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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山里除了有毛筍付燥,還有各種小筍宣谈。
我媽長鳳至少認識九種小筍:早筍、紅殼筍键科、石筍闻丑、水竹筍、木竹筍勋颖、黃殼筍嗦嗡、五月斑、淡殼筍和光筍牙言。
早筍和紅殼筍基本都是自留地里家養(yǎng)(野生極少)酸钦。
石筍是山上野生,山屬于誰(早年歸屬各生產(chǎn)隊咱枉,后來分到戶)筍也就屬于誰卑硫。
其它小筍也都是野生,但無論長在哪里都算無主蚕断,誰見到都可以掰欢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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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筍的優(yōu)勢是竹子好養(yǎng)活,并且筍出得早——農(nóng)歷二月底就有了(如今有一種雜交早筍亿乳,竹林用厚草焐過硝拧,正月里就會出筍),但味道一般葛假。
長鳳說早年我們村只有阿民叔家有很小一片早竹林障陶,位于村口溪流分岔處的菜地里。
田地分到戶后聊训,許多人家開始在一些澆水不方便的坡地上種早竹抱究。
竹子很會“攻城略地”,一塊地里種了竹带斑,地底下竹根很快會蔓延到相鄰地里鼓寺,筍也會“竄”長過去,漸漸地相鄰那塊地就種不了東西了勋磕,便也被動地成了竹林妈候。
如此這般,后來村里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了早竹林挂滓。
長鳳說我家在窯坦(村子東南面地勢更高緊挨著山的一大片地方)上的兩塊坡地就是這樣變成了早竹林苦银。
這兩塊地本來是種番薯、土豆和豌豆的。上世紀90年代初我在小鎮(zhèn)梅溪工作墓毒,偶爾回家還曾和長鳳一起抬著糞桶到兩塊地里澆菜吓揪。后來相鄰人家的地里都種上了早竹,我家的地也很快就被“同化”了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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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nóng)歷三月底柠辞,早筍快沒了,紅殼筍開始出來主胧。
紅殼筍顧名思義有著紅色的筍殼叭首。紅殼筍肉厚,味道很鮮踪栋,但容易長蟲子(大概因為紅殼筍味道好焙格,不光人喜歡吃,蟲子也喜歡吃)夷都,竹子也較難養(yǎng)活眷唉。
村里建民叔家有一小片紅殼竹林,位于村東銀花姑姑家房子的南面囤官。長鳳說這是我們村唯一的紅殼竹林冬阳。
我和長鳳都記得建民叔家的紅殼竹林里有一棵板栗樹,還有很多百腳蟲以及可以曬干作為草藥賣給供銷社的兜兜草党饮。
我小時候常常在割豬草時從竹林旁邊的田垢闻恪(比竹林所在地面高約兩米)走過。
春天我會一眼看到竹林里的兜兜草刑顺,秋天則會看到掉落在地上草叢間的紅板栗氯窍。這些都讓我很想從田埂上跳到竹林里。但隨后我總會看到那些跟蜈蚣長得很像很怕人的百腳蟲蹲堂,結(jié)果一次都沒敢下去過狼讨。
從我們村子去往公社所在地章村會經(jīng)過一個叫塢垅里的村落,長鳳說路邊有一戶朱姓人家的門口有一大片紅殼竹林柒竞,我也還有印象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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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nóng)歷四月初,紅殼筍過季能犯,開始有水竹筍输吏。
水竹基本都長在水溝旁谆吴,相比較早竹和紅殼竹要細矮很多,長出的筍也明顯細小宋下。
水竹筍燉排骨或切成段與腌芥菜咸肉一起燒味道都非常鮮枕磁。長鳳說水竹筍還可切碎煎雞蛋渡蜻,但我好像沒吃過。
1997年暮春的某個午后,長鳳曾在梅溪電廠后面山上一條水溝旁掰過水竹筍茸苇,我和外甥女依依也跟了去排苍。那年長鳳57歲,我27歲学密,依依6歲淘衙,我當時正懷著七八個月的身孕,長鳳特意從老家趕來照顧我腻暮。
我至今仍清晰記得自己牽著依依的手站在一旁看長鳳彎腰在矮矮的水竹林里掰筍的情景彤守。
那晚長鳳用新鮮水竹筍給我們燉了一大鍋無比鮮美的排骨湯。
隔著近三十年時光的那一端哭靖,我的媽媽長鳳還那樣年輕具垫,她不知疲倦地為我們做一切她能做的事,好像總有使不完的勁试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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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竹筍比水竹筍出得稍微遲些筝蚕。
木竹長在旱地上,不像水竹那樣多铺坞,大小和水竹相似起宽。一般竹子(包括毛竹和大部分小竹)都是空心,木竹卻是實心康震。
長鳳說燎含,木竹筍比水竹筍矮一些粗一些,掰起來手感挺好腿短。只是木竹筍的味道有一點澀屏箍,沒有水竹筍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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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筍長在很高的灌木山上橘忱,在立夏前后長得最旺赴魁。
石筍肉厚,味道也特別鮮钝诚,做筍干最好颖御,或也可換句話說,好筍干往往都是石筍做的凝颇。
我對石筍沒什么印象潘拱,長鳳說石筍殼跟紅殼筍一樣也是紅色,顏色看上去非常舒服拧略。
長鳳說自己未出嫁時我外婆家所在的報福公社景溪大隊有一個叫茶葉塢的高山上有一大片石竹芦岂,大隊每年都組織一批民兵(年紀輕體力好)上山,連著好多天吃住在山上垫蛆,掰筍禽最、剝筍腺怯、煮筍到烘筍連續(xù)作戰(zhàn),直到筍干全部烘好才回來川无。
長鳳還說掰筍非常辛苦呛占,筍當季時一天都不能拖,即使下暴雨也要上山鉆進竹林把已長成的筍及時掰回來懦趋,人們戲稱為“狗往家跑晾虑,人往外跑”。
另外我外婆家房子后面羅家費水庫旁邊的山頂上也有一些零散石竹愕够,那里的石筍允許人們隨便掰走贪,長鳳也曾去掰過。長鳳說那座山非常高惑芭,當年張老師(外婆家鄰居坠狡,在大隊小學教書)父親曾在山上抓到過兩只小老虎。
我們章村公社河干大隊最高的山是求山遂跟,山頂上有大隊林場還有一大片石竹逃沿,早年那里的石筍都歸林場掰。
求山的另一側(cè)屬于報福公社深溪大隊幻锁,那里也有許多石竹凯亮。
長鳳說深溪山上的石筍長得特別好,筍殼顏色也特別紅哄尔,相比之下我們大隊的石筍殼顏色要淡許多假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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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殼筍是標準的野筍,比石筍出得稍遲一些岭接,做筍干和石筍一樣好富拗,只是黃殼竹很少見。
求山橫路及其半山腰一個叫陣深(音)的山灣里有一些黃殼竹鸣戴。有一年長鳳和我姐挑著竹簍到陣深割豬草啃沪,驚喜發(fā)現(xiàn)好多黃殼筍,她們把筍掰了放在竹簍里窄锅,結(jié)果簍太重費了好大勁才挑回家创千。
求山橫路往隔壁長潭大隊水村方向一個叫黃泥蕩的山灣里也有黃殼竹。早年長鳳常與人結(jié)伴去那里掰筍入偷。后來(大概在我上小學四年級那年)隔壁村有一個人在那兒喝農(nóng)藥沒了追驴,長鳳就再不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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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前后五月斑筍開始出了疏之。
五月斑竹一般都長在大石塊旁殿雪,筍殼深褐色,上面有斑點体捏。
求山上一個叫湖背(音)的地方有許多大石塊,石塊縫隙里有零落的五月班竹。
長鳳說她常一個人走長長的山路去湖背掰五月班筍几缭。我問她為什么不與人結(jié)伴去河泳,她說五月斑竹本來就不多,在一個地方能找到的筍也就那么點年栓,最多也就夠一個人掰拆挥。
〔說到掰筍,長鳳常常會提到阿三叔的妻子福蓉(音)嬸某抓。長鳳說自己膽子算大的纸兔,經(jīng)常獨自一人上山掰筍,但如果去特別遠或特別荒的山上還是會找人結(jié)伴否副,而福蓉嬸個性強汉矿,膽子也更大,她上山砍柴掰筍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备禀≈弈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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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殼筍和五月斑筍差不多時間段出來,筍殼青綠色曲尸。
淡殼竹比黃殼竹和五月斑竹更少赋续,毛竹林和灌木林里偶爾看到,東一株西一株另患,幾乎沒有成林的纽乱。所以沒有人會特意上山去掰淡殼筍,如果在山上干別的事剛巧碰到就掰回來昆箕。
淡殼筍的味道長鳳已沒有印象鸦列,她只記得淡殼竹對半剖開再坳破后可用來捆松松垮垮的毛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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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筍比五月斑筍和淡殼筍出來的時間再略遲些为严。
光筍殼為黃色敛熬,看上油光光的,沒有毛第股,長得好的光筍殼上會帶一點點紅应民。
光筍味道不好,新鮮筍吃起來有點澀夕吻,不過腌了吃還不錯诲锹。
光竹和光筍都很粗大。長鳳說她出嫁前曾在景溪見過和小毛竹一樣粗的光竹以及和小毛筍一樣粗的光筍涉馅。
長得高的光筍還可以用手掰归园,矮的根本掰不動,必須用鋤頭挖才行稚矿。
長鳳嫁到河干后只知道方田灣(一個種了很多茶樹的山灣)有幾株光竹庸诱,她是在那里采茶時看到的捻浦,但從沒有去掰過光筍。
長鳳還記得村里阿新叔和冬秀嬸把家搬到村北面的東山上后在家門口種了幾株光筍桥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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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順帶說一片早竹林朱灿。
我們村南面有一大片改山造田整出來的很陡的坡地,山田分到戶時我家在那里分到一小塊地钠四。
我記得早年寒暑假長鳳常叫我和她一起抬著糞桶艱難地走到那個坡上去澆菜(更多時候是我姐和長鳳一起抬或長鳳一個人挑)盗扒。
后來整個山坡上所有人家的地都主動或被動地種了早竹,原本裸露的坡地很快被一大片蓊郁的早竹林覆蓋缀去。
相比較當年改山造田的浩大聲勢侣灶,這一場“改地造林運動”可說是“不動聲色”。
長鳳離開老家隨我們一起生活后缕碎,把我家在這塊坡地上的竹林送給了鄰居阿五叔家褥影。后來阿五叔和他妻子外出打工,我家的這片竹林就荒了阎曹。
再后來聽說周圍大部分人家的竹林都沒人搗鼓了(原先在這里種竹掰筍的人基本都老了伪阶,年輕人大多在外面做事,即使留在村里也往往不屑鉆竹林掰筍啥)处嫌,整片竹林幾乎全荒了栅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