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需要翻查錢穆先生的《中國經濟史》屏积,可是找來找去沒找到晚伙。在網上找電子書的時候吊宋,看到作者簡介里(1895年7月30日—1990年8月30日)莺奔,感觸良多棺榔。突然想起,他談到過的秦代戍邊問題往毡,近年有些新觀點蒂阱,而因為這個問題與秦法有關,我也作過一些思考庆亡。
錢穆先生的大意是說匾乓,秦代有個沿襲的舊制叫戍邊,就是要為國家守衛(wèi)邊境又谋。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國家規(guī)模小拼缝,方百里便算大國了,這樣搂根,只需數(shù)天的時間珍促,便可以到達邊境∈@ⅲ可是猪叙,統(tǒng)一天下后,國土面積就大的多了仁卷,這樣一來穴翩,有些地方去邊境,就太遠了锦积。秦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芒帕,或許政府事情忙,而且得意忘形丰介,沒有注意到這些小節(jié)背蟆。然而因此就引起社會大騷動,讓陳勝哮幢、吳廣兩個河南人带膀,大老遠跑到北京戍邊,"會天大雨橙垢,道不通垛叨,度已失期。失期柜某,法皆斬”(《史記·陳涉世家》)嗽元,革命便由此而起。
錢穆先生所提的猜測喂击,有兩個要點剂癌。一是得意忘形。賈誼說翰绊,秦有席卷天下珍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琳要。如今吞并六國寡具,得意忘形確實不足為奇;二是政府事情忙稚补。北擊匈奴童叠、南征百越、連長城课幕、建馳道厦坛,據說,連秦始皇自己乍惊,都要操文墨杜秸、晝斷獄、夜理書润绎,在50歲的時候就累死了撬碟,政府也確實忙。不過莉撇,近年來呢蛤,有些學者對導致這個問題的原因,有些有趣的新猜想棍郎,認為這是統(tǒng)治者有意而為之其障,在此我不做贅述,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自己去翻一翻涂佃。在這里励翼,我主要聊一聊,做秦法資料搜集的過程中辜荠,無意中產生的一種模糊的感覺汽抚。
隨著秦簡不斷出土,秦代制度的原貌侨拦,慢慢為我們所見,比如像《徭律》辐宾、《戍律》等一批律令狱从。
《徭律》有這樣的規(guī)定,御中發(fā)征叠纹,乏弗行季研,貲二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誉察,誶与涡;六日到旬,貲一盾;過旬驼卖,貲一甲氨肌。其得,及詣酌畜。水雨怎囚,除興。
大意是說桥胞,耽擱不出發(fā)恳守,罰兩副盔甲,遲到三至五天的贩虾,斥責催烘;遲到六到十天的,罰一面盾牌缎罢。超過十天的伊群,罰一副鎧甲。如果因為下雨屁使,還可以免處罰(也有譯作免除本次征發(fā))在岂。從規(guī)定來看,立法者考慮到了出發(fā)蛮寂、遲到蔽午、雨水等情況。
秦國的疆土是通過連橫酬蹋,逐步擴大的及老。在此過程中,距離范抓、時間的現(xiàn)實問題骄恶,不論是對行軍打仗,還是行政管理匕垫,都會產生實務上的影響僧鲁。由上至下的管理者,不考慮這個問題的可能性非常小象泵。而服役的人員寞秃,也不可能不就這個問題向上反饋(抱怨)。
隨著我對秦法理解的深入偶惠,我有一種感覺春寿,就是統(tǒng)治者可能“不在意”。我想大家?guī)缀醵紩夂瞿酰亟y(tǒng)治者的野心和焦慮绑改,是導致其一系列做法的心態(tài)原因谢床。那么除此之外,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厘线,還緣于秦的管治理念识腿,以及戍邊制度在立法技術上的刻板。
六國初滅皆的,丞相王綰和廷尉李斯覆履,就管治的方式展開過一場爭論。王綰的主張實際上是分封和郡縣并行费薄,而李斯則主張全國統(tǒng)一實行郡縣制硝全。不同于周朝由各地貴族分而治之的分封制,郡縣制是一種高度中央集權的制度楞抡,它通過任命職業(yè)官僚管理國家伟众,采用中央法治主義(即由中央統(tǒng)一立法,各地以律令為準繩)召廷,推行其管治意圖凳厢,其原生就有管控各地的考慮,按需調撥地方人員竞慢,在統(tǒng)治者的潛意識里先紫,是一件極為理所當然的事情。
另外筹煮,秦崇尚法家遮精,而法家有一個重要的法律思想:“壹刑”。所謂壹刑者败潦,刑無等級本冲,自卿相、將軍以至大夫劫扒、庶人檬洞,有不從王令、犯國禁沟饥、亂上制者添怔,罪死不赦。(《商君書》)
法不阿貴贤旷,繩不繞曲广料。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辭遮晚,勇者弗敢爭性昭,刑過不避大臣拦止,賞善不遺匹夫县遣。(《韓非子》)
錢穆先生說糜颠,漢代曾經有一個宰相,真叫他兒子親到邊疆去萧求,真當三天戍卒其兴,成為了歷史上的佳話。從這個描述夸政,我們可以得出元旬,雖然宰相兒子去戍邊的情況不多,但在法律規(guī)定上守问,宰相的兒子也應當去戍邊匀归。
雖然,我們不能將這些理念等價于西方的法治觀念耗帕,因為這里畢竟沒有提及君主犯法應如何處置穆端,而從古代的整個司法實踐中,也有八辟仿便、八議等這些根據其身份及具體情況減免刑罰的制度体啰,古代的法它本質上是一種統(tǒng)治術。但上述的思想確實體現(xiàn)出一種一視同仁的平等意識嗽仪,我認為荒勇,只要是在人類社會中,就會有這種平等的思想闻坚,這源于人性沽翔,“暴秦“也不例外。
那么鲤氢,秦管理者應該意識到搀擂,同樣是服役,各種工作的條件會有所差異卷玉,比如有些會特別危險哨颂。就近服役當然是符合效率原則的,但站在國家層面相种,如果貫徹前面理念威恼,法律制定者就有可能不會制定就近服役的規(guī)則。因為寝并,這樣就有可能總是讓某些民眾處在艱險的境況之中箫措,而另一些則往往處在相對安逸之中。
當然衬潦,這些問題是可以通過技術改良的斤蔓。
比如采用補償?shù)姆椒ā>褪墙o那些工作比較艱險镀岛、付出比較多的民眾補償弦牡。原本的燕國友驮、趙國、齊國驾锰、魏國的民眾卸留,到北方服役就比較近。從效率角度考慮椭豫,可以由這些地區(qū)的民眾來承擔北方的戍邊任務耻瑟,政府可以給予一定的補償,比如說賦稅的減免赏酥。
還可以采用免戍費的辦法喳整,錢穆先生后來提到漢朝對戍邊制度的改良:“漢代戍邊還只是三天,可是你可以不去裸扶,只要一天出一百個錢算柳,三天三百錢,交給政府姓言,便可免戍瞬项。有一百個人不去,應該是三百天的免戍費何荚,由政府來另雇一人肯去的囱淋,一去便要他服三百天的戍役。他也得了這一筆錢餐塘,不僅足夠在邊用度妥衣,并且還可留一點安家……”
這里插句題外話,錢穆先生說“近代中國人都好說中國二千年政治沒有變戒傻,試問古今中外税手,哪有如此理?亦哪有如此事需纳?”我覺得此話有理芦倒,我雖然沒有深入政治制度,但法律制度確實是歷朝歷代都在改進不翩。特別是我們國家兵扬,近年來,除了在某些問題上口蝠,在法律的構建上器钟,大都體現(xiàn)出了很強的專業(yè)性、回應社會的關切妙蔗、照顧到各方的利益傲霸,真是讓人高興。
最后,需要說明的是昙啄,錢穆先生的研究乃摹,大約是在上世紀的50年代,而秦簡的發(fā)現(xiàn)是在70年代跟衅。其實錢穆先生的洞察力好生了得,他只是通過史料播歼,便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伶跷。而我一直很好奇,如果在他的巔峰時期秘狞,看到這些秦簡之后叭莫,對這個問題的看法會不會改變。
在我的印象中烁试,錢穆先生一生自強不息雇初,熱愛國家,對中華文化有強烈的興趣减响,專業(yè)智識博洽嫻熟靖诗,他的品格、學問皆讓我敬重支示,在這個日子里刊橘,我拈一朵小花花,獻給他颂鸿。
2022年8月30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