是如何瞬間變得鐵青的烹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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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對我是有打擊的,以至于我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我要把大部分生活費都用在買內(nèi)衣上弯洗。我每天拼了命地擠旅急,恨不得把臉上的肉都擠下去。我還去找了個體面的工作牡整,想要把丟的臉都賺回來藐吮。
所以現(xiàn)在,穿著小襯衫,高跟鞋在拋了光的地板摩擦的我谣辞,像個陀螺迫摔。
工作累,內(nèi)衣勒泥从。在無數(shù)個加班的夜晚句占,我懷疑我的氣管是不是長在胸上,以至于每天歉闰,都像被人掐著喉嚨似的活著辖众。
我實在忍無可忍,終于選擇松開內(nèi)衣和敬,我解脫了凹炸,我快要飛起來了,我渾然不知地去上班昼弟,給開會的領(lǐng)導(dǎo)倒水啤它,他們都看著我,我禮貌地回看他們舱痘。旁邊的同事提醒我“你的胸掉到腰上了”变骡。之后我聽到了一陣爆炸般的哄笑。自尊心讓我辭了職芭逝。
那是我最灰暗的一段時光塌碌,死的心都有了。我到底自己為什么那么愛擋沙包呢旬盯,我為什么不多吃一點豆制品呢台妆。我把后悔變成了頹廢,我深陷進(jìn)沙發(fā)里胖翰,度過了無數(shù)個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的日子接剩。
直到有人@我,并告訴我萨咳,你很幸運懊缺,你可以免費得到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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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關(guān)注著一個賬號培他,他是一位整形大夫鹃两,看家本領(lǐng)就是隆胸。他的微博內(nèi)容大部分都是一些打了馬賽克的術(shù)前術(shù)后對比圖靶壮,看得我心潮澎湃怔毛。
我熟讀了他微博下面的每一條評論,也記錄他的每一條回復(fù)腾降。我甚至參與了他們醫(yī)院組織的免費隆胸抽獎活動,我搞不懂碎绎,現(xiàn)在怎么什么都能送螃壤,我更搞不懂他們抗果,為什么看了我@他們的一張穿背心的照片,就會選中我奸晴。
但是我還是高興地跳腳冤馏,我打著飛的,風(fēng)塵仆仆地來了寄啼。
這是一個沿海的城市逮光,風(fēng)里仿佛夾雜著潤膚乳,吹在臉上濕乎乎的墩划,不像我待的地方涕刚,一笑嘴巴都能裂出口子。
到了醫(yī)院以后乙帮,前臺姑娘熱情款待我杜漠,熱情到我都以為自己是個大款,分分鐘在胸脯做出十個大波都不會心疼錢的那種大款察净。她一直跟我寒暄驾茴,問我的家鄉(xiāng),也問我的電話氢卡,直到把我?guī)нM(jìn)了主刀醫(yī)生的房間锈至,她才停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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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整張臉译秦,不帶偏見的說峡捡,是真的帥。我甚至因為想到自己馬上要同他坦誠相見诀浪,臉上泛起一絲羞澀棋返。
“坐飛機來的?”這是他對我講的第一句話雷猪。對于飛機或是飛機場一類的詞我很是敏感睛竣,甚至有些厭惡。他接著又問了“為什么想隆胸求摇?”
除了小射沟,或是平難道還會有別的原因嗎?我平復(fù)了自己的情緒与境,如果不是因為這是不要錢的验夯,我想我早就炸了,我試著從醫(yī)生的角度去揣摩這個問題的答案摔刁,他大概是想了解我手術(shù)的心理原因挥转,看我有沒有病態(tài)的整形欲望。
“給我的生活,還有工作帶來了困擾绑谣〉炒埽” 我回答道借宵。
“具體點豁护。”
我咬上后槽牙楚里,死死地盯著他那雙同樣死死盯著我的眼睛,要具體到什么程度吝梅,難道我要把前男友按扁了我的胸罩的故事繪聲繪色地講給他聽苏携?盡管我一百個不情愿,但還是精簡了語言纱扭,告訴他,“因為平胸肃叶,我丟了男朋友也丟了工作”哪В”
我想我足夠坦誠柱搜,但很明顯宪肖,對于我的回答么介,他一點也不滿意,他輕佻了一下左邊的眉毛說久脯,“你確定你丟了男朋友,丟了工作是因為胸?”
多么大的一個伏筆暗旁拧!只是為了找出我丟了工作丟了男朋友的其它原因。他一定是想循循善誘地引導(dǎo)我妙黍,催眠我:你失敗的原因除了平胸還有丑,所以你要不要順便接受我們醫(yī)院的一條龍整形服務(wù)浇借。
頓時肉康,我覺得他一點也不帥了,脖子上掛著的聽診器也變成臭盤纏了。果真天下沒有白吃的晚餐侠姑。他一直在等我的答案结借,我回答道,“我確定卒茬∑越停”
“你知道隆胸的危害嗎郭赐?”他開始赤裸裸地恐嚇我观谦,我想他一會一定會講給我很多失敗的悲慘的案例,好讓我知難而退。
“奸商讹躯∑斜颍”我沒忍住從嘴里禿嚕出了一句挤巡。
“你說什么酷麦?”他好像聽見了,一副要殺了我的模樣喉恋。
“假體外露沃饶,假體脫落,血腫之類的吧轻黑『簦”我慌慌張張的想起了自己查過的資料,像讓他趕緊忘了我剛剛的負(fù)面評價氓鄙,畢竟他是拿著刀的人馆揉,我的難處讓我不得不選擇屈服,況且我人生的屈辱已經(jīng)夠多的了抖拦,這九牛一毛真算不了什么升酣。
“我們不會強調(diào)零風(fēng)險,因為手術(shù)本身就不可能是零風(fēng)險态罪,包括術(shù)后也會存在一些隱患噩茄。”他的樣子看起來很有良心复颈。
我一直以為他會讓我撩起衣服绩聘,看看我的病情,可他一直沒有耗啦,好像在拖延時間凿菩,也好像對我的胸脯沒有一點點興趣。在他跟我碎碎念的時候帜讲,我甚至產(chǎn)生了“突然脫下風(fēng)衣讓他審視我”這種類似暴露狂的心理衅谷。
后來,他甚至問起了我有沒有兄弟姐妹那種人口普查般的問題舒帮。我真的開始難受了会喝,我嘴里泛起了一絲絲苦澀陡叠,我沒辦法發(fā)火,只好從口袋里掏出一塊之前準(zhǔn)備的糖肢执。
“別吃那么多甜的枉阵,影響智力≡で眩”
“智力低兴溜,不能隆胸嗎?”在這場拉鋸一般的談話里耻陕,我終于崩盤了拙徽,“到底什么時候可以手術(shù)?”
“你知道這次手術(shù)是帶有宣傳性質(zhì)的诗宣,手術(shù)全程錄影膘怕,術(shù)前術(shù)后拍照≌倥樱”
“不是有馬賽克嘛岛心。”
“馬賽克只會擋住敏感部位篮灼,術(shù)后恢復(fù)你是要露臉宣傳的忘古。”這個要求著實讓我有些為難诅诱,這不就是要我昭告世界髓堪,我的波是假的。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為難娘荡,“你可以不做的干旁。”
“我做它改“淘校”我毫不猶豫地說。
他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惶恐央拖,他一定是被我的膽識折服了祭阀,我也被自己的決定嚇了一跳。他無話可說了鲜戒,我覺得他沒有再次恐嚇和拒絕我的理由了专控,我想下一步就是診斷病情了。然而遏餐,并沒有伦腐。
“我們只免費做一個,另一個自費失都“啬ⅲ”
我明顯感覺到幸冻,腦袋上劈過來一道閃電,我的精神開始恍惚了咳焚,我甚至想把嘴里含剩的糖吐到他的臉上洽损,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廢掉他的手,可是最后革半,我也只蹦出了四個字碑定,“你逗我吶?”
他沒有回答又官,但臉上卻明明白白的寫著“沒逗”延刘,接著他拿了一張價格表給我,告訴我除以2就是一個的價格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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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會弄死他碘赖,最起碼也讓他毀容,可我什么都沒做觉阅。只是靜悄悄地走了崖疤,沒帶回一個大波。
我想我的戰(zhàn)斗力早就被這個無情的世界耗光了典勇,站在這座城市人來人往的橋上,感覺風(fēng)像一張鋒利的紙,沿著皮膚的肌理,喇出了一道往外呲血的口子硬鞍,我渾身疼得要命梦碗。
我蹲了下來,把全身的重量倚在了圍欄上聘裁,閉上眼睛,就看到了那個按扁的海綿,那個掉到腰上的胸罩乱顾,還有那張道貌岸然的臉。我根本沒買返程的機票宫静,但現(xiàn)在走净,我想立刻離開。
還沒等我記住巴士的線路孤里,這通電話就直接霸屏了我的手機伏伯。憤怒被消耗殆盡,我接起電話捌袜,說了聲“喂”说搅,甚至還加了句“你好”。
那邊終于開口了虏等,“我們可以報銷機票弄唧∈食Γ”
盡管他寒磣的連自我介紹都省略了,我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他的聲音候引。當(dāng)時侯养,我腦海里浮現(xiàn)的,都是杉菜對道明寺說“你有幾個臭錢了不起氨嘲椤沸毁!”之類的話,然后就是漫天嘩嘩嘩的鈔票傻寂。這種東西我看多了息尺,但我沒有拒絕,我對電話那頭說了句:“我馬上到疾掰÷в”
我沿路返回,并陷入極度的自責(zé)里静檬。我的回答如果是一個“哦”炭懊,聽著也比“馬上到”顯得有尊嚴(yán)得多。
一路上我感覺特別饑餓拂檩,也特別后悔侮腹,整形醫(yī)院什么都滾蛋吧,我挑了一家炸雞店稻励,毫不猶豫沖了進(jìn)去父阻。
我愛炸雞,從小就愛望抽。尤其是在我看到了那則《14歲男孩因為愛吃炸雞而長出胸部》的新聞后加矛,我就更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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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起來煤篙。直到他坐在我對面斟览,開始吃我炸雞里為數(shù)不多的雞腿,我才停了嘴辑奈。說實話苛茂,這一路我損失得夠多了,這個雞腿我就當(dāng)可憐他身害。我一句話也沒說味悄,準(zhǔn)備吃完就拍屁股走人,咱們誰也不認(rèn)識誰塌鸯,他要是真有良心侍瑟,就把往返路費給我報了。
“我看見你進(jìn)這家店了,給你涨颜》丫拢”他用紙巾擦了擦手,遞給我了一個信封庭瑰。我沒伸出手星持,他就直接塞進(jìn)了我的背包。
我準(zhǔn)備走弹灭,連嘴都沒擦督暂。我壓根沒吃飽,立刻單手拎起了背包跑去結(jié)賬穷吮。
“你急什么啊逻翁,不放心你的狗嗎?”我回過頭并且確定了剛才的話是從他嘴里講的捡鱼,我身上是有狗毛還是有狗味啊八回,我吃驚地看著他。
他解釋道驾诈,他看過我的微博缠诅,而看我微博的理由是,我常常有一些簽到式評論乍迄。的確管引,他發(fā)的每一條狀態(tài)就算無話可說,我也會打出一排笑臉回復(fù)闯两。
他說:“前一段時間我天天霸屏都不見你一條評論汉匙,看你微博發(fā)了一句'絕望'之后就再也沒有更新,所以生蚁,我以為你尋死了∠纷裕”
“所以我中獎是因為……”我有點手足無措邦投,短時間內(nèi)連續(xù)性的大喜大悲的精神沖擊,讓我的眼睛失焦了擅笔,我看著對面的他志衣,背后一圈一圈的,像沒有手的千手觀音猛们。
“別有那種想法了念脯。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大的⊥涮裕”他說了一番話勸我绿店,又再三確認(rèn)我的確沒有自殺想法后。我們告別了,我坐上了回家的火車假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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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風(fēng)景都在倒退借嗽,下巴抵在背包上,我想睡一覺转培,可是卻異常清醒恶导。那感覺像是有人在我的腦袋里開了瓶香檳,順著七竅冒酒氣浸须。
剛剛在背包里惨寿,我看到他塞給我的信封,打開之后除了一些錢删窒、足夠往返的機票裂垦,還有一張卡券,上面寫著四個大字:
激 光 脫 毛
卡券后面貼了張便簽:我承諾易稠,是全身缸废,不是一只胳膊。
我把它塞進(jìn)錢包里驶社。我想我會去的企量,盡管我汗毛不多。
(完)
作者:都咖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