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勒長得就不像北方人声旺,絡腮胡子笔链,糙皮糙肉的,偏偏笑起來一雙兔牙有點違和腮猖。
他從云南考過來鉴扫,從高原到平原,肺活量大了不止一點兩點澈缺,加上四肢發(fā)達坪创,很快混成了班上的體育委員炕婶。
有次傍晚兩個無聊蛋疼的男同學往學校的水塘里丟磚頭玩兒,水濺得到處都是莱预,連帶著翻起一股子陳年腥臭柠掂。
那時剛開學沒多久,也摸不清對方底細依沮,誰也不想惹事生非涯贞。
郭勒撒著他的大撒孩直直沖過去,攆著那兩人就罵:
“你瑪了個逼危喉!你兩鬧個基的鬧宋渔?無不無聊無不無聊?要玩回克玩你瑪?shù)幕ǘ萄澘斯枷蓿 ?/p>
見有人帶頭皇拣,周圍的文弱書生們紛紛附和,那兩孫子自知理虧薄嫡,只好偷偷溜走了氧急。
郭勒走到旁邊的亭子里,漫天柳絮輕輕落在肩頭毫深,他深情眺望遠處的高樓态蒂,一米七的身軀也顯得偉岸起來。
目睹了這一切的兩個女同學竊竊私語:
“這人兇是兇了點费什,還蠻有正義感的∈炙兀”
另一個女同學點頭贊同鸳址。
這邊話音未落,那邊郭勒趁著剛擦黑的天色泉懦,走到一叢高大蘆草邊開始尿尿稿黍。
女同學瞬間紅了臉,起身拍拍屁股說了句崩哩,咱們走吧巡球。
完事郭勒環(huán)顧四周,大概是看我有點眼熟邓嘹,笑嘻嘻朝我走來酣栈。
“兄弟,借支煙汹押】篌荩”
我遞給他,他沒有接棚贾,而是讓把煙夾到他耳朵上窖维。
“手上有尿榆综,等哈我洗洗手又抽≈罚”
打這以后鼻疮,我跟郭勒慢慢熟絡起來。
我們是一個學院的琳轿,大二上學期判沟,搬到同一宿舍。
差不多從那時起利赋,郭勒有了個神秘女友水评。
據(jù)說是暑假期間回老家時勾搭上的。
對方在云南讀大學媚送,好像還是他的高中校友中燥。
我們幾次嚴刑逼供,也沒能從這廝那里套出張照片來塘偎。
對于該女友的描述疗涉,永遠都是幾個字,膚白貌美大長腿吟秩。
堂堂Q大的學生詞匯量就這么點咱扣?
對此我們表示嚴重鄙視,并合理懷疑當年考上我校有作弊嫌疑涵防。
那段日子郭勒和女朋友打得火熱闹伪,每天不是在打電話就是在去打電話的路上。
對了壮池,偶爾還會寫情書偏瓤。
我偷瞄過一次,內容大意是:
你是天上的太陽椰憋,我是泥土里的種子厅克,你的光芒、溫度橙依、熱情证舟,指引著我從無邊的黑暗中破土而出……
堂堂七尺糙漢,寫這種酸不拉唧粉紅泡泡小散文窗骑。
畫風太美我不敢看女责。
女友隨口說了句烏龜好可愛,郭勒立馬上花鳥市場買了一對巴西龜创译,還配齊了龜糧鲤竹、補光燈、魚缸、過濾器辛藻,把龜當老爹似的供在書桌上碘橘。
女友說宿舍太吵,想自己出去租房住吱肌,郭勒隔著千山萬水幫她打電話痘拆、找房東、約看房氮墨,還省吃儉用東拼西湊給她匯了房租款纺蛆。
好不容易選中了一處,把定金付了规揪,才住了一晚桥氏,女友嫌房間冷環(huán)境差,又把房給退了猛铅。
一通扯皮后字支,定金一分沒給退。
“我心里面好害怕奸忽,那人太兇了……”女友的聲音嬌滴滴的堕伪,帶著哭腔。
郭勒在北京急得團團轉栗菜,恨不得立馬飛過去死死抱住女友欠雌,保護她安慰她呵護她。
“沒事沒事疙筹,別擔心富俄,定金不要也罷,錢我這還有而咆』舯龋”
后來女友要考研,立志考到北京一所財經(jīng)大學翘盖。
郭勒那一陣忙到飛起,自己手頭一堆實驗要做凹蜂,
還得跑出跑進馍驯,忙她聯(lián)系導師、拷資料玛痊、買課件汰瘫,每天充當小鬧鐘,早晚提醒學習進度擂煞。
一天混弥,郭勒喝多了,好事群眾從他枕套的縫隙里扒出一張照片。
居然是張大一寸白底證件照蝗拿。
看這皺巴巴的樣子晾捏,估計是長期反復摩挲的結果。
不出意外的話哀托,這正是傳說中的膚白貌美大長腿……的學生照片惦辛?
腿長不長到是看不出來。
皮膚嘛仓手,還行胖齐,挺白。
貌美到還是貌美的嗽冒,只是眉眼很冷呀伙,不太好相處的樣子。
后來郭勒終于交待了添坊。
敢情這么久了剿另,都是他一個人單相思。
他甚至偷跑回高中把人家的照片從宣傳欄里摳出來了你說變態(tài)不變態(tài)帅腌。
他到是心大驰弄,一副勝券在握的氣勢。
“這女孩要是對我沒那么點兒意思速客,怎么可能一有困難就第一個想到我呢戚篙!”
道理還是有點道理的。
又問他喜歡女孩什么溺职。
他眼睛有些許迷離岔擂,仿佛夢囈: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浪耘,也可以解釋為上輩子欠你的乱灵。”
后來那年春天七冲,為了陪女孩考研痛倚,郭勒坐了兩天火車趕回云南。
輕裝上陣澜躺,基本沒帶什么行李蝉稳,到是把那兩只巴西龜帶上了。
巴西龜經(jīng)過兩年的精心飼養(yǎng)掘鄙,個頭大了一圈耘戚。
郭勒用個塑料小箱子把它們裝好,一路小心翼翼藏在背包里操漠。
考試的頭天晚上收津,陪女孩散心逛街吃飯,還買了個包包。
臨進考場前撞秋,兩人來了個愛的抱抱长捧。
據(jù)說是他人生中第一個愛的抱抱,后來他眉飛色舞地跟我們描述著:
“老子那分鐘全身梆硬部服,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唆姐,簡直要炸±耍”
這次飛云南到也沒白飛奉芦,他終于結束了長達兩年的單戀,轉為正式男友剧蹂。
回到北京声功,行李都沒放下就開始打電話,
這回總算有點男朋友的樣子了宠叼,膩膩歪歪沖著電話叫寶貝寶貝先巴。
還掏出兩人合照一張。
他緊緊摟著女孩的肩冒冬,笑得臉快裂開了伸蚯。
女孩還是冷冰冰的神情。
再后來就畢業(yè)啦简烤,郭勒在學校里成績雖然不算突出剂邮,但勝在學校牌子硬。
用人單位一看Q大的横侦,各種爭搶挥萌。
我們這個專業(yè)比較小眾,汽車工程枉侧,非得往發(fā)達地區(qū)去不行引瀑。
如果去了欠發(fā)達地區(qū),那就等于四年白學了榨馁。
壞就壞在他女友不愿意跟他出省憨栽,非要窩在云南。
郭勒這顆癡情的種子當然是毅然決然跟著女友走呀翼虫。
他放棄了上海大眾屑柔,放棄了北京現(xiàn)代。
居然回云南蛙讥,干起了煙草事業(yè)锯蛀。
臨行前灭衷,我們喝了告別酒次慢,酒精上頭,都為他感到惋惜,
“兄弟你真的就打算這么走了迫像?”
他到挺淡定劈愚,
“過去再說唄,反正媳婦兒在哪兒我在哪兒闻妓【穑”
郭勒女友學的金融,在他們那個滇中小城干保險由缆,被支公司分配到了縣上注祖。
郭勒更慘,一來就去深山老林里指導收煙均唉,整天面朝黃土背朝天是晨。
明明是知識分子的小嫩手,搞得跟老樹皮似的舔箭。
兩人又繼續(xù)異地罩缴,只不過距離近了很多,開車大約三個小時层扶。
賣保險比讀書可苦多了箫章,整天在社會上拋頭露面、看人臉色镜会,很快女友就受不了了檬寂。
天天念叨,找客戶跑斷腿稚叹,苦啊累啊的焰薄。
于是郭勒狠狠心戒了煙,省吃儉用給女友買了一輛二手奧拓扒袖。
他自己呢塞茅,每個周末從山里坐兩個小時的班車回到城里,買了各種蔬菜季率、牛肉野瘦、羊肉,大包小包飒泻,再坐半個多小時鞭光,趕到女友那里。
洗碗洗菜泞遗,趕在女友下班前惰许,搗鼓出一鍋美味的火鍋。
跟女友一起吃完火鍋史辙,他又抓緊收拾干凈汹买,把垃圾打包拎出去丟了佩伤。
然后把女友的小奧拓開出去把油加滿。
偶爾地晦毙,我們通電話生巡,我問他累不累。
他說:“有什么累不累的见妒,這叫幸福孤荣,你懂個屁⌒氪В”
女友終于還是辭職了盐股。
這回又說要考公務員。
她家里人一致反對耻卡,覺得公務員還沒考上呢遂庄,怎么能先辭職?
只有郭勒跳出來劲赠,舉雙手雙腳贊成女友辭職考試涛目。
他表示,一是堅決相信女友有這個實力凛澎,二是萬一考不上霹肝,他也可以供她生活費。
他摟著女友信誓旦旦塑煎,“沒關系沫换,有我呢!”
他又開始沒白天黑夜地幫女友分析題目最铁、下資料讯赏、打印試卷,全心全意輔導女友考公務員冷尉。
辭職后漱挎,女友的作息一下子松散了。
整天睡到自然醒雀哨,也沒個備考的樣子磕谅。
看不了一會兒書,就開始玩電腦雾棺。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膊夹,心思怎么也定不下來。
還不時地指著網(wǎng)上的新聞說:你看人家誰誰誰真?zhèn)ゴ蟀坪疲秩プ龉媪朔排佟Ul誰誰又缺德了,遛狗不牽狗尸饺,等于狗遛狗……
郭勒趕緊哄女友:乖乖看書进统,等考上了我們上街去做公益拓诸,為這個世界貢獻光和熱。
公務員考試后沒多久麻昼,郭勒居然主動和我聯(lián)系上了。
我那會兒正在成都出差馋辈,他就奔來了抚芦。
見面時還是穿著讀書時的那套舊李寧。
頭發(fā)油膩膩亂哄哄的迈螟,一副落魄潦倒的樣子叉抡。
第一句話就是:“兄弟對不住了,這頓你請答毫∪烀瘢”
然后我們坐在燒烤店,他開始往自己嘴里灌酒洗搂,一口菜也沒吃消返。
“你不知道,我對她有多好耘拇∧旒眨”
“自打我和她在一起,沒讓她洗過一回衣服惫叛,沒讓她做過一頓飯倡勇,也沒花過她的一分錢。女孩子嘛嘉涌,不就是該漂漂亮亮的妻熊,臟活累活就是該男人來做÷刈睿”
“那些錢都是我省下來的扔役,冬天我只穿一件件單衣,我還跟你們說我皮厚不怕冷警医,他媽云南冬天沒暖氣室內室外一個溫度厅目,兩個褲腿嗖嗖地透風,給老子冷成個逼樣法严∷鸱螅”
“那兩只烏龜我精心養(yǎng)了兩年給她送去,她沒多久就給養(yǎng)成肺炎深啤,我后來發(fā)現(xiàn)的時候拗馒,都死臭了泡在水里∷萁郑”
“教她做題诱桂,他媽我都能考上了洋丐,她還不會做,我自己高考都沒那么費心過挥等∮丫”
“還信了牛鬼蛇神那一套,帶她去燒香拜佛肝劲∏停”
“呵,沒想到辞槐,還真給她考上了掷漱。”
“不是說好考上了就去做公益嗎榄檬?老子后來一個去街上揀狗屎卜范,要不是因為答應過她,誰他媽愛去沾那臭哄哄的東西鹿榜!”
郭勒開始口齒不清海雪,眼睛被酒精燒得通紅。
“她憑什么說不要我就不要我舱殿,什么雞巴玩意兒喳魏。”
“這個月工資全給媳婦怀薛、前女友了刺彩,呸!今晚房間你幫我付枝恋,等我下月發(fā)工資创倔、還還你》俾担”
那晚我?guī)退读朔垮X畦攘,憧憬著等他發(fā)工資再請我吃頓好的。
誰知道等他發(fā)了工資十电,他又把錢送去給了前女友知押。
前女友一開始不愿意收。
郭勒說:我也不指望我們能和好鹃骂,就是看不得你吃苦台盯,剛考上公務員工資又低,等你有錢了再還我畏线。
前女友推辭了幾下后還是收下了静盅。
我問他:你轉賬不就得了,干嘛非得親自跑一趟寝殴?
他噎住幾秒蒿叠,說:還不是想再見她一面明垢。
完了他又說:我他媽再也不相信愛情了,有錢才是真理市咽。
兩年后痊银,郭勒升職了,來北京找我們幾個老同學吃飯施绎。
飯畢溯革,掏出金燦燦的大請?zhí)?/p>
“兄弟,我要結婚了粘姜。”
然后他絮絮叨叨說熔酷,姑娘是家里親戚介紹的孤紧,見面之后感覺還不錯,就定下來了拒秘。
然后這廝掏出手機來給大家展示婚紗照号显。
照片里的姑娘長相樸素,笑容可掬躺酒,一看就讓人心里暖洋洋的押蚤。
大伙沸騰無比,他自己到是挺淡定羹应。
我看見他又抽起了煙揽碘,想起他過去失戀時說過的那句話。
“如果娶不了自己愛的人园匹,那就隨便娶一個吧雳刺。”
去年裸违,許久不更新朋友圈的郭勒掖桦,突然發(fā)了張小女孩的照片。
配文供汛,想閨女了枪汪。
小女孩三歲左右的樣子,眼睛長得跟他一模一樣 怔昨。
我打了個電話過去雀久,他立馬就接了。
“兄弟趁舀,在哪呢岸啡?”
“昆明嘛『毡啵”
“孩子都那么大了啊巡蘸,怎么奋隶,光想女兒不想媳婦兒?”
“你啥毛病啊惦記別人媳婦兒悦荒。我媳婦兒正在我邊上呢唯欣,啊呀這粘人的婆娘,來個昆明也要跟著搬味,我都不愛搭理她境氢。”
“這么厲害芭鑫场萍聊!”
“那是,家庭地位高嘛悦析,讓往東不敢往西……哎寿桨,你等哈,媳婦兒你冒搞了强戴,冒累著亭螟,等哈我來抬,放著放著……喂骑歹,不跟你說了啊预烙,有點忙,家里這粘人精事兒太多了……”
掛掉電話道媚,我點了支煙扁掸。
窗外一陣風吹進來,白煙拉成一條線最域。
又到一年五月也糊,北京的柳絮紛飛。
我好像看見了他當年在池塘邊遠眺羡宙,一米七卻偉岸的背影狸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