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小山村毙死,住著王姓和我們柳姓幾戶人家试溯。我大伯家跟我家相鄰而居。多年前我大娘帶著女兒從安徽改嫁過來灰嫉,大伯對這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女兒視為己出拆宛,從未嫌棄。后來他們又有了三男一女讼撒。
最近幾年大媽一直有病浑厚,大伯精心伺候著,去年還沒過完正月十五椿肩,76歲的大媽去世了瞻颂。大媽的去世讓77歲的大伯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豺谈。他總是輾轉反側郑象,夜不能寐。
他沒有跟子女一起生活茬末,仍然選擇獨自一人住在自己的老屋厂榛。
在鄉(xiāng)村,生活著很多因老伴兒離世而鰥寡孤獨的老人丽惭,他們有的想再度夕陽紅击奶,選擇一老伴兒,卻得不到兒女的支持责掏。他們或落寞地生活郁郁而終柜砾,或和兒女在一起。他們的人生普通而平凡 换衬,但我78歲的大伯痰驱,卻在平凡的人生中活出了自己的精彩证芭。
小時候,記憶中的大伯担映,是個臉黑黑的废士,不茍言笑的人,他黑瘦精干蝇完,高個兒官硝,腰桿挺直,小孩子都有點怕他短蜕。他那時是個屠夫氢架,大約40歲左右。那時的農村忿危,家家戶戶至少喂一頭豬达箍,到過年宰殺,每年誰家殺豬都會請大伯去铺厨。
記得每年我家殺豬時缎玫,在院里支一口大鐵鍋,灶里劈柴燒著滾燙的開水解滓,幾個人把豬抬到桌上抓住四肢赃磨,那待宰的豬扯著嗓子嗷嗷叫。這時洼裤,只見身穿黑色長皮圍裙的大伯操起長刀邻辉,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紫紅色的豬放子(豬血老家叫“豬放子”)噴涌而出腮鞍,濺滿大伯的圍裙值骇。下面盆兒里接滿一盆豬血,豬血凝固成塊移国,配老家山泉井水做的豆腐吱瘩,燉出來滑嫩嫩的,盛一大碗地鍋柴火燒的鍋巴飯迹缀,那種香味無與倫比使碾。
放完豬血,大伯在一只豬腳皮上割開口祝懂,只見他鼓起腮幫票摇,用勁兒往里吹氣,豬整個身體鼓脹起來砚蓬,大家七手八腳往豬身上澆開水矢门。大伯從上往下刮豬毛,一會兒光景,整頭豬變得光滑白凈祟剔。大伯一塊塊分割完豬肉傅事,小腸自己留著。每次回老家到大伯家吃飯峡扩,桌上都會擺上幾碟自制鹵味蹭越。
那時,山村養(yǎng)豬教届,都是吃煮熟后的山野菜响鹃,(用大竹籃在水塘里漂洗后)加麩皮,谷糠案训,碎米再次煮熟后买置,喂養(yǎng)長大。一頭豬從買來的小豬娃喂到過年才宰殺强霎,跟現在養(yǎng)豬忿项,吃豬飼料添加劑瘦肉精,三月出欄城舞,味道是天壤之別轩触。那時的豬肉才是綠色食品,肉質純正家夺,味道濃香脱柱。誰家殺年豬都會請同村的人去吃一頓。我媽經常煮一大鍋鹵肉拉馋,我最喜歡吃媽做的鹵豬舌頭榨为,每次做鹵肉時,那一鍋濃濃的鹵湯香味兒煌茴,隨風飄散到整個院兒里随闺,兒時味道又勾起我往日記憶。
大伯不僅會殺豬宰牛蔓腐,還有一手好廚藝矩乐,是十里八村首屈一指的大廚。
過去在農村合住,婚喪嫁娶都要在自己家大擺酒席绰精,誰家辦酒席撒璧,都要借遍鄉(xiāng)鄰所有桌椅碗筷透葛。附近幾個村都是大伯帶著堂哥去做飯。
記得我上初一那年卿樱,第一次參加別人的婚禮僚害。午飯時因急著上學,我吃得很快,坐我旁邊的大人在我耳邊悄悄耳語:你慢點兒吃萨蚕,后面還有好吃的點心靶草。聽完那個大人的話,我坐在那里耐心地等待岳遥。
一會兒奕翔,上來了“佛手”,(佛手是一種面點浩蓉,雞蛋加面加糖等做成的派继。像手握拳頭,大拇指在外的形狀捻艳,味道像天津大麻花驾窟,特別香甜酥脆。)小時候“佛手”只有在紅白宴席上才會每人分兩個认轨,平時是根本吃不到的绅络。當大人把兩個“佛手”分發(fā)到我手里,我看著那金黃的嘁字,香噴噴的“佛手”恩急,沒舍得吃,裝進兜里纪蜒,留著回家給弟弟妹妹分著吃假栓,因為我在家老大。那是我十歲時發(fā)生的一件事霍掺,至今還記憶猶新匾荆。
在過去的農村,即是屠夫又是大廚的大伯杆烁,可謂能人牙丽,那時讓他當隊長,他還婉言謝絕兔魂,所以大伯很有女人緣烤芦,很多小媳婦兒都對他刮目相看。農村還是大集體時析校,大媽經常跟大伯因此吵架构罗。過去農村鄰里間夫妻間常為雞毛蒜皮、誰家丟東西吵的雞犬不寧智玻。更有甚者坐院里掂刀剁著菜板唱戲似的罵遂唧。都是貧窮惹的禍呀!貧賤夫妻百事哀吊奢,饑寒起盜心盖彭。
過去因貧窮小孩兒根本就沒有什么可吃的東西,有一天我跟著堂哥堂姐,大伯召边,還有鄰村的表嬸兒铺呵,去山上打櫻桃。森林里隧熙,林深葉茂片挂,樹大根深,漫山遍野的野果贞盯,高大的櫻桃樹上結滿密密麻麻的紅櫻桃宴卖。大伯拿著砍刀爬上樹砍下一枝枝櫻桃,我們在下面邊摘邊吃邻悬,那熟透的紅櫻桃 症昏,水靈靈,甜如蜜父丰。堂哥因吃的太多肝谭,當晚回家就吐了。至今還記得那山蛾扇,那景攘烛,那人,那事镀首,那甜甜的紅櫻桃坟漱。
兒時記憶中的大伯,雖然嚴肅更哄,但從那以后芋齿,卻讓我感覺他是那樣的可親可近。
可是成翩,自那次以后觅捆,大媽總是懷疑大伯跟那個嬸子相好,總無緣無故找茬跟大伯吵架麻敌。
時光如白駒過隙栅炒,彈指一瞬間。我們姊妹术羔、堂姊妹都各自成家立業(yè)赢赊,天南地北。
有一年级历,堂哥幫他兄弟蓋房释移,堂哥開車去工地幫忙拉石頭,不小心車碰住頂上電線鱼喉,觸電身亡秀鞭。 可憐堂哥膝下兒子才一歲,堂嫂還有孕在身扛禽,大伯和大娘趕到時锋边,大娘哭得昏死過去,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编曼,大伯一夜間滿頭銀絲豆巨。……
改革開放以后掐场,農村青壯年都出去打工了往扔,也很少有人喂豬,出現了一些私人養(yǎng)豬場熊户。殺豬都到屠宰廠萍膛,大伯不再殺豬了,他又開始做起了牛經紀嚷堡。
前些年種田還需要耕牛蝗罗,每家每戶都要買一頭耕牛,大伯從外地買來牛大多賣給種田農民蝌戒。那時做牛生意要騎自行車到很遠的地方串塑,有時 天昏地暗還要趕著牛回家北苟,非常辛苦桩匪,回家后還要上山放牛,風雨無阻友鼻。聽媽講傻昙,有一年一頭牛急紅了眼,追著它的主人彩扔,用牛角抵穿主人內臟屋匕,主人當場慘烈而亡!
隨著近年農業(yè)機械化借杰,農田也開始使用收割機过吻,一塊兒稻田半小時一小時就收割完畢,農耕時代徹底退出歷史舞臺蔗衡,耕牛成為肉牛纤虽。如今農村道路拓寬,交通便利绞惦,而且信息暢通逼纸。
春節(jié)回老家,坐在大伯溫暖的爐火前跟大伯聊天兒济蝉,大伯說現在做牛生意已今非昔比杰刽,一個電話就安排好買賣方菠发,直接聯系車拉過去,生意就成交贺嫂。78歲的大伯談笑風生滓鸠,老當益壯。
自從大媽去世后第喳,他沒跟兒女一塊兒生活糜俗,還是獨自住在自己的老房子里。他兒子說給他翻蓋新屋曲饱,他說:“我都七八十歲的人了悠抹,蓋新房干啥?”大伯自己過得逍遙自在扩淀,每天穿的干干凈凈楔敌,自己種的小菜園,每天有新鮮蔬菜驻谆,隔天去集市梁丘,肉都買最新鮮的。
去年春天旺韭,大伯最好的老友李叔也去世了氛谜。他們兩家本是世交,李嬸和大伯一對鰥寡孤獨的老人区端,彼此惺惺相惜值漫,一個有情,一個有意织盼,本可以一一起做伴度過夕陽紅杨何,可是當李嬸兒跟自己兒女談起,她子女都不同意沥邻。李嬸兒傷心地大哭了一場危虱。
今年清明節(jié)回去,大伯幾個老姊妹在飯桌上極力想撮合她和李嬸唐全,大伯指著大娘的遺像說:“”那不是埃跷,她在那兒∮世”幾杯酒下肚弥雹,大伯最終也沒去叫李嬸兒……
看著大伯自在的神情,看著他略帶醉意的微笑延届,我竟不自禁想起老歌唱家楊隆基的《夕陽紅》:
夕陽是遲來的愛剪勿,
夕陽是未了的情。
多少情愛方庭,
都化作幾度夕陽紅厕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