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結(jié)束了虏两。
小時候,就算暑假再長世剖,也總覺得短暫定罢。但又覺得沒關(guān)系,反正明年夏天還會再來旁瘫。
那天下午引颈,我正和鄰居家的小孩跳猴皮筋耕皮。說人家是孩子,其實我當(dāng)時也才不到十歲蝙场。街坊里同齡人不多凌停,不是長幾歲就是小幾歲,幾乎湊不到同齡玩伴售滤。想到明天要上數(shù)學(xué)課罚拟,我心里就感覺厭煩,玩得心不在焉完箩。
配圖@《父與女》
正從兩根皮筋兒上翻著花赐俗,薄冰不知從那個巷子里竄出來,滿頭大汗弊知,嚇得我撲通一聲坐在地上阻逮。
薄冰是薄老師的外甥,薄爸爸在街道上開了個小“批發(fā)部”秩彤∈宥螅可能是從小不缺零食,薄冰長得特別壯實漫雷,有我兩個那么大瓜富。薄老師帶我們上到三年級就退休了,我就記得她說降盹,碧字就是王大娘白大娘一起坐在石頭上……沒了薄老師看著与柑,薄冰后來成了班里一霸,成績急轉(zhuǎn)直下蓄坏,體重青云直上价捧,眼看著要代言他們家的“娃哈哈”。
薄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涡戳,竹筒倒豆子一通說结蟋,我啥也聽不明白,就知道他要為了史嘉去殺人妹蔽。
我整個人大懵逼椎眯,第一反應(yīng),他肯定是在騙人胳岂。就像上次午休的時候编整,薄冰帶著他的小團伙聯(lián)合起來騙大家。
“不好了乳丰,班長在上學(xué)路上被車撞了掌测。”
我們小學(xué)門口那條路還真是事故多發(fā)地段产园。
當(dāng)時編得可真了汞斧,他聯(lián)合幾個打下手的小子夜郁,提前分好了工,有唱有和粘勒。他一個人如喪考妣似的打頭陣竞端。邊說編演:班長是如何過的馬路,如何分的神庙睡,手里舉熱干面的姿勢是什么樣的事富,熱干面掉地上沾了幾多灰,那大貨車是紅的還是綠的乘陪,裝的是沙土還是垃圾统台。他刻意安排幾個人晚點到,補充點細節(jié)打打邊鼓啡邑。
那場戲直演到班長進門才結(jié)束贱勃,氣得班長拿起粉筆擦追著他跑。你看谤逼,他就連這種謊話也說得出口贵扰,長輩聽到肯定要掌他的嘴,呸呸呸森缠,不吉利拔鹰∫歉祝夸張的演技和騙人的事實仍歷歷在目贵涵。
但這一次,薄冰一臉認真恰画。喘口氣的功夫宾茂,我就被他拽跑了。
從前拴还,鎮(zhèn)子里大家住得都比較分散跨晴,因為沒什么大企業(yè),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倒閉潮片林,垮了一大批端盆。人們大多做做小生意或者給私人老板打工,勉強混個營生费封,獨門獨戶的多焕妙,都是自建房。南方的房子又建得沒那么規(guī)矩弓摘,我們在小巷子里穿行焚鹊,抄近路,一路大喊大叫韧献,阿貓阿狗都不放過末患。才十分鐘左右研叫,薄冰竟糾集了十多個同學(xué)。
我一邊跟著著跑璧针,一邊又順帶著聽了好幾遍才了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嚷炉。
前天夜里,史嘉過生日探橱,邀請了幾個玩得好的同學(xué)在她家一塊兒慶祝渤昌。她媽媽忙東忙西,一夜熱熱鬧鬧的走搁。燈吹了独柑、蛋糕切了、吃飽了私植、送走了同學(xué)忌栅,那時人都還是好好的。昨天曲稼,她媽媽白天還要在單位上班索绪,晚上下班回家倦得很,懶得做飯贫悄。史嘉說瑞驱,她想吃路口小吃街的雞架。
我日他媽的雞架窄坦,薄冰義憤填膺唤反,攥著拳頭在空中亂揮。人本來還好好的鸭津,吃完路口那家的雞架彤侍,晚上回去就肚子疼頭疼發(fā)燒。他說得好像親自看見了似的逆趋。薄冰攛掇著大家盏阶,不斷煽風(fēng)點火,咱們得逮住那個賣雞架的闻书,可不能讓他跑了名斟。
一伙小學(xué)生稀里糊涂地跟著,都要去找那個賣雞架的算賬魄眉。其中最瘋狂的是范志勇砰盐。那會子,蠱惑仔正流行杆融,鎮(zhèn)子里頭的小錄像廳天天放楞卡。如果說薄冰自認是陳浩南,范志勇就是山雞。
范志勇個頭不小蒋腮,身高比薄冰還高淘捡。范志勇家開餐館,他爸掌勺池摧,他媽收賬焦除,家里還請著幾個服務(wù)員。他人不壞就是比較魯莽作彤,因為成績沒有姐姐好常常挨他父親揍膘魄。又因為嫉妒他姐姐,他曾賭氣拿菜刀去砍竭讳,割破了他姐姐手掌的虎口创葡。
這次大家手上都沒帶什么家伙,沒有時間绢慢,但是仗著人多灿渴,氣勢足,沒有人怕事胰舆。他一個賣炸雞架的外地人憑什么敢還手骚露,就是幾個小學(xué)生也能打得他哭爹喊娘。
雞架什么時候在鎮(zhèn)子上流行起來的缚窿?我不知道棘幸。鎮(zhèn)上流行的食物是一陣一陣的,得看有什么外地生意人會帶來什么新鮮的食物倦零。有一陣子童子雞很火误续,大家都要去嘗一嘗,排老長的隊光绕。雞架幾乎是一夜之間流行起來的女嘲。各種小攤販出現(xiàn)在路口畜份,攤販朝生夕死诞帐,地方卻活了起來,漸漸形成了一條小食街爆雹。
路口的小食街形成了新的覓食中心停蕉,正好在老街和新住宅區(qū)的中間。老街中間钙态,范志勇家的餐館顯得有點落寞慧起。
雞架這種幾近于廢棄的食材比較便宜,沾面粉然后用大油炸一遍册倒,多放點辣椒粉蚓挤,我們就受用。我常常覺得鎮(zhèn)子上的人對食物也沒太多感情,喜新厭舊是常事灿意。雖然雞架看起來不健康估灿,吃了還可能會拉肚子,但是會是死人么缤剧?
我們一群孩子氣勢洶洶地趕到路口的小食街馅袁,帶著“新仇舊恨”。誰知荒辕,賣雞架的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汗销。旁邊小賣部的阿姨跟我們說,有人來鬧抵窒,聽說死了人弛针,早逃回家了。地上散落著竹簽和泡沫塑料盒李皇,看來已經(jīng)有人來過钦奋。
也許是記憶出現(xiàn)了差錯,我總記得那天見到薄冰之后天氣便開始轉(zhuǎn)陰疙赠,后來甚至滴了幾滴微涼的秋雨付材。我們這波人都不是什么功課好的孩子,史嘉的生日派對可沒有我們的影子圃阳。但是因為一兩句道聽途說的消息厌衔,我們就聚集在一起要去喊打喊殺的。
我想起史嘉是數(shù)學(xué)課代表捍岳,她不在不是就沒人收作業(yè)本了么富寿?我曾是多么嫉妒她啊,她擁有我沒有的一切锣夹,主要是她的父母有單位页徐。
薄冰和范志偉甚至不知道史嘉確切的住址在哪里,我也只知道個大概银萍。有一年夏天变勇,印象中有蝙蝠在飛。因為家里沒人照顧我贴唇,我媽就帶著我去路口對面的新小區(qū)搀绣。她當(dāng)晚要找銀行里的人偷偷借高利貸。我媽正在跟那個陌生男人談細節(jié)戳气,我在一旁百無聊賴链患,然后恰好看到史嘉等她媽媽下班一起回家,回他們在干凈的小區(qū)里的家瓶您。
史嘉當(dāng)然和我們不一樣麻捻,她是好學(xué)生纲仍,被評選為“十佳少年”,這是一方面贸毕。另外巷折,我們家庭也不一樣。她父母單位是稅所崖咨,住公寓樓锻拘,樓里有電梯。而我們的父母只是鎮(zhèn)子上做小生意而已击蹲,純靠沒啥先進技術(shù)的手藝吃飯署拟,沒有上下班,也沒有假期歌豺,有上頓不一定有下頓推穷,過節(jié)不會收到整壺的油和成箱的蘋果。
她的父母只有一個孩子类咧,三個人組成核心家庭馒铃,而我們幾乎總有兄弟姊妹,由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帶大痕惋。我小時候一直沒弄明白為么事有單位的人家就只有一個孩子区宇。
鎮(zhèn)子就這樣被分割開來,一邊是新建設(shè)的樓房值戳,住戶是來自銀行议谷、政府、事業(yè)單位的職工堕虹;一邊是密集排布的老巷子卧晓,住著商戶、手藝人赴捞、販夫走卒逼裆。
那天晚上,當(dāng)然赦政,我們一群孩子只能在單元樓門口徘徊胜宇,而大門緊閉。我們不知道史嘉一家三口根本就不在昼钻,一伙人徒勞無獲掸屡。而故事的結(jié)局也并不是史嘉安然無恙的從門后走出來,薄冰大笑著跟我們說然评,你們這些苕貨,都被騙了狈究。
我媽后來教訓(xùn)我碗淌,你們一群孩子瞎鬧么事盏求。史嘉得了急性腦膜炎,當(dāng)晚高燒不退亿眠,第二天一早送了醫(yī)院碎罚,醫(yī)生說治好了也是個苕子。你們干啥要冤枉那個賣雞架的纳像?
后來荆烈,我對腦膜炎產(chǎn)生一種持久的恐懼,還總懷疑自己漏打了乙腦疫苗竟趾。此外就是很害怕去野地里玩憔购,新小區(qū)附近還是片荒地,草木有一人高岔帽,我總覺得草叢藏著有毒的蚊子玫鸟。
我跟我媽說,你不會因為我得了腦膜炎治好了也是個苕子就不救我吧犀勒。你看這么弄行不屎飘,如果我苕了,你還供姐姐讀大學(xué)贾费,給我口飯吃就跟多養(yǎng)了一頭豬钦购。說完,我媽趕緊掌我嘴褂萧,讓我呸呸呸肮雨。
十歲生日,我們老家的習(xí)慣是要大操大辦箱玷。孩子過完十歲就好了怨规,是狗是豬好歹也養(yǎng)大了。史嘉父母搬家的時候锡足,我媽開貨車去幫的忙波丰。孩子長到快十歲,失獨父母實在是在辛苦得很舶得,感情無以維系掰烟。那幾年里他們過得昏暗不見陽光。我媽說沐批,他們?yōu)榱送旎馗星楹髞碛稚艘粋€男孩纫骑,他們最終離開了小鎮(zhèn)去了大城市。
我十歲過完九孩,那年就入了冬先馆,當(dāng)時居然生出一種夏天不會再來的錯覺。
P.S.
我們家有兩個孩子躺彬,我小時候總覺這樣不好煤墙,因為什么東西都要學(xué)會分享梅惯,也沒有什么個人空間。長大了仿野,才發(fā)現(xiàn)有一個彼此連接的血緣至親铣减,這真的很好。
雖然咱家沒什么錢脚作,但我覺得我的出生抽到了一根上上簽葫哗。
小時候,我“走丟”過一次球涛,其實是坐在路邊玩劣针,看到我爸開車路過,我招手讓我爸帶著我去上班了宾符。
等我爸帶著我回家酿秸,我們看到我姐坐在門口哭,哭得稀里嘩啦的魏烫,眼眶腫腫的辣苏,哭了很久。那天下午哄褒,她到處找我稀蟋,以為把我弄丟了,急得四處問人呐赡。
生不生孩子退客,生幾個難道不是一個母親,一個家庭的權(quán)利链嘀?每次我想到我小學(xué)同學(xué)的母親萌狂,總覺得失獨——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真的太殘忍了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