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三十夜,十一點半虱咧,我到當(dāng)院點燃了一串鞭炮熊榛。不明所以的人可能會誤以為我迫不及待搶著迎財神呢⊥笱玻可還差半個鐘頭玄坦,財神尚在半道,我即使有心想迎他老人家绘沉,他也來不到煎楣。
我奶走了,走就是死的意思车伞,恰如靈堂上寫的“駕鶴西去”择懂。她享年八十六,雖是虛歲另玖,也算壽終正寢了困曙。那串鞭炮叫斷氣炮,老人走的時候放谦去,旨在知會那邊的親人慷丽,有人去了,迎接一下鳄哭。一串短炮要糊,幾秒炸完,仿如人生般短暫妆丘。與斷氣炮相對應(yīng)的是咽氣轎杨耙,以前用蘆葦桿手工扎制框架,再糊上紙圖飘痛,如今紙花店也學(xué)會偷工減料珊膜,幾塊硬紙板一拼接,就算完工宣脉。按程序车柠,放完斷氣炮,緊接著要燒咽氣轎塑猖,捋一根紅繩竹祷,一頭握我奶手心,一頭系在轎子門把手上羊苟,我覓了半天塑陵,發(fā)現(xiàn)門把手竟也是平面圖案,一點不立體蜡励,最后我只好用剪刀戳個洞令花,勉強將紅繩系上阻桅,口中念叨著,我奶兼都,先將就著坐嫂沉,等燒五七時,我給你燒輛轎車扮碧,凱迪拉克牌趟章,您沒駕照不打緊,買轎車送司機慎王,哪家紙花店都一樣蚓土。紙板并非純紙質(zhì),里面夾雜塑料泡沫赖淤,燃燒起來黑煙滾滾蜀漆,臭氣熏人。
今夏我奶大病了一場漫蛔,差點走了。雖未走成旧蛾,卻落下個半身不遂莽龟。再送養(yǎng)老院,院長高興地迎了上來锨天,畢竟少一位老人于他而言意味著客戶流失毯盈。等把我奶安頓好,院長將我爸拉到一邊病袄,直截了當(dāng)說搂赋,這種情況得漲點錢。我爸問益缠,漲多少脑奠,院長比出一個手指,一千塊幅慌。我爸說宋欺,行,我回去和他們商量一下胰伍。所謂他們齿诞,是指我三個叔叔。一周后骂租,我爸騎電動三輪車專程去交錢祷杈,到那一看,我奶歪坐在一張破舊輪椅上渗饮,太陽底下但汞,滿頭是汗宿刮。我爸把輪椅推到樹蔭下,怒氣沖沖來到院長辦公室討要說法特占。
我爸推門而入時糙置,院長正操剃刀給一老頭理發(fā)。他最擅長的發(fā)型是光頭是目,養(yǎng)老院的老人無論男女谤饭,都難逃他手里那把飛科牌剃刀。用他的話說懊纳,頭發(fā)剃光揉抵,干凈衛(wèi)生。大家伙都知他在圖懶省事嗤疯,卻不拆穿冤今。畢竟做兒女的都不能在父母面前盡孝,怎能苛求他人茂缚。住養(yǎng)老院戏罢,至少確保能吃口熱乎飯。說到吃飯脚囊,有次我去養(yǎng)老院探望龟糕,正趕上飯點,大伙兒都在食堂就餐悔耘,只有一瘸腿老頭貓在墻根處打盹讲岁。我問老大爺,您怎么不去吃飯衬以?他睜開眼看看我缓艳,撇撇嘴,咕噥道看峻,“我早上把稀飯弄灑了阶淘,罰我呢』ゼ耍”我說舶治,這怎么行,我找院長幫您說道說道车猬。他扯住我的衣袖霉猛,用那雙凹陷的眼睛盯著我,語氣里半帶懇求半夾無奈道珠闰,“別去惜浅。本來一頓飯的事,你要去說了伏嗜,我在這地兒就呆不下去了坛悉。誰讓人在屋檐下呢伐厌。”大爺?shù)脑捠刮乙魂囆乃崧阌埃肫鹨痪湓捳豕欤先巳绾⑼室刹皇锹锍伎В@片低矮瓦房組成的養(yǎng)老院迁客,好像一座幼兒園搏恤。惆悵之際,我掏出一支煙桂躏,點上驼唱,準(zhǔn)備去食堂看我奶劳殖。
我沒注意到大爺正舉目打量著我彤委,剛想抬步鞭铆,聽到一陣輕咳,大爺分明有話說焦影。
“怎么啦车遂,大爺,是不是餓了斯辰,我去找院長說舶担。”
“不椒涯,不餓柄沮』匚啵”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眼神里射出兩道光废岂,擊中了我叼在嘴邊的香煙。
“來一根狱意?”
“噓湖苞,小點聲,別讓人聽到详囤。他們不讓我抽财骨,說不健康,我都這把年紀了藏姐,還他娘的能健康的了嗎隆箩,一身毛病,坐吃等死罷了羔杨,時間問題捌臊。”
大爺總結(jié)的很到位兜材,人間一切事都只是時間問題理澎。從出生到死亡逞力,從低谷到榮光,從陌生到熟悉再到遺忘……
我掏出煙盒糠爬,抖出一顆寇荧,遞給大爺,給他點上执隧。大爺一邊抽揩抡,一邊盯著院長辦公室,生怕院長搞突然襲擊殴玛。我說捅膘,大爺你放心抽,我來放哨滚粟。大爺爭分奪秒,不出一分鐘亚侠,一支煙被他消滅殆盡,最后心滿意足地窩在椅子里仰望天空。
“大爺,看什么呢清寇?”我順著他的目光持灰,看到清澈的天空绽族,萬里無云赏表。
“看天间狂。看一天少一天,吃一頓少一頓。到了這把年紀,真應(yīng)了那句話来屠,活受罪迎膜◆こ剩”我當(dāng)時沒在意大爺這句話轿腺,只把它當(dāng)成了一句牢騷話,但當(dāng)我看到我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時,才明白“活受罪”三個字的深刻含義坎穿。
自打出院后吕漂,我奶的身體每況愈下尘应,養(yǎng)老院的費用在短短三個月漲了兩次惶凝,以至于家人商量著是否把老人接回家照料,錢是次要的犬钢,兄弟幾人平攤承擔(dān)得起苍鲜,主要是她時日不多,我爸說玷犹,再不在床前盡盡孝良心上過意不去混滔,兒孫一大家,萬一我奶在養(yǎng)老院走了,旁人在背后說閑話坯屿。今年秋天油湖,村里一獨居老嫗上吊自殺了,自殺地就在他二兒子屋后领跛,吊在那棵老人親手所栽的桃樹上肺魁。發(fā)現(xiàn)者是村里仨中學(xué)生,晚上閑來無事隔节,拿彈弓去打鳥鹅经,正好路過,瞥見一身影怎诫,手電筒一照瘾晃,一個吊死鬼。三人嚇得魂不附體幻妓,舉手電的直接癱倒在地蹦误。聽我爸說,老人有病肉津,兒子不給治强胰,一氣之下上吊死了。死了也得讓兒子膈應(yīng)妹沙,堵得慌偶洋。我爸還說,去年村東頭一老人死在家里三天后才被發(fā)現(xiàn)距糖。
大家庭微信群里玄窝,輪流發(fā)言,經(jīng)過一輪又一輪激烈討論悍引,最后達成一致——春節(jié)前接回恩脂,不再送回養(yǎng)老院,從之前一個月一輪改成半個月一輪趣斤,輪流盡孝俩块,不偏不倚。
臘月二十六浓领,我奶終于回家了玉凯。她的意識已是一時清楚一時模糊。院長再三勸我爸镊逝,別來回折騰了壮啊,老人待這挺好嫉鲸,一天三頓撑蒜,有稀有稠,吃得健康,回去你不一定能伺候好座菠,說句不中聽的話狸眼,真接回去,也就年前年后的事浴滴,我怕老人回不來拓萌。我爸說,你放屁升略。大過年的微王,哪有把老人放在養(yǎng)老院的道理,這不是罵我們呢嘛品嚣。還有炕倘,這次不回來了,不存在來回折騰翰撑。
結(jié)清了帳罩旋,我爸和三叔把我奶抬上車,院長送出門眶诈,臨別對我爸說涨醋,老人走了別忘了給我消息,這里呆過的我都會送個花圈略表心意逝撬。一旁的三叔嘀咕道浴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走了也不通知你宪潮,花圈留著自己享用吧靠闭。
剛回去時,我奶意識尚算清醒坎炼,左鄰右舍一進門愧膀,我爸就問我奶,你看看這誰來看你來了谣光,她抬眼一瞟檩淋,遲鈍片刻,依舊能準(zhǔn)確說出來者的身份萄金。到了第二天蟀悦,情況突然惡化,連我爸也認不出了氧敢,眼神迷離日戈,滴水不進。
“看來我娘過不了這一關(guān)了孙乖≌懔叮”我爸坐在病榻前份氧,和三個叔叔商量起后事來。
“好歹撐過年三十弯屈,也算又過了一個年蜗帜。”二叔說出了全家人的心聲资厉。
不吃不喝厅缺,又撐了一天。大年三十中午宴偿,外面鞭炮齊鳴湘捎,我爸端一碗飯,夾幾口菜窄刘,來到我奶面前消痛,想讓她再吃口飯,不能做餓死鬼都哭。一年前秩伞,她牙齒脫落到只剩一顆,她依靠這顆光桿司令又支撐一年欺矫。
“娘纱新,你再撐一撐,至少熬過今晚再走穆趴×嘲”我爸像是在和我奶商量似的。二叔在一旁正研究著新買的抽痰器如何使用未妹。俗語有云簿废,老人回痰,離走不遠络它。
三叔悶聲不響出了門族檬,半小時后,村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春風(fēng)來了化戳。
“春風(fēng)单料,你給看看,能不能吊點蛋白質(zhì)点楼,再撐兩天扫尖?”
春風(fēng)掰開我奶的眼睛瞧了瞧,把掛在脖間的聽診器塞進耳朵掠廓,另一頭放到心臟位置换怖,聽一陣,直搖頭蟀瞧,一副無力回天的表情沉颂。他隨即苦笑道条摸,“還撐兩天呢,能過今晚十二點就不錯了兆览∏龋”他委婉地表示塞关,其實吊不吊水抬探,老人該什么時候走還是什么時候走,吊水只是給活著的人一點心理安慰罷了帆赢。最后小压,他問我爸,還吊不吊椰于,蛋白質(zhì)可不便宜怠益。
我爸擲地有聲道,“吊瘾婿◎呃危”
“能不能找到血管還說不準(zhǔn),藥配好了就不能退了偏陪∏来簦”春風(fēng)有言在先。
“放心吧笛谦。不差你錢抱虐。”
“不是這意思饥脑】已”
三小瓶鹽水只吊了半瓶,我奶的手臂上起了一個大包灶轰,只能拔掉針頭谣沸。奇效出現(xiàn)了,一直閉眼不睜的她像一只蝴蝶似的撲騰著翅膀企圖再次展翅高飛笋颤。經(jīng)過幾次努力后鳄抒,她居然睜開了眼睛。
“我奶醒了椰弊!我奶醒了许溅!”我激動地喊出聲來。
她雖能睜開眼秉版,眼珠卻并不轉(zhuǎn)動贤重,只是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三叔說清焕,這是好跡象并蝗,看來吊水還是有用祭犯,得相信科學(xué)。
“依我看……這不是一個好兆頭滚停∥执郑”我媽忍不住插話道。潛臺詞我們都聽得懂键畴,這是回光返照最盅,她再看兒孫一眼,就能安心走了起惕∥屑回光返照這事兒我曾碰到過,爺爺病逝前一直迷迷糊糊惹想,不認人问词。就在斷氣前,突然清醒了一陣子嘀粱,清醒得好似正常人激挪,認得我們每一個人,叫的出名字锋叨。他說垄分,剛從那邊回來,見到他叔和他爸幾人正在打麻將悲柱,見他去了锋喜,問他,你怎么來了豌鸡。爺爺說嘿般,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來的,我應(yīng)該是死了涯冠,這里是陰曹地府吧炉奴?可你們怎么穿的跟生前一樣,他又摸了摸麻將蛇更,斷言說瞻赶,這麻將也不是紙糊的,看來我來錯地方了派任。接著我爸又問他砸逊,那邊和這邊有什么不同,爺爺沉思了一會兒掌逛,說师逸,他們都不嫌老,和多年前的模樣差不多豆混。我爸好奇篓像,想再打聽一點兒信息动知,爺爺說,我累了员辩,閉上了眼盒粮,再未睜開。
2.
天黑開始奠滑,我奶嗓子里便發(fā)出咕嚕咕嚕的響聲丹皱。痰液越積越多,抽痰頻率隨之增高养叛。家門的一個老人見此情形种呐,搖搖頭說宰翅,弄到堂屋吧弃甥。依風(fēng)俗,老人臨死前要抬到長子家里汁讼,放到堂屋淆攻。十點鐘時,我奶穿上送老衣嘿架,已是奄奄一息瓶珊,一口痰卡住說走就走。咕嚕咕嚕的聲音越來越響耸彪,像沸騰的開水伞芹。
十一點半,咕嚕聲戛然而止蝉娜。她走了唱较。走得異常平靜。以至于點燃斷氣炮的一剎那召川,我想南缓,我奶走得挺是時候,再晚半小時荧呐,恐怕她的斷氣炮要湮沒在迎財神的隆隆炮聲里汉形。活人常說存在感倍阐,死人好像也挺在乎消失感概疆,有兒孫圍在左右,總比一人孤老要好峰搪。放完斷氣炮岔冀,家人哭了一通,便開始商量后事罢艾。我爸說楣颠,春風(fēng)真厲害尽纽,中醫(yī)講望聞問切,他一望便知童漩,說得一點不差弄贿。我不敢茍同,小聲嘀咕道矫膨,這明擺的事差凹,誰都看得出來,沒那么邪乎侧馅。再說危尿,春風(fēng)是西醫(yī),學(xué)得臨床專業(yè)馁痴。
家門幾個長輩聽到斷氣炮谊娇,聞聲趕來。一場家庭擴大會議在煙霧繚繞中開幕罗晕。會上討論激烈济欢,一包煙抽完,大家伙的眼睛齊刷刷盯著我爸小渊。作為長子法褥,很多事情還得他拿主意。我爸總喜歡用試探性的話來表達意見酬屉,比如半等,他早想好初二出殯,卻不自個兒拿主意呐萨,而是征求兄弟們的意見杀饵,采用民主集中制。你們看年初二入土怎么樣垛吗?三個叔叔都沒意見凹髓,于是一件件事就這么敲定了。
時值年關(guān)怯屉,村里老少爺們都在蔚舀,辦起事來格外順利。治喪委員會由村長獨挑大梁锨络,作為主事人赌躺,其余人等悉聽尊便。場地羡儿,燈光礼患,水源,有條不紊就位。村里在外面干水電工的不在少數(shù)缅叠,接幾個燈泡悄泥,拉幾根水管,自然小菜一碟肤粱。雖然爆發(fā)了新冠肺炎疫情弹囚,但我村并無武漢返回人員,因此戴口罩者寥寥無幾领曼,前來吊喪者仍絡(luò)繹不絕鸥鹉。
兩家嗩吶班子,擺開架勢庶骄,摩拳擦掌毁渗,躍躍欲試。東邊的先吹单刁,一曲《天下第一情》灸异,吹得婉轉(zhuǎn)凄涼。西邊的緊隨其后幻碱,吹了一曲《母親》绎狭,樂聲如泣如訴细溅。嗩吶班褥傍,當(dāng)?shù)胤Q喇叭班子,很久以前喇聊,以吹為主恍风,吹各種經(jīng)典曲目,《百鳥朝鳳》是必吹曲目之一誓篱。后來朋贬,漸漸成了唱為主,吹為輔窜骄。雇主開頭便問锦募,有沒有好的唱將,尤其是碰到兩班以上嗩吶對壘時邻遏,嗩吶班代表的不僅是自己糠亩,還有雇主的面子。娘家雇的准验,閨女家雇的赎线,加上本家雇的,三足鼎立糊饱,真唱頂真起來垂寥,哪班掌聲不如別人多,坍了臺面,雇主臉上掛不住滞项。這時狭归,雇主便會私底下加條煙,塞個封子(紅包)文判,讓嗩吶班子拿出壓箱底的絕活唉铜。我記憶最深刻的是十歲那年,到小胡村聽嗩吶律杠,姚北趙對陣磨盤王潭流,兩個班子吹紅了臉,主吹手都站在八仙桌上柜去,有時輪流吹奏灰嫉,比誰的掌聲多。有時同時吹嗓奢,比誰換氣少讼撒,兩人臉憋得通紅,猴屁股一樣股耽,沒人甘拜下風(fēng)根盒。那天,整整吹了一夜物蝙,幾乎所有能叫上名的嗩吶曲目一個不落炎滞。后半夜,大眾點歌環(huán)節(jié)诬乞,兩人竟沒有一個被難倒册赛。他們旗鼓相當(dāng),半斤八兩震嫉,此事在當(dāng)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森瘪,一度成為街頭巷尾,甚至田間地頭的重要談資票堵。親身經(jīng)歷的人都銘記住了那一晚扼睬,即使我還是個孩子,但那一夜嗩吶帶給我的震撼足以讓我銘記終生悴势。
今非昔比窗宇,如今的嗩吶班子,會吹幾首流行音樂就不錯了瞳浦,經(jīng)典曲目老吹手還會一點担映,新人幾乎吹不出來,全靠伴奏叫潦。班子之間和諧許多蝇完,沒有以前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同行見面打打招呼,遞根煙短蜕,后面也就唱唱雙簧罷了氢架,出工不出力,彼此都落得個輕松朋魔。
嗩吶班來人問岖研,要不要哭靈堂,市場價警检,兩百塊一場孙援,童叟無欺,連哭帶唱扇雕,保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拓售,唱的是民間小調(diào)《孟姜女哭長城》,全段無刪減镶奉,情緒飽滿础淤,跟死了親娘一樣。我爸說哨苛,滾一邊去鸽凶,我娘八十六走的,算是喜喪建峭,哭什么哭玻侥,得唱。讓你們的唱將拿出絕活來迹缀,給老少爺們亮點真本事使碾。班主悻悻退了出去,嘴里嘟囔道祝懂,這家人真小氣,兩百塊都不舍得拘鞋。我聽得分外清楚砚蓬,卻未上前和他爭辯。我覺得爭論沒有意義盆色,和哭靈一樣無聊灰蛙。
我跪在靈堂前,隔一會兒就燒點紙錢隔躲,燒紙講究火候摩梧,火盆不能冷,也不能過熱宣旱,過熱的話會崩掉仅父。火紙大部分是吊唁者帶來,質(zhì)量參差不齊笙纤,有的是天然草紙耗溜,有的為增加美觀度添加化學(xué)成分,看著金黃省容,燒起來卻冒黑煙抖拴,氣味刺鼻。我爸從賬桌上拎來一捆冥幣腥椒,說阿宅,燒這個。我拆開一看笼蛛,面額巨大家夺,起步一百萬,甚至還有單張十億的伐弹。我心想拉馋,這么大面額,那邊的人豈不是各個都是百萬富翁惨好,我又一想列赎,似乎不對,那樣的話錢就不值錢了现拒,跟民國法幣差不多叮阅,買袋米都得扛一捆錢,太費勁龄句。
北地三奶枯坐著回论,一言不發(fā),到了飯點分歇,喊她吃飯也不去傀蓉。她與我奶同齡,“兔死狐悲”职抡,人之常情葬燎。我奶沒去養(yǎng)老院那會兒,倆人經(jīng)常結(jié)伴趕集缚甩,去教堂做禮拜谱净。一次下雨天我奶摔了一跤,好在鄰居及時發(fā)現(xiàn)擅威,給我爸打電話壕探,我爸連夜從蘇州趕回。家人聚在一起開了個會郊丛,經(jīng)過討論后一致認為李请,送養(yǎng)老院是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瞧筛。鑒于各家基本“國情”,顯然都不允許騰出一個勞動力來專門伺候她捻艳,因為如此一來驾窟,幾乎斷了一家的經(jīng)濟來源。地里那點收成只能解決溫飽认轨,這年頭還有誰為溫飽發(fā)愁呢绅络。溫飽是最低要求,要奔小康嘁字。我記得政治課本上有句話恩急,先富帶后富共奔富裕路〖脱眩可先富的跑得太快衷恭,后面的人望塵莫及。小孩讀書要花錢纯续,結(jié)婚買房要花錢随珠,處處要花錢,錢從哪里來猬错,從城市來窗看,因此要到城市去,去打工倦炒,去勞動显沈,去搞建設(shè),去描繪社會主義新藍圖逢唤,實現(xiàn)偉大的中國夢拉讯。城市擠滿農(nóng)村人,農(nóng)村只剩下孤寡老人以及留守兒童鳖藕。也有安于現(xiàn)狀的魔慷,呆在家里,老婆孩子熱炕頭吊奢,一心務(wù)農(nóng)盖彭,這一小部分人成了村里人眼中的“不務(wù)正業(yè)”。正業(yè)不是種地页滚,是掙錢。種地沒出息铺呵,別人開汽車裹驰,你卻只能開拖拉機。
養(yǎng)老院以前不叫養(yǎng)老院片挂,叫敬老院幻林,鄉(xiāng)里就有個敬老院贞盯,各村沒有子嗣后代的五保戶年齡大了生活不能自理就去那里。因此沪饺,當(dāng)我爸提出要把我奶送養(yǎng)老院時躏敢,她大哭一場,說養(yǎng)兒防老頂個屁用整葡,到老了還是孤苦無依件余,和那幫絕戶頭一個下場,到敬老院等死遭居。我爸糾正說啼器,是養(yǎng)老院,不是敬老院俱萍。敬老院是公家辦的端壳,服務(wù)不行。養(yǎng)老院私人開辦枪蘑,住二人標(biāo)準(zhǔn)間损谦,配備空調(diào),冬暖夏涼岳颇,還有護工專門伺候照捡,這要擱到幾十年前就是地主待遇。憑借我爸三寸不爛之舌的一番動員赦役,終于把我奶說動了麻敌。
到達養(yǎng)老院時,我奶朝門口瞟了一眼掂摔,遲遲不愿下車术羔。“這不是以前的破學(xué)校嗎乙漓,哪里是養(yǎng)老院级历?”
我爸解釋說,這以前確實是學(xué)校叭披,后來搞合并搬走了寥殖,別看外面破,里面重新裝修過涩蜘,墻白的跟面粉似的嚼贡,實話不瞞您,押金我都交了同诫,不給退粤策。要不您先進去看看,試住一個月误窖,如果不滿意叮盘,再說秩贰,咋樣?我奶眨巴眨巴眼柔吼,問毒费,押金多少錢。我爸說愈魏,一千塊觅玻。
那就先住住看,后面的錢可別急著交蝌戒。我奶松口了串塑。
掛“春暉養(yǎng)老院”招牌的位置以前是“青山小學(xué)”招牌,四字中間有顆五角星北苟,熠熠生輝桩匪。“春暉養(yǎng)老院”幾個字據(jù)說是當(dāng)?shù)刂麜摇皸罱淌凇碧釋懹驯牵f是魏碑傻昙,我看和楷書無差。十里八鄉(xiāng)彩扔,每逢紅白喜事妆档,總少不了他的身影,風(fēng)雨無阻虫碉。每次出場贾惦,他總拎一皮包,包內(nèi)裝文房四寶敦捧。我奶去世须板,少不了他。駕鶴西去四個字他寫得力透紙背兢卵。楊教授今年七十有三习瑰,耳不聾眼不花,年輕時學(xué)過四書五經(jīng)秽荤,其父曾是當(dāng)?shù)赜忻乃桔酉壬鹧伲映懈笜I(yè),當(dāng)了幾年老師窃款,后因計劃生育超生解甲歸田课兄。因?qū)W識淵博,當(dāng)?shù)厝私o他起了個響亮的綽號——楊教授晨继。他欣然接受第喳,引以為豪。
我爸讓我到靈堂前替他跪一會兒踱稍,他內(nèi)急曲饱,去解手。我一邊燒紙珠月,一邊忽然想到加繆的《局外人》扩淀,正如開頭那句,“今天啤挎,媽媽死了驻谆。也許是昨天,搞不清了庆聘∈る”我雖然身處喪事核心區(qū),卻絲毫悲傷不起來伙判,像個局外人象对。對面我三奶比較應(yīng)景,眼淚不停歇宴抚,一坐就半天勒魔,也許在她看來,陪伴我奶的時間不多了菇曲,明天一早就要入土冠绢。說起我奶,其實我們和她不怎么親近常潮,我們從小喜歡往老太家跑弟胀,她有啥好吃的緊著我們吃。反觀我奶喊式,有次我親眼撞見她在吃果子孵户,見我出現(xiàn),她竟飛快藏了起來垃帅。以為我沒看見延届,她嘴巴油汪汪的,附著的芝麻粒猶在贸诚。還有一件事我印象特別深方庭,爺爺去世時,殺了她的豬酱固,說好按市價給她錢械念,結(jié)果辦完事賬桌空空如也,她便坐在我家門口哭訴討錢运悲。那會兒日子困難龄减,加上我爸身體不好,被逼無奈班眯,我媽只能回娘家借錢希停。當(dāng)時我很討厭她烁巫,認為她在刁難我爸。多年以后宠能,我才明白她的心酸之處亚隙,老伴走了,她一個人手里沒一分錢违崇,指望張嘴問小的要阿弃?小的自個兒尚自顧不暇,想孝順也沒能力羞延。有了賣豬錢渣淳,她心里才有底。
我們這邊伴箩,火葬和土葬沒啥區(qū)別入愧。最后都是裝進棺材,入土為安赛蔫∩翱停火葬的初衷是號召進墓地,節(jié)省土地資源呵恢,可我們鄉(xiāng)直到去年才規(guī)劃了一片墓園鞠值,之前一直是火葬后再土葬,沒有節(jié)約半寸耕地渗钉。
墓園名字土得掉渣彤恶,叫松鶴園,據(jù)說這三個字也是出自楊教授手筆鳄橘。墓園還未完工声离,便跟期房一樣,搖號預(yù)定瘫怜,不到一天术徊,哄搶一空。好“地段”據(jù)說光有錢買不到鲸湃,還得有關(guān)系才行赠涮。
如果非要找出二者之間的不同,火葬顯然更麻煩暗挑。要驅(qū)車到五十公里外的火葬場笋除。二十年前,爺爺去世時炸裆,剛流行殯葬改革垃它,上面盯得緊,不敢偷埋。清晨出發(fā)国拇,就是為了趕頭一鍋洛史,臨送進鍋爐前,偷偷塞給工人一點錢贝奇,意思清晰明了虹菲,待會火小點。不塞錢的掉瞳,燒成灰燼,一根骨頭不剩浪漠。我爸塞了錢陕习,因此燒得不透,大骨架俱在址愿,哪是胳膊哪是腿该镣,一目了然,等到入殮响谓,從頭到腳擺放整齊损合,再把衣服套在四肢上,看上去才有點人樣娘纷。
后來嫁审,火葬場被私人承包,口子也松了赖晶,畢竟生意好律适,不差這幾鍋爐。漸漸的遏插,有人偷偷下葬捂贿,圖個全尸。再后來胳嘲,偷埋的多了厂僧,火葬場生意驟降,場長兼承包商到縣民政局反應(yīng)情況了牛,說颜屠,再這么下去,火葬場快要關(guān)門了白魂,我賺不到錢不要緊汽纤,別讓殯葬改革開倒車,這是歷史的倒退福荸。民政局領(lǐng)導(dǎo)點一根煙蕴坪,淡淡問了句,去年你母親去世,在哪火葬的背传?一句話問得場長臉紅得火焰山一樣呆瞻。
兩天后,民政局接到一電話径玖,縣委主要領(lǐng)導(dǎo)批評了民政局的懶政行為痴脾,當(dāng)即指示,在全縣范圍內(nèi)開展殯葬改革糾察行動梳星。一時間赞赖,宣傳殯葬改革的標(biāo)語掛滿大街小巷,上面還有舉報電話冤灾,明確舉報有獎前域,人民幣1000元。這筆獎勵資金來源于火葬場韵吨。效果立竿見影匿垄,當(dāng)月火葬場爆滿,門口甚至出現(xiàn)堵車的盛況归粉。也有頂風(fēng)作案的椿疗,我村就有一戶,偷偷把老人埋了糠悼,結(jié)果墳頭的土還沒干届榄,民政部門的人就來了,來了也不打招呼绢掰,靈車直奔墳頭痒蓬,把尸體拉走,留一紙公文滴劲,蓋民政局大印攻晒,告知親屬去火葬場先交罰款,后領(lǐng)骨灰班挖。這還算人道的鲁捏,聽說鄰鄉(xiāng)一家,挖出之后萧芙,直接澆上汽油現(xiàn)場燒掉给梅,以儆效尤。那段時間双揪,火葬場生意興隆动羽。至于我村那戶,倔強無比渔期,愣是沒去認領(lǐng)骨灰运吓。每逢過年渴邦,吃過午飯,他必會醉醺醺地出現(xiàn)在村道拘哨,雷打不動谋梭。窮盡污言穢語,罵得酣暢淋漓倦青,繞村一圈瓮床,無人敢勸。打那以后产镐,我村偶有偷埋的隘庄,再不見有人舉報。誰家沒有老的磷账,即使沒有峭沦,也不至于為一千塊錢,年年挨罵逃糟。
后來,各鄉(xiāng)鎮(zhèn)靈車被私人承包蓬豁,成了一門壟斷生意绰咽。只要搞定開靈車的,便問題不大地粪。膽小的取募,讓靈車來一趟,假裝拉了人蟆技,出去兜一圈玩敏,其實,人早就在棺材里质礼,被單里包的并非骨灰旺聚,而是香灰。膽大的眶蕉,直接省略上述掩人耳目的步驟砰粹,只不過要在天亮前出殯,減少圍觀造挽。參與者都是近親碱璃,自然安全。如此一來饭入,靈車司機賺得比之前還多嵌器,哪還有多事的道理。
院長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谐丢,果然帶著花圈來了爽航。梳大背頭,腋下夾皮包,獨差件風(fēng)衣岳掐,派頭就跟港片里的大哥所差無幾凭疮。上完賬,直奔靈堂串述。進屋頭件事执解,哭著說,大娘啊纲酗,你咋走得這么快啊衰腌,這才回來幾天吶,聽聞此言觅赊,我爸臉色鐵青右蕊,但一直憋著,隱忍不發(fā)吮螺,來者是客饶囚,都得招待。院長抬頭瞧見我爸的臉色鸠补,話鋒一轉(zhuǎn)萝风,對我奶說,我代表養(yǎng)老院來給你送行了紫岩。我奶臉上蓋著火紙规惰,院長想瞻仰遺容,征求我爸的意見泉蝌,我爸揭開火紙歇万,院長打量了一眼,吐出兩個字勋陪,瘦了贪磺。他還想說點什么,我爸把火紙匆匆蓋上粥鞋,朝我使了個眼色缘挽,我便上前拉著院長往外走,告訴他呻粹,快開席了壕曼,趕緊找位置坐。
回到靈堂前等浊,我說腮郊,爸,院長是真哭吶筹燕。我爸哼了一聲轧飞,說衅鹿,你以為他是哭你奶,他是哭生意黃了过咬,逢場作戲大渤,給別人看呢,外人一看掸绞,這家伙有情有義泵三,等于給春暉養(yǎng)老院的招牌增加無形資產(chǎn)呢。上面按人頭給養(yǎng)老院補助衔掸,當(dāng)然是多多益善烫幕。院長席間也沒閑著,到處發(fā)名片敞映,這哪是吊喪來的较曼,分明暗藏玄機,來攬生意的振愿。
3.
出殯時間定在清晨四點半捷犹,天氣預(yù)報說有大雪。四點鐘時冕末,人員陸陸續(xù)續(xù)來到伏恐。三奶拄著拐杖步履蹣跚,不到四點就來了栓霜,我爸勸她回去休息,她說睡不著横蜒,送送我奶胳蛮。出殯前,三奶突然情緒失控丛晌,大哭起來仅炊,一邊痛哭澎蛛,一邊念念有詞抚垄,我以為她有話對我奶說呢,我爸告訴我呆馁,她其實不是哭浙滤,是唱畔咧,唱的是贊美詩誓沸,我奶以前也信主虹蓄,她這是用宗教禮儀送別我奶呢。我雖聽不懂贊美詩的具體內(nèi)容幸撕,但通過三奶情深意切地演繹薇组,我能感受到其中的厚重。我想坐儿,我奶真幸運律胀。等三奶去世,估計沒人給她唱贊美詩了貌矿。三奶的眼淚炭菌,一方面為我奶而流,一方面為自己而流逛漫,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黑低。流程幾乎雷同,只不過躺在棺材里的人不同罷了酌毡。
時間一到克握,鳴炮奏樂,在一陣哭聲中枷踏,送喪隊伍浩浩蕩蕩出了村子菩暗。剛出村,天空就下起鹽粒子旭蠕,不是真鹽停团,因形狀酷似鹽粒而得名,其實就是水蒸氣遇冷而形成的小冰粒掏熬,學(xué)名叫霰佑稠。鹽粒子噼里啪啦打在臉上,跟刀子劃過似的孽江。
到了地里讶坯,繞墳三圈。入土之前岗屏,發(fā)生一個小插曲辆琅,二叔嫌打坑的人挖得不夠深漱办,怕棺材露出地。打坑人解釋道婉烟,這里面有講究的娩井,棺蓋就得露出地面,這叫“高棺”似袁,諧音“高官”洞辣,寓意美好。二叔聽后昙衅,還是擔(dān)憂扬霜,說,得長遠考慮而涉,以后平墳的話著瓶,還是深點好。見打坑人不樂意啼县,二叔脫去外套材原,掄起鐵鍬,跳進坑里季眷,開始勞作余蟹。半小時后,二叔掐腰擦汗子刮,目睹棺木入坑威酒,見其完全沉入地平線,他滿意地點點頭挺峡。
等到把墳堆起來兼搏,天已破曉,回到家時沙郭,門口已經(jīng)貼上了紅對子。這叫回喪喜裳朋,家中有年輕人病线,三年內(nèi)要成婚的皆循此例。白對子變紅對子鲤嫡,煙酒桌布同步更換送挑。紅對子依舊是楊教授書寫,他是公認的“對聯(lián)大王”暖眼,不論紅白事惕耕,總能因事制宜,寫出貼合實際的對聯(lián)诫肠,通常胸有成竹司澎,提筆便寫欺缘,一氣呵成。
鹽粒子變成冰雨挤安。我爸打量著從天而降的雨珠谚殊,冷不丁冒出一句,下雨好啊蛤铜,雨淋新墳嫩絮,必出貴人∥Х剩看不出來剿干,我爸還挺會拽文的。說完那句話穆刻,我爸就回屋里睡覺去了置尔,我進屋時見他頭上系著毛巾,酷似歌手阿寶蛹批,我知道他頭疼老毛病又犯了撰洗。我把門輕輕帶上,到西屋躺下腐芍,準(zhǔn)備睡個囫圇覺差导,兩天沒怎么合眼了,上下眼皮總掐架猪勇。
臨近中午设褐,我被一陣廣播室吵醒。吱吱啦啦的廣播里傳來村長的聲音:村民們請注意泣刹,現(xiàn)在播放一條緊急通知……
通知內(nèi)容助析,無外乎通報新冠肺炎疫情的嚴峻性,號召村民不聚集椅您,不竄門外冀,勤洗手。并且宣布從即日起開始封村掀泳。我伸個懶腰雪隧,撩開窗簾,一看窗外员舵,白雪皚皚脑沿,足有半尺深。我爸也被吵醒了马僻,他摘掉頭上的毛巾庄拇,感嘆道,你奶走得真是時候韭邓,可謂天時地利人和措近。晚走一天溶弟,我們得多遭多少罪,事也辦不成了熄诡,不讓聚集咋辦事可很,辦事辦的就是人。我補充道凰浮,還有錢我抠。趕明兒燒五七給她燒輛豪車,我可是答應(yīng)她袜茧,凱迪拉克牌菜拓。我爸說,沒問題笛厦,燒飛機都行纳鼎,只要紙花店有貨。我問爸裳凸,你頭不疼了贱鄙。他打量著屋后白茫茫的雪,若有所思道:今冬麥蓋三層被姨谷,來年枕著饅頭睡逗宁。好雪,好雪梦湘!
還是那句話瞎颗,真會拽文。
我打量著銀裝素裹捌议,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哼拔,我問我爸,大力怎么沒出現(xiàn)瓣颅?
大力是村里一“傻子”倦逐,小時候發(fā)燒燒壞腦子,成了弱智宫补,逢人就笑僻孝,嘴咧得跟瓢似的,露出《天下無賊》里傻根似的標(biāo)志性笑容守谓。每每村里有人辦事,他準(zhǔn)會現(xiàn)身您单,從始至終斋荞,全程蹭吃,直到結(jié)束虐秦。有他的地方少不了歡聲笑語平酿,他具備天然的笑料凤优。來,大力蜈彼,笑一個筑辨,旁人一慫恿,他便將各種笑聲一一表演幸逆,嘿嘿……呵呵……哈哈哈棍辕,從竊笑到狂笑,惟妙惟肖还绘。表演出彩時楚昭,旁人獎勵他支煙,他抽得有模有樣拍顷,邊抽邊笑抚太,有時抽猛了,嗆得直咳昔案,仍掛著笑尿贫。不知何故,大力的缺席踏揣,讓我覺得却妨,我奶的葬禮缺少點什么场斑。
我爸說,大力丟了,去年秋天的事兒激捏。尋人啟事滿大街貼,都石沉大海扣汪。聽人說硝训,大力被人拐走了。我說铃辖,誰腦子有病剩愧,拐個弱智,他飯量可不小呢娇斩。我爸說仁卷,他腦子壞了,可身體其它器官是好的犬第,隨便摘個腎能賣幾十萬呢锦积。聞言,我后背一涼歉嗓。我和二力同齡丰介,他眼瞅奔三,尚未成婚。相了幾次親哮幢,女方一聽說大力的事带膀,就黃了。別人眼里橙垢,大力是累贅垛叨,是負擔(dān),誰敢拿自己的婚姻當(dāng)兒戲呢柜某。我爸說嗽元,二力訂親了,年初六的期莺琳,因為疫情八成要推遲还棱。去年麥?zhǔn)諘r,我曾在地里遇見大力惭等,他走反了方向珍手。我停下車,指著南方辞做,告訴他琳要,家在那,筆直走秤茅,就到了稚补。他呵呵笑了笑,孩童般天真框喳,活蹦亂跳地走了课幕,那天烈日炎炎,金色麥浪隨風(fēng)起伏五垮。在他的世界里乍惊,仿佛始終無憂無慮。一個傻子竟令我如此懷念放仗,我又忽而想到润绎,如果大力死了,誰給他放斷氣炮呢诞挨,沒這個信號莉撇,他能找到那邊的親人嗎?恍惚之間惶傻,我看到大力在雪地里奔跑棍郎,一路向北,離家漸遠银室,直至消失……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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