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于艾平 作家于艾平
五
我的姐姐于愛麗上小學一年級铺厨,她能幫母親干些家務活兒了缎玫。
我們一進家門硬纤,姐姐就把熱好的飯菜端上桌,兩個純苞米面的窩窩頭和幾個菜團碘梢,一大碗白菜湯漂漂著四塊肥肉片咬摇,這是母親中午從單位食堂里帶回來的,沒舍得吃留給孩子們煞躬。我們一家四口人坐在桌前,母親給我和妹妹一人一個窩窩頭逸邦,自己吃起菜團恩沛,還說好香啊。我狼吞虎咽吃下窩窩頭缕减,只覺得分我的那塊肥肉太小雷客,一夾到嘴里舍不得往下咽就沒有了,沒等品出滋味就化掉了桥狡,又貪婪地注視著姐姐碗里的那塊肥肉搅裙,她還沒往嘴里送,仍在一點點吃菜團裹芝。我琢磨著部逮,她和母親吃的是什么菜團,那么津津有味嫂易?從不像我這個幾輩子沒吃飽的饕餮鬼兄朋,吃什么東西都風掃殘云。我拿起一個菜團咬了一口怜械,好懸沒吐出來颅和,原來是豆腐渣和白菜幫做的食物,苦澀澀地直拉嗓子眼缕允!極難吃不說峡扩,還一下散了架子,沒辦法障本,我只得雙手捧著將就吃兩口教届,最后還是忍不住說:
“媽,我還要肉彼绷∥∮樱”
我知道姐姐被選入?yún)^(qū)體校游泳隊,經(jīng)常去游泳館大運動量訓練寄悯,也需要增加營養(yǎng)萤衰。但母親偏疼兒子,為保證我打好乒乓球省出好東西給我吃猜旬,讓姐姐退出訓練丟卒保車了脆栋。母親的目光掃過我們的臉上倦卖,夾起自己菜湯里的肉片,妹妹也盯著肉片椿争,叫了聲:“媽……”姐姐低下頭去怕膛,勉強往下吞咽菜團。母親把肉片放進嘴里秦踪,我轉(zhuǎn)過眼睛不再看褐捻,母親卻把肉片咬成三塊,分發(fā)進三個孩子的碗里椅邓。盡管她已經(jīng)餓得浮腫柠逞,腿上一摁一個坑了。
“媽想告訴你們一件事景馁,”母親做錯什么事似的板壮,并不像平常那樣說話,有一種遲緩合住、猶豫的神色绰精。“我決定找你爸爸去透葛,你們愿意嗎笨使?”
“我要爸爸!”妹妹歡呼起來获洲。
“那我不去體育館練球了阱表?”我詫異地問。
母親搖了搖頭贡珊。
“我不最爬。”我舍不得體育館和乒乓球门岔,教練鼓勵我好好練爱致,極有可能入選市少年隊。
“到喇嘛甸也能練乒乓球寒随,媽把拍子和球都給你帶去糠悯。”
“那兒能上學么妻往?”姐姐問互艾。
“你爸爸來信說,有一座小學校讯泣∪移眨”
“那就去唄『们”姐姐想了一想昨稼,同意了节视。
父親反對母親去喇嘛甸,大慶油田剛剛開發(fā)假栓,天蒼蒼寻行,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匾荆。油區(qū)條件非常艱苦拌蜘,孩子受教育的環(huán)境遠不及省會哈爾濱。父親在信中說牙丽,我在喇嘛甸好好勞動改造拦坠,用不幾年“柳暗花明又一村”,為了孩子的發(fā)展你們千萬不要來剩岳。母親的同事也勸她莫一時沖動換作作別人想進哈爾濱都不容易。再說你也沒犯錯誤入热,沒人攆你下去拍棕,憑什么去那個鬼地方。你帶著孩子熬過一段時間勺良,沒準你丈夫改造完了能把他拽回哈爾濱绰播。同事是掏心窩子的話,中國的事歷來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尚困,鐘擺一樣忽左忽右蠢箩。今天對了,明天錯了事甜,這場運動你整我谬泌,下次運動我整你,大運動套著小運動逻谦,一茬復一茬掌实,始終不能讓你開花結(jié)果。母親自十五歲參加八路軍以來邦马,經(jīng)歷的運動不四五五次贱鼻,況且當時的社會已彌漫著片片極左的思潮,她知道同事的見解是對的滋将,這已經(jīng)成為一切有頭腦的人對政治運動的標準答案邻悬。但是母親義無反顧,她早已萌生和丈夫一起流放的念頭了随闽。
我的母親是個理智型的女人父丰,中上等個頭,清秀文靜橱脸,從不顯山露水础米。她有一個樸實的哲理分苇,中國的家庭條件有限,夫妻好比拴在一根草棍上的螞蚱屁桑,如果其中一個不犧牲自己哪哪一頭上拴著的螞蚱都跳不高医寿。母親放棄自己的追求,情愿做賢妻良母蘑斧,全力支持父親投身工作靖秩。堅忍忍和樂觀對待難題與變化,一直是母親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竖瘾,她并沒有聽從同事的勸告沟突,一心想著為丈夫分擔些痛苦和不幸,毅然決然帶領我們?nèi)ダ锏榱瞬洞R恢钡胶髞砘菔茫赣H才為自己的選擇懊悔未及,臨去世之前還和我念叨庸论,悔不該當初沒聽同事勸告职辅,她不離開哈爾濱,父親也不至于去齊齊哈爾糖廠聂示。但世界上沒有后悔藥可買域携。母親說:
“我怎么能讓你父親一個人受苦,什么叫患難夫妻鱼喉?我講不出大道理秀鞭,他好的時候在一起,不幸的時候更要在一起扛禽》姹撸”
話說回來,我不知道母親是否思索過旋圆,她的選擇好沉重宠默,以后會經(jīng)受多么大的磨難?盡管她處處小心謹慎灵巧,到頭來還是受到莫大傷害搀矫。父親倒霉的時候,母親拋棄優(yōu)越的大城市生活刻肄,領著我們堅決和父親一起過流放的日子瓤球。母親倒霉的時候,父親卻頂不住壓力敏弃,拋棄我們孤兒寡母獨自去了卦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