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是叔本華哲學的主旋律寥裂,那么《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就是前奏秋忙。馬克思說《精神現(xiàn)象學》是黑格爾哲學的“真正誕生地和秘密”。那么叔本華26歲所寫的這篇論文對于他的哲學具有同樣重大的意義。這篇論文也如同康德的《任何一種能夠作為科學出現(xiàn)的未來形而上學導論》之于《純粹理性批判》一樣具有導論和框架的作用冻晤。從此進入叔本華哲學不失為明智之舉漱办。
以下是正文:
叔本華《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的基本主張是这刷,平常的世界是由四類對象構成的,它們都是表象娩井。第一類由“現(xiàn)實對象”組成暇屋,如桌椅木石之類;第二類是些概念以及由這些概念組合而成的判斷洞辣;第三類是時間和空間咐刨;第四類是人類行為。這四類對象的存在都必定有根據(jù)或理由扬霜,因此可以說每一個類都受制于充足理由律的一種特別的形式定鸟。充足理由律以其最普泛的形式宣稱,凡事物無不具有關于它為什么如其所是而非非其所是的理由或解釋著瓶。充足理由律的這四種形式于是變?yōu)椋海?)一個現(xiàn)實對象中的每一變化有一個原因仔粥;(2)每一真實判斷的真理基于某種外在于它的東西;(3)一切數(shù)學性質基于其他數(shù)學性質蟹但;(4)每一行為都有一個動機躯泰。說得更簡潔一些,在平常的世界上存在著四種必然聯(lián)系华糖,每一種都構成充足理由律的一個根麦向。因此,普泛形式的充足理由律擁有四重根客叉。
下面诵竭,我們將對這四種必然性一一予以說明:
1. 因果關系:關于變化的充足理由律
叔本華首先把第一類對象描述成一些直覺的、完全的兼搏、經(jīng)驗的現(xiàn)實對象卵慰。和概念相比,它們是特殊的佛呻。因果關系的解釋原則只適用于這類對象裳朋。
《四重根》的大部分篇幅用來討論因果關系的解釋原則。因果關系原則宣稱:在由物質性的東西構成的世界中吓著,每一變化必有一個原因鲤嫡,“每一出現(xiàn)的事態(tài)必定繼起于前于它的一個變化送挑,或者說是這個變化致使的∨郏”(《四重根》53節(jié))惕耕。這一原則不準有例外:我們通常稱之為某一事件的原因的那個東西,僅僅是這個事件前邊的一個特別的變化诫肠,但是這一變化本身必定繼起于更前的變化司澎。原因和結果就是以這種方式聯(lián)系著的:如果第一個發(fā)生,那么第二個不可能不發(fā)生栋豫。這種關系被視為必然性的一種惭缰。
叔本華堅持,一個事件的原因只能是另一個事件:原因不可能是一個物體或者一種事態(tài)笼才。物體和事態(tài)是由以因果方式聯(lián)系起來的序列而帶入或者推出存在的漱受,這些事件放在一起就構成了正在進行的自然世界的歷史,就是說整個的物理世界骡送。舉個簡單的例子就可以說明他的想法昂羡。我輪起錘子打一個釘子,把釘子打進了木頭摔踱。錘子的運動虐先,即錘子的狀態(tài)中的一個相關變化,是原因派敷。釘子的運動,即釘子的狀態(tài)中的一個相關變化篮愉,是結果。在這個簡單的例子中试躏,原因和結果是現(xiàn)實對象中的一些變化。叔本華認為對于一切原因和結果而言也是如此:一切變化颠蕴,并且也只有變化泣刹,才是原因和結果;因而現(xiàn)實對象本身既不是原因椅您,也不是結果寡键。他的道理是掀泳,現(xiàn)實對象是實體——就是說,它們是由物質構成的——由于物質是永恒不變的,因此他相信實體是無始無終的开伏。結論是膀跌,現(xiàn)實對象不是變化固灵,因此也就既不是原因劫流,也不是結果。但是仍秤,有一種誘惑可很,誤認為現(xiàn)實對象是原因诗力,比方說我抠,以為錘子是釘子鉆進木頭的原因。但是瓣窄,稍作思考就可以看出這是不對的纳鼎。如果作為對象的錘子是釘子運動的原因,那就沒法解釋為什么釘子的運動發(fā)生在錘子運動之后而不是之前贱鄙,而在錘子開始運動之前仍然是那樣一把錘子。
正是由于叔本華認為變化而且只有變化才是原因和結果悬荣,因此他把因果律叫作“關于變化的充足理由律”疙剑。按照這一根據(jù)律,在一個現(xiàn)實對象的狀態(tài)E中的每一變化都是一個結果嚼蚀,它緊跟著在它前邊的一個變化的發(fā)生而發(fā)生管挟,這前邊的變化就是E的充足根據(jù),這充足根據(jù)構成了它的原因。這種原因是一種包含著許多事件的復雜的事態(tài)守谓;那些事件的每一個對E都是必要的您单,那些事件都湊齊了對E才是充分的。由于這原因本身也是一個變化虐秦,它就也有原因,而這個原因又有原因蜈彼,如此等等俺驶,以至于無窮。舉例來說暮现,我用一個凸透鏡把陽光聚焦在棉花上,于是棉花起火蚕甥,于是我們將趨向于說僅僅是我把這個凸透鏡放在合適的位置上才引起了棉花的起火——然而栋荸,這是錯誤的。因為晌块,如果那時正有一片云彩擋住了陽光,那么棉花還是不會起火的呼伸。那片云彩移開钝尸,棉花就起火,這樣一來珍促,僅僅是云彩的移動才是棉花起火的原因——但是,這也不對娇斩,因為我們還需要知道是什么使云彩發(fā)生了位移。很顯然犬第,這種追問是無窮無盡的,也就是說丰介,這個因果鏈條是無窮無盡的遥椿。
2. 邏輯必然性:關于認識的充足理由律
構成第二類眾多表象的那些對象是概念淆储。概念都是抽象的,而且是一般的本砰,把無數(shù)特殊的存在歸在自己之下点额。概念若處于孤立之中就毫無用處,僅當其聯(lián)合起來以形成真判斷并且表達知識的時候才有用还棱。但判斷從自己的資源中卻什么也提供不了;就是說办铡,沒有什么判斷內在地就是真實的琳要。叔本華堅持每一真判斷必然地具有外在于它的某種理由,這理由構成了它的真理根據(jù)稚补。
叔本華把構成真理根據(jù)的理由分為四類,他據(jù)此主張存在四類真理:邏輯的课幕、經(jīng)驗的、先驗的和元邏輯的真理杜秸。一個具有邏輯真理的判斷是一個基于另外一個或一些邏輯判斷的真理之上的判斷污桦;比方說匙监,一個三段論基于它的兩個前提的真理之上而具有真理小作。一個具有經(jīng)驗真理的判斷是一個基于由經(jīng)驗的現(xiàn)實對象所構成的世界之上的判斷。比方說达罗,“貓在墊子上”具有經(jīng)驗真理静秆,乃是因為它基于這個事實:一個經(jīng)驗的現(xiàn)實對象(一只貓)處于另一個經(jīng)驗對象(一個墊子)上面。一個具有先驗真理的判斷是一個基于時間扶认、空間和因果關系(感覺力和理解力的形式)的存在或者性質之上的判斷殊橙。比方說,“兩條直線不能圍成一個空間”膨蛮,具有先驗真理,它基于空間的性質誉察;“若無原因惹谐,則沒有事件能夠發(fā)生”也具有先驗真理,它基于因果關系的性質豺鼻。最后儒飒,一個具有元邏輯真理的判斷是一個基于全部思想的形式條件的判斷。這就是同一律桩了,矛盾律和排中律。
3. 時間和空間必然性:關于存在的充足理由律
構成第三類表象的對象是時間和空間蕉扮。時間和空間颗圣,鑒于它們得依賴于智力而存在屁使,就和現(xiàn)實對象和概念一樣奔则,也是些表象。時間和空間是內感受力和外感受力的形式酬蹋,存在于大腦之內抽莱,并加之于感覺材料之上,始有對現(xiàn)實對象的感知食铐。然而,從另一種觀點看年缎,作為感受力向外的投射铃慷,時間和空間本身也是被感知的蜕该,是時間和空間組成了純然的、先驗的和被直接感受的那些對象馋缅;既然如此绢淀,時間和空間就是特殊存在,而不是概念覆履。
和特殊存在一樣费薄,時間和空間也是由部分組成的,這些部分之間有系統(tǒng)地相互連結楞抡,組成了充足理由律的第三種形式的根,名為存在的充足理由律凳厢。時間是由無限數(shù)目的秩序井然的時刻組成的,頗像一條線上的點找爱,每一時刻都與其他點相關也依賴于其他點而具有確定無移的位置泡孩,這一切一起組成了時間的充足理由。與此相對應吮播,空間是由無限數(shù)目的秩序井然的點構成的眼俊,形成了線、角疮胖、面積、體積澎灸,這一切都各在其所在院水,是其所是旷祸,因為其他的點汹族、線其兴、角、面積榴徐、體積也各在其所在法绵,是其所是。換言之盐茎,任何給定的空間部分的幾何學屬性都各有其充足理由徙赢,那就是空間的其他一個或多個部分的幾何學屬性探越。進而言之窑业,相關的充足理由既非因果關系性質,也非概念性質鲤氢,而為存在論性質(ontological)西潘。就是說,如果我們問任何空間部分何以是其所是(it is as it is)相种,那么在原則上品姓,我們可以找到答案,這答案無非是說其他的空間部分何以是其所是腹备。比方說馏谨,如果我們問,為什么一個給定的三角形的三個角是其所是惧互,我們就發(fā)現(xiàn)這是因為的三條邊如其所是喇伯。
叔本華認為,數(shù)的存在艾猜,因而算術的存在捻悯,依賴于在時間中計數(shù)的可能性,由此他得出結論說:算術是對時間關系的系統(tǒng)性的和直覺性的把握算柳,此與對空間關系的把握而成就了幾何學是一樣的道理姓言。
4. 動機和行為之間的必然性:關于行為的充足理由律
構成第四類表象的對象是我們個體的自我。在自我意識的經(jīng)驗中囱淋,我們對這些對象得以直接認識。但是皂吮,雖然我們可以如此直接認識我們自己税手,我們卻不把我們自己看作認識的主體,而是意欲著的主體或者意志主體狂票。換言之熙暴,在自我意識中,我們面對著自己掂器,卻不把我們自己看作認識別的東西的東西俱箱,而是看作發(fā)出意志行為的東西。叔本華爭辯說乃摹,此論的理由是:認識著的主體不可能認識到他們是認識著的主體跟衅,這是因為如果某物是被認識的,它就被認作客體掰读。用另一種方式來表述這一點叭莫,就是:客體,也只有客體拢肆,才是被認識的;因此善榛,當我們認識我們自己的時候,我們所認識的自我就不是認識著的自我悼院,而是別的什么東西咒循;叔本華說,那是些意志颖医。
按照叔本華的說法裆蒸,這卻不意味著我們每一個人都勉為其難地擁有兩個不同的存在:一個身體,一個意志佛致。恰恰相反辙谜,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一個,而且是不可分的罐脊。然而蜕琴,當我們是一個的時候,我們卻知道我們自己在各自獨立的兩種方式中梗夸。我們從外面認識我們自己号醉,從這個方便的角度辛块,知道我們自己是些身體润绵;我們也從里面認識我們自己,從這個方便的角度尘盼,知道我們自己是些意志烦绳。于是径密,這種存在于作為身體的我們自己和作為意志的我們自己之間的區(qū)別躺孝,是認識論上的區(qū)別,而不是存在論上的區(qū)別惧眠。
叔本華稍后又補充道:主體把自己作為意志來認識于个,這和說主體就是意志是等同的,兩者都是相同的“我”秀存〈眩可是,他將這一等同說成宇宙中終極的統(tǒng)一株扛,是不可能解釋的汇荐;它可在直接知識(immediate knowledge)中呈現(xiàn)(given)。這之所以不可能解釋旬蟋,乃是因為革娄,凡是解釋,必定是關于對象以及對象之間關系的解釋匆浙,可這里的問題是一個對象和必然地不是對象的一個什么東西之間的等同厕妖。因此,這種等同根本是超越于解釋之外的软能,我們只能把它說成眾多奇跡中最杰出的一個。
叔本華對行為的解釋凳枝,完成并鞏固了從知識的角度把我們自己解釋為雙重的存在的說法雹嗦。叔本華是這樣解釋行為的:我們確切地知道了罪,每一行為的前邊都發(fā)生了一件事,稱為動機泊藕。確實,我們發(fā)現(xiàn)玫锋,一個行為若無動機讼呢,則殊難想象,那就和一具死尸沒有原因地動起來相似节沦。我們之所以這么想的理由是础爬,動機就是原因:動機似乎是從內部看的原因看蚜,就好象從外面看意志則意志為身體一樣。
大多數(shù)因果關系的實例渴逻,即機械的音诫、化學的等等,我們知道因果關系是出現(xiàn)在那兒的,甚至看得清楚其必然性;但是聋袋,我們呆在那些事件的外邊穴吹,對其內里的性質毫無所知港令。但是,說到我們自己的行為顷霹,事情就不同了淋淀。我們對我們自己的行為,確實具有從外面看的知識炭臭;但是對它們我們也有來自內部的知識袍辞。“我們可以說是站在情境的后邊而得以發(fā)現(xiàn)一個原因產(chǎn)生了它的結果的這一過程的最隱秘而深刻的性質威创∷浦ィ”
動機和行為之間的關系于是就等同于現(xiàn)實對象中的原因和結果之間的關系党瓮;但是,因為前者是從不同的途徑認識的寞奸,叔本華就認為它構成了充足理由律的一個獨特形式的根枪萄,這一次他名之為行為的充足理由律。它堅定地宣稱:每一行為都有動機聚凹。
關于個體的意志,叔本華說的那些話彼哼,聯(lián)系到他的要求一種明顯的理由這樣一種思想體系看湘今,是十分重要的。如果意志等同于身體拴签,那么由此可以推論:像其他現(xiàn)實對象一樣旗们,意志也是智力的創(chuàng)造物蚪拦,因此也不能提供關于物自體的直接知識。與此同時盛嘿,如果動機和行為就是原因和結果括袒,那么動機和行為就是現(xiàn)實對象中的一些變化,與之相關的推論就是:一些對象中的變化導致另一些對象中的變化芥炭,如此而已恃慧,永遠不會超過這個范圍痢士。
還有一個理由,其對叔本華所說的思想體系沒有明顯的重要性善延。我們的身體城侧,從內部看來,是我們的意志豆茫,他告訴我們說,這一事實構成了他的“整個形而上學”的基石为肮。他說這話的意思是:關于我們作為意志的自我的直接知識肤京,為我們提供的不僅是對于我們自己身體的內部性質的把握茅特,而且提供了對任何表象性的現(xiàn)實的內部性質的把握白修;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作為一個可以揭示整體的具體而微的部分。他同時相信肯骇,這種知識可以引導我們掌握物自體祖很;因為“這個物自體,這個全部表面現(xiàn)象的根基假颇,不是別的胚鸯,只是我們直接地、非常親密地就知道的笨鸡,我們發(fā)現(xiàn)它就是在我們內部意志姜钳。”(《四重根》35節(jié))這種從關于眾多個體意志(wills)的知識到關于唯一意志(the Will)的知識的躍遷是可能的形耗,因為個體意志是唯一意志的客體化哥桥,也是對唯一意志的某種揭示。
綜上所述激涤,充足理由律的四個方面也就是現(xiàn)實中的四種必然性拟糕,因此,按照叔本華的說法昔期,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不存在自由的。