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先生在《清代學(xué)術(shù)概論》里面說,要“不惜以今日之我谴古,難昔日之我”质涛。而現(xiàn)在我經(jīng)歷的,也正是這么一個過程掰担。我不停地閱讀汇陆,寫作,下結(jié)論带饱,又不停地發(fā)現(xiàn)自己觀點的錯誤毡代,又不停地修正。很多時候,閱讀歷史教寂,可能就是被故人蒙蔽了灯蝴。
因為“華鐘度水”的關(guān)系,我知道了福建漳平的許氏三兄弟孝宗。而正是這三兄弟穷躁,導(dǎo)演了這一場似真非真的故事。我沒有確切的證據(jù)證明他們公然作假因妇,但是拉抬吹捧是肯定有的问潭。撰寫山志的緣起,正如我在前文中提到的婚被,已經(jīng)表露了作者許琰的不誠實狡忙。而現(xiàn)在回頭再來看這部山志,卻處處可以看到打壓他人址芯,拉抬自己兄弟的痕跡灾茁。
我們先來看他的族弟法澤(明智),在這部山志的卷十五藝文中有一篇邵基的《法澤和尚傳》谷炸。單就給活人寫個傳北专,就已經(jīng)是鮮見的事情了。傳里說他俗姓許旬陡,福建漳平人拓颓。母親生他時,夢見菩薩送她一朵白蓮花描孟,于是他就出生了驶睦。從小就素食,不吃葷匿醒。十九歲受具足戒场航。二十九歲來普陀山禮拜別庵(性統(tǒng)),別庵就是那個康熙間重建法雨寺的大和尚廉羔。但別庵此時正好圓寂溉痢。他的徒弟在璿就把別庵的衣服念珠傳給法澤。到見灴做住持蜜另,就請他做監(jiān)院适室。說他“寬和悅眾,調(diào)御得宜”举瑰。
之后見灴屢次要讓位給他捣辆,他自謙辭之。之后此迅,就是雍正九年的再次興建汽畴,他出力尤多旧巾。好玩的來了,傳的后面講性澤邀邵基撰山志忍些,邵基允諾了鲁猩。但不久調(diào)任。法澤這輩子可能就干了這兩件事罢坝,修廟和修志廓握,一為立功,一為立言嘁酿。
顯然這篇傳記是為了山志而新寫的隙券,且邵基是寧波人,他怎么能知道福建子法澤那么多事情呢闹司?當然是有人口述給他了娱仔。由此可見,法澤長袖善舞游桩,絲毫不肯放過能為他張目的機會牲迫,也確實稱得上是“調(diào)御得宜”。
為什么法澤要再三托人寫山志呢借卧?黃應(yīng)熊和邵基都說是法澤覺得雍正時的擴建盹憎,規(guī)模宏大,要撰本新志來紀念下谓娃。但脚乡,雍正年九年(1731年)距離上一部裘璉的《南海普陀山志》(裘璉法雨寺本1699年刊行,朱謹滨达、陳璇普濟寺本1705年刊行)刊行不過二三十年。除了增加點雍正擴建的記錄俯艰,還能有什么新的東西呢捡遍?我是這么想的,但是法澤的族兄許琰就不是這么想的≈裎眨現(xiàn)在就輪到許琰登場画株,看看他如何編排。
他的一番苦心啦辐,實際上不用看具體內(nèi)容谓传,他都已經(jīng)寫卷首的凡例里面了。他足足寫了二十三條凡例芹关。他將在此之前的盛熙明续挟、侯繼高、周應(yīng)賓的山志稱為舊志侥衬,將二三十年前的裘璉和朱謹诗祸、陳璇的山志稱為前志跑芳。
或問,前志與舊志不是差不多意思么直颅?但許琰不是這么認為的博个,他認為前志是前志,舊志是舊志功偿。將前和舊做了一個區(qū)分以后盆佣,他就對舊志稍稍帶過,開始褒貶前志了械荷。一共二十三條凡例罪塔,批駁前志的達十三條,已占去一半养葵。前面數(shù)條還客氣地稱前志征堪,畢竟前志作者是三個,到后面直接稱裘志关拒,指名道姓沖著裘璉而來了佃蚜。你說如果裘璉本人看到,會不會跳腳着绊⌒乘悖可惜,裘先生在雍正七年(1729年)归露,也就是普陀山擴建那一年已然死了洲脂。無怪乎許先生罵得這么心安理得。
來看看他都是怎么具體怎么批評前志的:說前志海山并提剧包,主腦不清恐锦,改掉;說前志只講山疆液,而不強調(diào)菩薩道場一铅,改掉;說前志都記了些和菩薩顯靈無關(guān)的山堕油,刪掉潘飘;說前志列舉太多朝廷頒賜,刪掉掉缺;說前志講古跡太少卜录,專門列一目浪費,刪掉入別目眶明;說裘志(由此條開始就直接稱裘志了)只講佛艰毒,不講仙,從舊志補足赘来;說裘志對花卉考證有問題现喳,改凯傲;說裘志事略都是寫自己的,改掉嗦篱;說裘志拿前明的碑刻列入藝文冰单,改掉入舊章;最后四條說裘志收入無關(guān)的文藝作品太多灸促,刪掉诫欠,把舊志里的補進來了。其實這些東西浴栽,只是作者裁剪得當?shù)膯栴}荒叼,又或是學(xué)術(shù)立場的不同,實在不值得放在凡例里討論典鸡。
我在這里只是挑了每條的重點被廓。許琰的原文更為不堪,隔著紙都能聞到火藥味萝玷。文末嫁乘,他煞有其事地自我批評了一下:“改蔓為潔,刪繁就簡球碉,某有罪焉耳蜓斧!余實不佞負愧大方矣!”如果翻譯成白話睁冬,就是:裘先生挎春,不好意思啦!
在我看來豆拨,許琰用力去抨擊一個已經(jīng)作古且晚節(jié)不保(裘璉被人懷疑參與康熙年間廢太子的擁立直奋,死于獄中)的庶吉士同僚,在學(xué)術(shù)圈子里辽装,也是常見的事情帮碰,只是不太厚道而已。只是他用普陀山志做工具拾积,未免有點小人。
要命的是丰涉,他把其他高僧對于普陀山的貢獻連同他們的名字和著作都抹掉了拓巧。凡例第十三,他說負擔康熙年間重建任務(wù)的前后兩寺住持潮音和別庵因為各自有語錄與全集一死,他們的作品就“不登載入志也”肛度。這么輕輕一筆,就抹去了投慈。
然后對于佛門的宗派承耿、譜系冠骄,說了一句“菩薩無親,惟德是輔”加袋,就只剩各寺住持算是惟一繼承大統(tǒng)的了凛辣。也就是說,只有他族弟法澤這樣的身份才是嫡傳职烧,其他人都靠邊站扁誓,連山志都進不來。果然蚀之,我們可以看到在具體的山志里蝗敢,講兩大寺的卷三梵剎,看不到歷代祖師如何建寺足删,直接就開始康熙時期的重建了寿谴;卷六法統(tǒng),普濟寺直接從真歇禪師開始失受,法雨寺從別庵大師開始讶泰,別庵大師都是康熙時的人了,那前面的那些大師們呢贱纠?都在卷七禪德里面峻厚。大智大師親手創(chuàng)建法雨寺的前身海潮庵,居然在列不到法統(tǒng)里面谆焊。我覺得他這么做惠桃,是不可原諒的。
裘志十五卷辖试,許志二十卷辜王,刪掉那么多東西,反而還多出個五卷來罐孝。其實據(jù)我看呐馆,實在沒多出多少東西來。裘志法統(tǒng)莲兢、釋系為一卷汹来,許志就分成兩卷為法統(tǒng)、禪德改艇;裘志法產(chǎn)收班、方物為一卷,許志分為兩卷谒兄。藝文裘志四卷摔桦,許志變五卷。
值得一提的是承疲,藝文卷邻耕,本來去時未遠鸥咖,又被刪改,拿什么來湊呢兄世?那就現(xiàn)寫啼辣!上文提到的法澤的傳記就是一例。藝文卷十五碘饼,最后那幾篇文章熙兔,清一色是許琰自己的作品,共計五篇艾恼,跟在法澤的傳記后面住涉,其中三篇是關(guān)于他的族弟的。單單靠文章編排還是不夠的钠绍,接著就開始湊故事舆声。我想,華鐘度水這個故事就是這么產(chǎn)生的柳爽。還有給莊士敦留下印象的那只法雨寺的通人性的山羊媳握,被記在方物里面。但是沒有像莊士敦說的點了住持的名字磷脯,只是說屬于法雨寺蛾找,也算是比較隱晦了。
學(xué)者于君方在評價許琰的這部山志和之后道光年間秦耀曾的山志時說赵誓,兩部山志的編纂各有偏袒一方的立場打毛。這實在是一個有見地的判斷。他這里講的是普濟俩功、法雨兩寺各自攻擊對方幻枉,造成了有些史料的選擇性錄入。但是诡蜓,裘璉的山志熬甫,就是出于法雨寺。許琰攻擊裘志蔓罚,顯然不是針對普濟寺椿肩,而是為了給他族弟求個千秋萬代,永垂不朽豺谈。只是他搬弄是非在先覆旱,才有了日后道光年間普濟寺的反擊。普濟寺能隱忍這么多年核无,尚不忘報這一志之仇,實屬不易藕坯。
邵基在法澤的傳記里說他是名家子弟团南,若不出家噪沙,也能光耀許家門楣,他也不是無所事事吐根、百無聊賴才來普陀山出家的正歼,是天要他出家的。對拷橘,他的確沒有在為匹夫的時候光耀門楣局义,但是他在普陀山上以另外一種方式替許家爭了光!許琰在凡例里說:菩提座豈一家物乎冗疮?的確萄唇,菩提座不是一家之物,而這部乾隆年間的菩陀山志术幔,怕真的是你們許家的物件傲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