蠡墅老街這片待拆遷、待開發(fā)街區(qū)的記憶已時日無多,在這里堅守的老人們的記憶也將難以為繼付秕。
“蠡墅”相傳因春秋時期越國大夫范蠡在此建屋居住而得名,曾經(jīng)也是官商云集发魄、舟車如流盹牧,而今卻是人跡寥落、殘垣斷壁励幼。原來這里是一個鎮(zhèn),現(xiàn)在是長橋街道的一個社區(qū)口柳。
找到這里是緣于偶然刷到的一個旅游博主的視頻苹粟,而這個博主是我到蘇州第一個工作單位的同事,曾經(jīng)在一個鍋子里搭伙吃飯的老朋友跃闹。已經(jīng)二十幾年沒有聯(lián)系了嵌削,沒想到在網(wǎng)絡上重逢了。
剛剛到達老街望艺,天空就降下了綿密的細雨苛秕,就是那種撐傘感覺沒必要、不撐傘雨水又要打臉的那種雨找默。踩著濕漉漉的石板路竟感覺寒意十足艇劫,同行的伙伴走了百余步就以沒有帶外套為由而擊鼓退堂了。
? ? ? ? ? ? ? ? ? ? ? 古橋
江南最具特色和歷史感的就是小橋流水惩激,不管是在水系蜿蜒交錯的鄉(xiāng)間店煞,還是河道縱橫的街市,都少不了橋的身影风钻。它不僅有連接交通的功能顷蟀,也是市井生活的景觀和地標。
橋不僅要保證橋面上的行走骡技,還有兼顧橋下的行船鸣个。橋上走的不僅有人還有車馬,所以除了臺階還有坡道布朦。橋下的行船不僅有劃槳搖櫓的小舟囤萤,還有高大的篷船、甚至帆船喝滞。過帆船的高拱橋鎮(zhèn)區(qū)內(nèi)很少見阁将,多見于市河與大湖闊蕩的交匯處。
蠡墅橋肯定是蠡墅街的地標右遭,它是進入老街前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做盅。它是一座單孔石拱橋缤削,橋欄望柱上分列著四座石獅子相向而坐。石獅并不大吹榴,看不出威嚴亭敢,反而感覺比較萌。橋身的石縫中間或舒或密地生出一叢叢綠植图筹,讓古橋在莊重之外生出一點靈氣帅刀。
眼前的橋據(jù)說是建于清光緒年間,有100多年的歷史远剩。在它的東側(cè)與它平行新建了一座現(xiàn)代的公路平橋扣溺,也名為“蠡墅橋”。在拱橋西側(cè)的一座橋碑上刻著“蠡墅橋*長橋鎮(zhèn)人民政府建*二零零三年十月”瓜晤,讓人實在看不懂它指的是哪座橋锥余。
不管是有失嚴謹,還是確實如此痢掠,重要的是它確實“像”一座古橋驱犹。從它磨得失去棱角、光滑如脂般的臺階可以看出來足画,從它與河道雄驹、駁岸的契合可以看出來,它屬于這里淹辞。
從蠡墅橋南向西走到底再向南轉(zhuǎn)彎就看到永興橋医舆,它是一座石板平橋,橋面的石條和條石的護欄很厚重桑涎。整座橋看上去很古樸彬向,除了望柱和抱鼓石上沿著外輪廓有一圈紋飾外,就是橋面和臺階上有些防滑的刻紋攻冷,其余毫無任何修飾娃胆。推車用的坡道還是混凝土澆筑而成的,經(jīng)過車輪和雨水的打磨里面的石子已清晰可見等曼。
橋西北緊貼著橋建有一座民房里烦,顯然已經(jīng)廢棄了。斜對著橋面兩扇木質(zhì)窗扇禁谦,一扇還算完整胁黑,玻璃尚在、虛掩著州泊,另一扇玻璃已經(jīng)沒了丧蘸,骨架殘缺、斜掛在窗框上遥皂。
破敗之相令人唏噓力喷。曾經(jīng)它也目睹了橋上的人來人往刽漂,聽慣了橋上的閑聊、叫賣之聲弟孟。又眼見著人影漸稀贝咙,耳聽著人聲漸低,直至寥落拂募。老街新建后橋大概率會保留庭猩,橋送走舊人還會迎來新人,老屋卻等不到了陈症。
永興橋北與之遙相呼應的是太平橋蔼水,也是一座石板平橋,但外觀卻輕靈多了录肯。橋面石條較永興橋橋面薄徙缴,上面是鐵藝欄桿,造型也很簡單嘁信。橋面石條側(cè)面刻有“重建太平橋”字樣,兩側(cè)各有一個如意形浮雕疏叨。擱置橋板的兩塊石條突出橋身潘靖,外側(cè)打造成弧形,表面雕刻了我看不懂的圖案蚤蔓。
住在附近的一個阿姨告訴我:橋板下還刻著一條龍卦溢,要乘船至橋下才能看到。她說:蠡墅河的外形就像一條龍游向石湖秀又,橋下的龍就是呼應這條河的单寂。這個說法和我剛剛遇到的捕魚大叔的說法一致,可惜我沒有航拍工具吐辙、無法驗證宣决。
太平橋向西約300多米是須茂橋,是單孔石拱橋昏苏,也是老街古橋里體量最大的一座尊沸。據(jù)說是清道光年間所建,未知真假贤惯,看上去挺新的洼专。它位于老街的最西邊,加之這里將要拆遷更加人跡罕至孵构,從橋面上石縫里生出的綠植可以想見屁商。
我沒有上橋,只是在北堍斜刺里觀察了一會兒颈墅。它周邊空曠蜡镶、身形孤直雾袱,除了來往的流水竟無所依托,想必在橋上可以看到老街更多的真相帽哑。
? ? ? ? ? ? ? ? ? ? ? 老人
剛剛進入老街就在河道里看到一個捕魚的大叔谜酒,他一個人撐著一艘三米多長的塑料小船。他在河道里設了幾條網(wǎng)籠妻枕,網(wǎng)籠大約七八米長僻族,攔腰斜放在河道里。他每天就是不定時在河道里查看網(wǎng)籠里的漁獲屡谐,收起再放下述么。
我立在岸邊問他收獲如何,他嘆氣搖頭說:沒什么花頭愕掏。
然后他說:他小時候這條蠡墅江里的魚蝦捉都捉不光度秘,根本來不及吃。而現(xiàn)在他的老太婆(妻子)要吃饵撑、孫子要吃剑梳,最近兩個姨妹子也要魚蝦吃,供不應求盎恕垢乙!
原來蠡墅江通石湖,石湖又通太湖语卤,所以魚蝦很多∽反現(xiàn)在河道里設置了很多閘門,魚蝦進不來粹舵,所以他也失去了原來的魚蝦自由钮孵。
我質(zhì)疑:這么窄的一條河道居然被稱為“江”。他告訴我:他們一直這樣叫的眼滤,蠡墅江的外形像一條龍是有靈氣的巴席。
下塘街西側(cè)盡頭的一棟房子外面掛著拆遷辦公室的牌子,我以為走到了死胡同柠偶。準備折返時突然聽到一片廢墟的后面?zhèn)鱽砹撕茼懙恼勗捖暻檠覐牟疬w辦公室邊上的一條小夾弄循著人聲穿過,豁然開朗诱担,竟是另一片街區(qū)毡证。
走過去,發(fā)現(xiàn)是一長條鋼架蔫仙、帆布搭成的高大帳篷料睛。有一個六十幾歲的男人正在炒菜,一個年紀相當?shù)呐恿⒃谶吷峡此床耍@應該是一對夫妻恤煞。邊上坐著一個老年男子屎勘,剛才正是他們兩個的聊天聲吸引我過來的。
看到我這樣的一副陌生面孔到來居扒,他們停止了交談概漱、齊刷刷地盯著我看。我覺得我有必要說些什么喜喂,否則既對不起這注目禮瓤摧,也無法打消他們的疑慮。
我假裝自來熟的樣子和他們打招呼玉吁,并詢問這里的拆遷情況照弥,這可捅開了話匣子。
男主人說:這里八年前就開始動遷了进副,周邊很多人家都拆了这揣,他因為條件沒談攏一直僵在這里。他指了指邊上的一排平房說這就是他的家影斑,房前豎著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给赞。五星紅旗好像是很多拆遷困難戶的標配,他們不僅僅以此作為“護身符”矫户,這也是他們對獲得公平正義的最后期許塞俱。
他說:他的房子是房管所的公房,拆遷時莫名其妙地被收回了吏垮,搞得他得不到任何賠償。他到處去信訪罐旗,市里膳汪、省里都答復他應該得到補償,這些他都有通話記錄九秀,打官司也會贏的遗嗽。
但是八年抗戰(zhàn),還是露天地里“埋鍋造飯”鼓蜒,實在是令人唏噓痹换。我對相關(guān)的政策法規(guī)不了解,也不想接收太多的負面情緒都弹,就謝絕了他的香煙和坐一坐的邀約娇豫。
臨別時,我禮貌性地祝他們成功畅厢,他們很認真地表示了感謝冯痢。
? ? ? ? ? ? ? ? ? ? ? ? 老宅
剛才室外燒飯的一家處于下塘街,這里絕大多數(shù)人家已經(jīng)拆遷搬走了。部分房子已經(jīng)拆得只剩地基了浦楣,沒拆的房子門窗也被砌磚封掉袖肥,表示無人居住。
從僅存的房屋振劳、門面可以看出這里曾經(jīng)居住著很多大戶人家椎组,很多房屋是三進三出的布局。只是不同于北方的四合院历恐,多數(shù)沒有廂房和后罩房寸癌,規(guī)模也并不大。但僅是這三進的布局就足以說明房主就算不是富貴人家夹供,至少也是小康標準的殷實人家灵份。
看到一個保存比較好的磚雕門頭,相較其它人家更為高大氣派哮洽。這是個簡約版的蘇式磚雕門頭填渠,上枋的正中是個八卦圖,八卦圖兩側(cè)各有一個蝙蝠鸟辅,蝙蝠外側(cè)是線穿銅錢氛什。字牌是“吉祥”二字,左右兜肚是形狀略有差別的花草匪凉。沒有下枋枪眉,說明這戶人家雖然家境不錯,但不甚講究或比較低調(diào)再层。
門頭下的門框上方正中是一個戟尖向外的三叉戟贸铜,上面懸掛著一把鐮刀、一個小篩子聂受,篩子底部隱約看到有一面鏡子蒿秦,由于上面蒙著一層灰塵看不真切。這些都是民間風水學里辟邪蛋济、擋煞的器物棍鳖,看來屋主精神、物質(zhì)兩手抓得都挺硬碗旅。
從須茂橋北堍沿上塘街往東走特幔,一座老宅的外墻吸引了我竞阐,這也是一座三進的院子喘沿。南房的外墻有兩排上下間距為一米的鐵件蓖救,鐵件的左右間距也是一米。鐵件是一塊厚度3mm旧困、長度20cm登下、最寬處3cm呈梭形的鋼板茫孔,都已經(jīng)嚴重銹蝕。中間有一個類似錨栓的東西錨入墻內(nèi)被芳,伸入長度未可見缰贝。
正在我端詳墻上東西的時候,一個老阿姨從房子里走出來畔濒。我問她墻上這個東西叫什么剩晴?派什么用場?她告訴我:這個叫“搭鐵”侵状,是用來加固房屋的赞弥,沿房子一圈都有。
談及她的三進院落趣兄,她自豪地比劃了一下說:這從前到后都是她們家的房子绽左,屋內(nèi)地上鋪的都是“金磚”(蘇州御窯燒制的大方磚,故宮地上就鋪著這個)艇潭。這一片基本都是三進的院子拼窥,住的都是有錢人,以前這里才是蘇州最繁華的地方蹋凝。
她說:她們家拆遷面積大鲁纠,目前只拿到了一套安置房,其它的還在等鳍寂。子女們搬出去了改含,她不愿意走,留在這里堅守老宅迄汛。平時也在河里下網(wǎng)捕魚蝦給孩子們吃捍壤,前兩天在網(wǎng)到了兩條塘鯉魚,燉蛋吃鮮的不得了鞍爱。
就是她告訴我太平橋下刻著一條龍白群。
? ? ? ? ? ? ? ? ? ? ? ? 老店
除了蠡墅橋西側(cè)的一排店面有幾家商鋪外,走遍整個老街再無一家店鋪硬霍。
最西面有一家麻將館,中午時分里面已經(jīng)是嘩啦作響了笼裳。門口一個爺爺正在給孫女喂飯唯卖,而孫女的注意力卻在門口的貓身上。
再過去是一家理發(fā)店躬柬,店名叫“老剃頭”拜轨,木質(zhì)店招豎在門口的地上。店是處于營業(yè)狀態(tài)的允青,只是此時店內(nèi)既無顧客橄碾、也無師傅,門是鎖著的。
透過門上的玻璃可以看到店內(nèi)只有一把極具歷史感的椅子法牲,是鑄鐵的骨架史汗,只有座墊和靠背是皮絨的。椅子原來應該是白色的漆面拒垃,現(xiàn)在由于磨損和銹蝕已經(jīng)是面目全非了停撞。經(jīng)常接觸的扶手和踏板黝黑發(fā)亮,其它部位都是斑駁的灰黑色悼瓮。
屋內(nèi)臺面上還算干凈整齊戈毒,地面上有幾簇散落的頭發(fā)『岜ぃ看來這理發(fā)店還是有點生意的埋市,但以此糊口估計比較吃力,因為這樣的小店不應該如此干凈命贴。
再走過去是一家書店道宅,緊挨著蠡墅橋,是一間古舊書店(賣舊書的)套么,店名叫“無咎”培己。
無咎,無怨尤胚泌、無風險省咨、無過錯$枋遥“過由自取零蓉、無所怨咎”,“君子終日乾乾穷缤,夕惕若敌蜂,厲,無咎”津肛。不知道店主是取其無愧于人章喉、無愧于心的達觀坦蕩之意,還是朝夕自省身坐、謹小慎微以期“無譽無咎”的寓意秸脱。
店中間有一個長條形的矮幾茶臺,臺上擺著各式茶具部蛇,周邊的案桌上摊唇、書架上橫豎擺著高高低低的各類舊書。我沒有走進去涯鲁,因為店內(nèi)未見人影巷查。
老街區(qū)馬路對面有一家店值得說一下有序,它位于新蠡墅橋東北。招牌是藍底銅字“蠡墅二商場”岛请,這應該是一家開業(yè)于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原國營商場旭寿,帶有明顯的時代特色,它能堅持開到現(xiàn)在實屬不易髓需。
它的門面有四開間许师,進深也很長。門口一排鋁合金玻璃柜臺僚匆,里面是一圈當年常見的木質(zhì)貨架微渠,高度兩米多,上下擺貨咧擂,中間一排抽屜逞盆。
店里主要經(jīng)營勞保用品和一些樣式老舊的電飯鍋、燒水壺松申、熱水瓶等日用品云芦。店里只有一個人躺在靠椅上,見到人既不站起來贸桶、也不打招呼舅逸。一定是老板,而且是一個心態(tài)極好的老板皇筛。
想當年這里也一定輝煌過琉历,平日里迎來送往的柴米油鹽,逢年過節(jié)的摩肩接踵水醋、人聲鼎沸旗笔。這里有家庭主婦牽系的一家人的布履衫帽,也有象征男人身家的“三轉(zhuǎn)一響”拄踪。
時代的轉(zhuǎn)軸已不可逆蝇恶,再有意義的堅守也會面臨后繼乏人的尷尬,這些代表時代的印記終將變的淺淡惶桐、并最終消逝撮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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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作為一個過客匆匆走過這片老街,能留下的印記不足半天即會消失姚糊,能帶走的記憶也是淺薄的贿衍、有限的。
那些世代在這里居住的人的記憶才是最珍貴的叛拷,因為這其中包含著各類文化的記憶、生命的體驗岂却,也是他們在身體力行地傳播和創(chuàng)造這些記憶忿薇。這些絕不是修復一些文物裙椭、翻新一些建筑物、樹碑撰文可以做到的署浩,他們一代代傳承的是有生命的東西揉燃,不是冰冷的數(shù)字。
捕魚大叔雖然收獲不多筋栋,但他仍滿懷希望地在河道里收起炊汤、放下。因為這河道不僅有家人希冀的魚蝦弊攘,還有他與這條江的所有記憶抢腐。
豎著紅旗堅守在廢墟里的老夫妻前途未卜,可如果他們連堅守的勇氣都失去了那才是真的一無所有了襟交。要爭的不僅僅是經(jīng)濟的補償迈倍,還有他們在此幾十年精神生活的補償。
不愿離家的老阿姨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拿到其余的補償捣域,她引以為傲的老宅終將失去啼染。可在這里的每一天對她來說都是可以清晰回望的焕梅,老宅迹鹅、河水、石板承載的記憶很重贞言,現(xiàn)代城市里的鋼筋混凝土載不動斜棚。
還有那些店鋪里的守業(yè)人,不知道還能堅持到何時蜗字,他們的店鋪勢必會被更符合老街形象打肝、可以創(chuàng)造更大經(jīng)濟效益的店鋪取代。消費主義的洪流必須淘汰低端挪捕、單一的消費模式粗梭,從而推進商業(yè)社會的持續(xù)發(fā)展,其勢不可擋级零。
蠡墅老街的沒落始于八年前断医,不知道再過八年將如何。也許我還會來奏纪,來尋找今天的記憶鉴嗤,但彼時那散發(fā)著油漆味道、閃爍著霓虹燈的文化是不可信的序调。
老街要失憶了醉锅!
? ? ? ? ? ? ? ? ? ? ? ? ? 2024年1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