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心中都有這樣一個疑惑:為何眾多男性作家筆下可以塑造出如此細膩、生動的女性角色锈死?
第一次讀到茨威格《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贫堰,被那絲絲入扣的內(nèi)心獨白和跌宕起伏的情感流動深深震撼。
“我始終為你而緊張待牵,為你而顫抖其屏;可是你對此毫無感覺,就像你口袋里裝了懷表缨该,你對它緊繃的發(fā)條沒有感覺一樣偎行;這根發(fā)條在暗中耐心地為你數(shù)著你的鐘點,計算著你的時間压彭,以它聽不見的心跳陪著你東奔西走睦优,而你在它那嘀嗒不停的幾百萬秒當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壮不。”
這樣微妙的發(fā)現(xiàn)和精致的比喻汗盘,像在用羽毛撩動人的心弦,蕩起無限的情緒询一,美妙至極隐孽。從那時開始,我總是喜歡讀男性作家筆下的女人健蕊,我迷戀那種性別互換的驚喜菱阵,更希望讀到超越性別以外,更純粹的精神世界缩功。
格非的《人面桃花》晴及,給了我新一輪的震撼和超出預期的顛覆,讀完這本書嫡锌,過了一次如夢似夢的人生虑稼。
故事從秀米父親的離開開始。那一天势木,已經(jīng)瘋癲的父親突然清醒了蛛倦,他走下樓來,告訴女兒自己即將離開啦桌。而此時的秀米溯壶,卻一門心思擔心著自己身體里莫名其妙流出的血。一個女孩開始了對自己身體的探索,這個探索的過程細致而有趣且改。那種經(jīng)由恐懼验烧、羞愧、躲藏又跛、擔憂噪窘,最終得到成熟女性點播喜出望外的經(jīng)歷,不論男女效扫,都是我們身體和心靈成熟過程中跳不過去的門檻。這樣兩件人生大事直砂,同時發(fā)生菌仁,父親給予的精神支持和引領(lǐng)突然消失,而身體的發(fā)育和自我意識的覺察如期而至静暂。這熟悉的設(shè)定和困境济丘,每個人不是都經(jīng)歷過么?
父親離開洽蛀,另一個男性角色接踵而至摹迷。他像父親么?他成熟得讓人討厭么郊供?他深諳男女之事可我在他眼里會不同么峡碉?他接續(xù)著父親的某種人生理想?yún)s也同樣神秘難懂么?書中有一小段秀米和這個男人的互動驮审,有趣而令人深思鲫寄。
張季元見秀米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忽然來了興致疯淫,問道:“玉溪生詩中有吟詠荷花之句地来,堪稱秒絕,你可記得熙掺?”
這原是《石頭記》中黛玉問香菱的話未斑。看來這小胡子還有點酸币绩。秀米真是不愿搭理他蜡秽,便懶懶地答道:“莫非是‘留的殘荷聽雨聲’嗎?”
不料类浪,張季元搖了搖頭载城,笑道:“你把我當成林妹妹了》丫停”
“那表哥喜歡哪一句诉瓦?”
“芙蓉塘外有輕雷。”張季元道睬澡。
聽他這一說固额,秀米忽然想起小時候,她父親帶她去村外野塘挖蓮時的情景煞聪,心里突然充滿了一種空寂之感斗躏。父親愛蓮成癖,夏天時昔脯,他的書桌上總是擺著一盆小小的碗蓮啄糙,以作清供。她還隱隱記得花朵是深紅色的云稚,艷若春桃隧饼,半斂含羞,父親叫它“一捻紅”静陈。有時他也會將花瓣搗碎燕雁,制成印泥。
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總會遇到那個像極了父親或者母親的人鲸拥,是他們找到了我們拐格,還是我們義無反顧的要找到他們,亦或者說我們一直在尋找心中的那個父母刑赶。
秀米遇到了捏浊,這個男人激起了她心中對情感、對性撞叨、對克制和忍耐的迷思呛伴。同時,這個男人也傳給了她對人生谒所、對理想热康、對家國變革的模糊想象。男人用適可而止的結(jié)束和義無反顧的赴死告訴秀米人生的殘酷劣领,而男人留下的日記和金蟬姐军,也為秀米揭示了男女感情和人生理想的相互纏繞。
故事激烈的發(fā)展著尖淘,花家舍是桃花源還是惡夢奕锌,無法分辨。湖心島上經(jīng)歷的種種村生,是一場夢還是真實的體驗惊暴,并不需要答案。在這里趁桃,一切善惡對錯都是相互轉(zhuǎn)化的辽话。一個人可以為了心中所謂的理想燒殺搶掠肄鸽;對一個人的念念不忘最終變成狹隘的占有;超越世俗界限的愛情可以讓人生死相守油啤;連接每家每戶的長廊和水流卻消融不了人與人之間的猜忌和恐懼典徘。最終,花家舍中進行的實驗失敗了益咬,改造出來的桃花源喪失了人性原本的善良逮诲。秀米被搶到花家舍,最終幽告,以女人梅鹦、姐姐、革命者的形態(tài)冗锁,開始另一種流浪帘瞭。
對秀米回到家鄉(xiāng)的那一段漫長的描寫我非常喜歡蒿讥,尤其喜歡那時她的名字“校長”。這時候的秀米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明顯的性別特征抛腕,她搞改革芋绸、修水渠、倡議放足担敌、成立地方自治會摔敛,甚至想辦法在自家的宅院里轉(zhuǎn)運槍支。她在自己的家鄉(xiāng)開始了新一輪的實驗全封,最終马昙,她辦學校,成為校長刹悴。整個過程痛快也痛苦行楞,她與自己的孩子保持著最遠的距離,直到孩子因為她而無辜死去土匀,她也只能用滴在孩子臉上的雪水去紀念他子房。這時候她身上的角色復雜而冷峻,她過人的容貌也未能為她增添一份女性的柔情就轧。最終她入獄证杭,拒絕與任何相熟的人延續(xù)聯(lián)系,她不再開口說話妒御,她為自己的實驗和迷失禁聲解愤。
我想,最吸引人的該是秀米對自己的認識和掌控乎莉。她曾經(jīng)一味執(zhí)著于自己的決定送讲,尋找生活的挑戰(zhàn)奸笤,通過各種手段改變他人。而失敗過后李茫,失去一切揭保,一路乞討重回老宅,回歸簡單的田園生活魄宏。那時秸侣,她開始種植花卉,觀察時間在身邊的流逝宠互,對人生的感悟也進入到平靜祥和的狀態(tài)味榛。改變,也開始進入自我內(nèi)心的最深處予跌。
讀完整本書搏色,越到后面越覺得秀米是個沒有性別的人,或許我們每個人都被社會貼上了太多性別標簽券册。就連我今天寫下的這些文字频轿,也是因為我自己有著先入為主的性別設(shè)定,僅僅用他和她來分辨一個人烁焙,將性別拿出來討論航邢,或許就是一種偏見。
讀完《人面桃花》骄蝇,我最初的那個問題似乎迎刃而解了膳殷。或許根本就沒有男性女性作家的區(qū)別九火,也不存在男性角色女性角色的差異赚窃。人性需要面對的問題,你我都必將經(jīng)歷岔激,無論是自我的成熟勒极、自我的否定、自我的迷失虑鼎,還是他人的愛戀河质、他人的傷害、他人的包容震叙。我們都是一個集合體掀鹅,都是矛盾的共生體,都將在陰陽的相互轉(zhuǎn)化中媒楼,尋到自己的桃花源乐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