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永康
蓬亂的白發(fā)和濃密的白胡子埋藏了他一半瘦削而蒼老的臉巾腕,像白雪壓著青松,底下露出一部分頑石的倔強瑞你。一頂絨帽加一副近視眼鏡(也許是吧)遮掩了他深深凹陷的眼窩音念,卻遮擋不住自眼底投射出來的詩的光芒。那一襲長袍裹住高大而清矍的身體际跪,把右手邊本來就嬌小的林徽因顯得更加可人商佛。徐志摩面帶神秘微笑怯怯地立于他的左側(cè),或許是忌于敬畏之心姆打,間隔比另兩人之間的距離稍稍寬一點良姆。
這是我在手機里收藏的一張老照片,1924年泰戈爾訪華期間與徐志摩和林徽因的黑白合影幔戏。當時在我國就掀起了空前的“泰戈爾熱”歇盼,其時有影響的刊物都刊登了他的作品,并且他的主要著作幾乎都有了中譯著或節(jié)譯著评抚。在我自己學寫詩之前豹缀,只知道泰戈爾等同于“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這樣的一些句子慨代。更何況當學生時的我最不喜歡讀詩邢笙,覺得現(xiàn)代詩用詞太做作,內(nèi)容太矯情侍匙,雖然那時候朦朧詩的余熱還未散盡氮惯,校園詩人遍地都是。直到近兩年想暗,不知為何妇汗,突然喜歡上了詩歌。先是憑藉過去課本中所學模仿著寫说莫,后又學著當代詩人的詩風來寫杨箭。慢慢地才自覺在詩歌方面知識太欠缺,閱讀太少储狭,于是特意買了不少新老詩集來讀互婿。結(jié)果一溺入詩海就暫時出不來了,不過我樂意辽狈。
作為老師慈参,又是語文老師,以前的我手里經(jīng)常提著一本大部頭名著穿梭于校園刮萌,以示身教⊥耘洌現(xiàn)在變成守早讀帶一本詩集,守自習帶一本詩集,值班帶一本詩集壮锻,甚至去餐廳吃飯也帶著詩集琐旁。大家都叫我“詩人”,抑或“濕人”躯保,不得而知。有一天澎语,一個學生突然問我:“老師途事,你怎么老看一本書,那么有意思嗎擅羞?”原來是我在那段時間里尸变,一直拿著泰戈爾的詩在讀,反復讀减俏,況且詩集都長得很像召烂,即使換過他們也不注意區(qū)別。我回答說:“‘如果你因錯過太陽而流淚娃承,那么你也將錯失繁星’(《飛鳥集》)奏夫。”學生一臉懵:“老師你在講什么历筝?”“‘我心緒不寧酗昼,我是自己心中的流浪者’(《園丁集》)∈嶂恚”“好吧麻削,老師你自己慢慢拽句!”“‘當我們最謙卑的時候春弥,才最接近偉大’(《飛鳥集》)呛哟!”那位學生搖了搖頭,跑開了……
讀泰戈爾的詩匿沛,有時如與一群天真可愛的小孩子在游戲扫责;有時又像簇擁在一群激情勃發(fā)的青年人當中,聽他們分享愛與哀愁逃呼;有時仿佛徜徉在浩瀚的星空中公给,忙不迭地撿拾讓人眼花繚亂的璀璨流星;又有時蜘渣,陷入宗教般的虔誠之澤里淌铐,心靈得到凈化,思想瀕臨超脫(他給神的獻詩《吉檀迦利》原是用孟加拉文寫的蔫缸,用英文自譯后即以此獲諾貝爾文學獎)……泰戈爾喜歡從日常生活中發(fā)現(xiàn)自己的神和心中的美腿准,看似一個冷靜的行吟者,其實他把所有的激情都隱藏在成堆的暖心句子里。正如他《園丁集》里的“我想我將為你憂傷吐葱,還將在我心中用金色的詩歌鑄成你孤寂的形象”一句街望,他用他的光芒“每時每刻親吻著你的思想”(《采果集》)。
以前讀書我就有一點想法:歷經(jīng)各種苦難的寫作者弟跑,有時顯得堅毅的同時會稍覺冰冷灾前,而貴族家庭出生的文豪們往往有一顆柔軟的心,如法國的雨果和莫泊桑孟辑,俄國的托爾斯泰哎甲,英國的莎士比亞和拜倫等如是。也許就是因為從小在衣食無憂之中長大饲嗽,又站在優(yōu)越者的角度接觸和感受了很多人間的悲苦炭玫,可以把更多的心思注入到對窮苦大眾的關懷上吧。而那些處在生存邊緣線上的人貌虾,無暇風花雪月也錯過了太多世間的溫情吞加,所以心硬了。這讓我想起很多過去反貪腐的對象尽狠,大都有個托詞就是:小時候或年青時候太苦衔憨,窮怕了,一旦掌握了權力以后就控制不住地想在物質(zhì)上進行補償袄膏∥撞疲或如前一段時間熱播的電視劇《人民的名義》里的趙德漢和祁同偉就是這一類人,反例是陳海和侯亮平哩陕。
有點扯遠了平项。冰心在她《繁星·春水》的序里提到過,她本不是在寫詩悍及,只是讀了泰戈爾的《飛鳥集》后闽瓢,覺得自己日常記錄下來的那些小句兒完全可以整理成一個這樣的集子,于是就出版了心赶。但我讀冰心的小詩或者可以用現(xiàn)代的說法稱之為微詩時扣讼,感覺主要是語言層次上的美感,簡潔明了缨叫、生動活潑卻欠缺點深入人心的震撼或者說是理趣椭符。泰戈爾則不同,大多數(shù)時候都讓我一句三回眸耻姥,還不時感嘆唏噓销钝。如“我們誤讀了世界,反說它欺騙了我們”琐簇、“權力認為犧牲者的痛苦是忘恩負義”蒸健、“當善良有利可圖是,利潤便對善良綻開笑容”……另一個對比是海子。海子以其與俗世格格不入的靈魂震撼幾代人心似忧,他的詩陰郁中包裹著無盡的爆發(fā)力渣叛,有時會讓人一頭霧水,卻保有一種文字和意象的奇趣在詩里盯捌。我對自己的審美悟性不好妄自菲薄淳衙,但海子的詩確有一部分過于晦澀難懂,雖說朦朧詩本就不是讓人懂的饺著,但至少應該有個朦朧的意趣在里面箫攀。以我小人之心度之,很大層面上是海子的臥軌之謎成就了他的一部分詩名瓶籽。泰戈爾不然匠童,八十高齡埂材,著作等身塑顺,不僅有聞名世界的50多部詩集,還有大量的中長篇和短篇小說以及劇本和學術論著等俏险,其作品博大精深严拒,以充滿愛與善良的人格魅力贏得世人的景仰。據(jù)一朋友推薦竖独,泰戈爾的劇本中也有經(jīng)典之作裤唠,還有待品讀。
本想絮叨一下讀泰戈爾各個詩集的感受莹痢,因詩的獨特性使然种蘸,千人當有千人的觸動點,不好以我管中窺豹之所得而以點帶面竞膳。那么航瞭,就以他《流螢集》里的一句詩來收尾吧,期待讀者捧起他的大作坦辟,自己去品味一番——
“讓我點燃我的燈盞刊侯,”星星說,“而且锉走,永遠不要對它能否驅(qū)散黑暗而爭論滨彻。”
2018.5.7于泰戈爾誕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