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時代 3 | 愛攝影的狗崽子
韋美天在孔雀園里自建的暗房里沖洗過最近照的幾卷120照片,有些是孔雀園里幾只綠色的雄孔雀開屏求歡抓怕的、有些是給農(nóng)場職工拍的生活照拼余。他最喜歡的是上次去森林里孔雀河谷偷拍的一群野生孔雀飲泉的一組频蛔,常人難以見到原生態(tài)的綠孔雀生活,更難以捕捉到那精彩的瞬間永恒浑劳,因此他專門把這組照片放大了,然后拿到暗房外夭拌,掛在門口幾棵樹間的繩子上晾干魔熏。
因為父親是黃埔軍校畢業(yè)的國民黨軍官,他被當(dāng)作“狗崽子”從北方的大城市下放到偏遠的孔雀農(nóng)場來“接受再教育”鸽扁。以前蒜绽,他被安排到農(nóng)業(yè)連,天天跟著農(nóng)工翻土挖地修渠種稻桶现。由于他有攝影的才能躲雅,他靠賣血買了臺海鷗120照相機,經(jīng)常下工了或節(jié)假日給農(nóng)場的職工骡和、特別是老人孩子免費照相相赁。照得多了,不但練出了手慰于,也在農(nóng)場慢慢出了名钮科,農(nóng)場里來找他照相的人就漸漸多了。
場長老羅開始注意韋美天婆赠,是因為女兒春花把一張放大的藍孔雀照片擺在房間的書桌上绵脯,經(jīng)常看休里。他問:“這么喜歡蛆挫,哪里買的?”春花說:“什么買的份帐,是農(nóng)業(yè)連那個叫韋美天在孔雀園照的璃吧,前陣子被我們老師拿到學(xué)校展覽,我問老師要了的废境⌒蟀ぃ”
老羅有些吃驚,問:“這真是咱們孔雀園里那只斯里蘭卡送的藍孔雀嗎噩凹?”
春花好像是她的作品般驕傲地點點頭巴元。
老羅拿起照片,端詳了半天驮宴,納悶地問:“咱們這里的孔雀真有這么美逮刨?”
春花笑道:“是。爸爸,這就是攝影藝術(shù)的魅力修己』肿埽”
老羅以前聽別人說過場里有個愛四處照相的韋美天,一直對不上號睬愤。今天印象深刻了許多片仿,原來是那個國民黨軍官的兒子。
后來又有人不斷給他推薦韋美天尤辱,他尋思砂豌,韋美天的父親畢竟參加過抗日,在戰(zhàn)場上也是條漢子光督,后來隨國民黨軍隊去了臺灣阳距、客死他鄉(xiāng)。我們不能因為他父親過去的歷史而虧待一個現(xiàn)在難得的人才结借。想來想去筐摘,他覺得孔雀園是農(nóng)場對外的窗戶,這里經(jīng)常有外國友人映跟、上級領(lǐng)導(dǎo)和各地來交流的兄弟單位同志來參觀蓄拣,有很多照相宣傳需要扬虚,可以發(fā)揮韋美天的特長努隙,就把他安排到工作相對輕松的孔雀園負責(zé)照相。
馬大龍第一次到孔雀園純屬偶然辜昵,他根本對那些野鳥沒什么興趣荸镊。那天,他和賈明到場部“合作社”(商店)買酒堪置,在門口卻突然看見了一個姑娘躬存,當(dāng)時就愣住了,眼前一片白晃晃的光在閃亮舀锨。等緩過神來岭洲,他問賈明:“怎么這個姑娘我從來沒見過?”
賈明因為瓦工手藝好坎匿,經(jīng)常被叫去給各家搭窩補墻的盾剩,信息多,答:“新來的替蔬,從北方一個城市下來的知青告私。前陣子斯里蘭卡不是送給咱們一對藍孔雀嗎,要專人伺候承桥,就分到孔雀園當(dāng)飼養(yǎng)工了驻粟。”
馬大龍暗暗記住凶异,怕賈明八字沒見一撇就嘴長亂散布消息蜀撑,又怕自己去找葉子太冒失挤巡,搞不好會把人家姑娘家嚇住,就借口看新來的野孔雀酷麦,讓表妹同去做個掩護玄柏。春花因為在學(xué)校里要過韋美天的孔雀照片,也早聽幾個女同學(xué)說過韋美天的很多事贴铜,也想去看看這個人粪摘,就答應(yīng)了。
那天绍坝,馬大龍?zhí)匾怛T著新買的大聯(lián)合28鳳凰自行車徘意,帶著春花來到孔雀園,正好見韋美天正在晾沖洗的照片轩褐。大大小小的照片掛了幾十張椎咧,在風(fēng)中呼啦啦地響成一片。
春花很好奇把介,一張一張欣賞勤讽。
馬大龍左瞧右瞅,不見葉子的影子拗踢,心里煩悶脚牍,順便瞅了幾眼掛著的照片,見都是孔雀巢墅,不屑地對韋美天說:“你天天給這個這個鳥照相诸狭,煩不煩?”
韋美天憨笑著說:“那你天天殺豬殺牛君纫,煩不煩驯遇?”
馬大龍說:“操!我殺豬殺牛蓄髓,天天可以吃肉叉庐。你給這野鳥照相,能當(dāng)肉吃盎岷取陡叠?”以前,他見韋美天在農(nóng)業(yè)連時的樣子好乐,老吃不飽飯匾竿,餓得干瘦,心里挺同情蔚万,但總覺得他是國民黨軍官的兒子岭妖,殺過人民,該餓。想到這里昵慌,心里就不同情了假夺。
韋美天說:“我這是在平凡的生活中找不平凡≌剩”
馬大龍有些聽不懂已卷,就把韋美天又打量一番,說:“什么平凡不平凡的淳蔼?不平凡能怎么樣侧蘸,你還不是‘狗崽子’,你還不是得喂鳥鹉梨,還不是吃不飽讳癌?”
春花怕兩人語氣不合破壞氣氛,就指著一張綠孔雀即將開屏的抓拍照片存皂,說:“張大哥晌坤,我很喜歡這張照片,你把它送我旦袋,可以嗎骤菠?”
馬大龍暗想:“幾張破照片,又不能當(dāng)飯吃疤孕、當(dāng)酒喝商乎,有什么值得表妹和其他人這么看高韋美天這個狗崽子?我根正苗紅的農(nóng)家子弟胰柑,憑什么葉子一個下鄉(xiāng)青年就瞧不起我截亦?”比較之下柬讨,心生嫉妒,連忙阻止春花說:“你家里不是有一張了么袍啡,要那么多照片干嘛踩官?他又不是攝影家。哥下次去省城給你買個大攝影家照的孔雀境输≌崮担”
春花不理他,堅持說:“好嗎嗅剖,張大哥辩越?給了我,你還可以再洗啊信粮∏埽”
韋美天見一邊是五大三粗的屠宰工,一邊是場長的女兒,兩邊都不好得罪督惰,就避開矛盾不傅,狡黠地對馬大龍說:“春花也是小大人了,還是讓她自己決定吧赏胚?”
春花見狀访娶,就笑著從相片中取下自己的喜愛。
馬大龍正不知道再說什么呢觉阅,卻眼前一亮崖疤,看見了葉子。
葉子像一陣風(fēng)一樣飄到韋美天跟前典勇,說:“張大哥戳晌,明天我要去省城給爸媽發(fā)個電報,家里有點急事痴柔。你代我喂下孔雀沦偎,好嗎?”她也是從北方來的知青咳蔚,和韋美天的城市不遠豪嚎,又分到一個同單位,因此谈火,有事都托付韋美天侈询。
韋美天忙問:“家里出什么事了嗎?”
葉子愁容滿面地答:“也沒大事糯耍,就是爸爸的心臟病又犯了扔字。今天我接到電報,有些擔(dān)心温技「镂”
韋美天說:“那你就早點去吧,這里放心交給我舵鳞。路上小心震檩!”
葉子感謝地點點頭,正想離開蜓堕,馬大龍聽了一切抛虏,急在心里,忙搭話:“葉子同志套才,家里有急事迂猴,我可以開場部的吉普送你去,不要把事情耽誤了背伴》谢伲”
葉子很平靜地瞅了一眼面前這個瘦瘦高高儡率、顴骨高、長下巴的小伙子以清,淡淡地說:“哦儿普,謝謝,不用了掷倔。我明天坐頭班車去眉孩。”說完勒葱,扭身就回到宿舍里去了浪汪。
雖然碰了冷臉,馬大龍卻不灰心凛虽,依然經(jīng)常找借口去孔雀園死遭。葉子對他倒一直是拒千里之外,沒事了就抱著本手抄的北島凯旋、舒婷呀潭、顧城的詩在園子里邊走邊朗誦:
一切都是命運,
一切都是煙云,
一切都是沒有結(jié)局的開始,
一切都是稍縱即逝的追尋
......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
他暗暗記了幾句至非,悄悄問韋美天:“這葉子同志在念什么呢钠署,聽起來這么奇怪?”
韋美天低聲告訴他:“是北島荒椭、舒婷的詩谐鼎。”
他還想再問趣惠,卻怕韋美天笑話他狸棍,就記住了人,回去了問春花:“是不是有個叫北什么味悄、舒什么的草戈,好像是詩人?”
春花告訴他:“是北島傍菇、舒婷』常現(xiàn)在全國人都在背他們的詩、看劉心武的小說《班主任》丢习。連中學(xué)生都在傳抄呢』吹浚”
他想了想咐低,說:“我只聽說過李白、杜甫袜腥,沒聽說過這幾個人凹痢钉汗?”
春花無奈地說:“沒聽說也不要緊,不會影響你的屠宰工作鲤屡∷鹛担”
他嘟噥道:“大家都做的事,我一定要做酒来,更別說葉子喜歡做的事了卢未。你給哥抄一本,回頭哥給你豬耳朵吃堰汉。”
春花忍不住說:“哥,你真俗解幽!再美的詩也會被你的豬耳朵給搞臭了鸳址。”
后來就乓,他果然下功夫背詩了汉匙,盡管看不懂,也記不住生蚁,但很用心盹兢。再去孔雀園時,他就把春花給他的手抄本裝在上衣口袋里守伸,有意無意地露出白紙訂的封面上大大的“北島绎秒、舒婷詩集”幾個字,故意找機會在葉子面前顯擺尼摹。
葉子對這個言談舉止粗俗不堪见芹、總是想獻殷勤的人卻視而不見、更看不見他的變化蠢涝,讓他有些失落玄呛,但令他想不到的是韋美天每次見到他總是微笑,禮貌有加和二。他有些莫名其妙徘铝。
再后來,他聽暗戀表妹春花的賈明給他告狀:“春花經(jīng)常打著看孔雀的旗號去看韋美天惯吕,還把你給場長家送的豬骨頭拿去送給了韋美天惕它。”
事實也果真如此废登。韋美天開始也堅決不要豬骨頭淹魄。春花就說:“是我表哥馬大龍讓我送的,他怕人多眼雜惹事堡距〖孜”
韋美天就問:“你表哥和我非親非故兆蕉,憑什么給我送豬骨頭?”
春花眼睛也不眨地說:“我表哥喜歡葉子姐姐缤沦,想讓你幫忙穿針引線虎韵。”
韋美天有些半信半疑缸废,轉(zhuǎn)念一想:“不吃白不吃包蓝,反正馬大龍也是貪污大家的〈艮龋”就不再拒絕养晋,然后,他提出給春花在孔雀園里拍幾張照片作為感謝梁钾,想兩不相欠绳泉。
馬大龍知道了來龍去脈,覺得這個表妹心眼挺多姆泻。他擔(dān)心表妹春心萌動零酪,怕她萬一喜歡上這個地富反壞右。雖然他看不透未來表妹若跟了這個狗崽子有什么好果子拇勃,但肯定吃不上肉四苇。他思索著該不該給舅舅匯報。
等韋美天剛掛完所有照片方咆,馬大龍開著吉普就進了孔雀園的大門月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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